破題(“麻煩您幫助那個叫何雨的...)(1 / 2)

“九月的全國中小學生物理競賽, 我們學校和其他幾個省重點高中打算聯合起來弄一個競賽班,在這個暑假給要參加競賽的同學們補習。”

老師的值班室裡,任曉雪看著“何默默”。

“如果要進這個班, 就得在五月十六號參加一個考試……何默默走按部就班的高考路線考上清華北大的希望很大,她在科目上沒有短板, 但是我們班的物理老師已經被選進了這次的補習老師隊伍,他直接跟校長反映了, 非常希望何默默也能參加進來。您希望何默默參加這次補習麼?”

何雨笑了笑:“要是我們沒換回來, 我怎麼想都沒用, 您是想這麼跟我說吧?”

任曉雪點了點頭。

“如果何默默能拿到全國金獎, 就能保送, 如果孩子能夠承受這份壓力, 我也覺得她應該去試試, 這也是多一條路。”

何雨點點頭:“我會去問問默默的意思, 她對自己的安排還是很清楚的。我呢,就是想辦法趕緊和她換回來。”

任曉雪皺了一下眉頭:“我記得你們這個是有一個倒計時時間的,現在還有幾天?”

“1天, 但是, 卡住了。”

“卡住了?怎麼回事兒?”

“是因為我。”

房門緊閉的房間裡,何雨苦笑:“我呀,我不甘心。”

這話,何雨連對於橋西都沒說,對林頌雪也沒說, 更沒辦法對自己的女兒說出口。

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竊取了女兒的青春, 背負著這樣痛苦的負罪感,卻依然沒有成為一個真正更好的人, 會好好開店的承諾也好,會努力改變自己生活狀態的誓言也好,在看見那把吉他的一瞬間,她很痛苦,又很不甘。

她能不能再好一點?

她能不能再找回一點人生裡的什麼抓在手裡。

這樣的想法隻有極短的一瞬,在熹微晨光照在紅雨的那一刹那,可她這麼想了。

她和她女兒的這一場交換,就這麼卡在了最後一天。

是什麼時候意識到這一點的呢?

何雨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在她麵前,任老師還在等她的一個解釋。

“我一直認為你是最希望你們能趕緊換回來的人。”

麵對這樣的話,何雨又笑了:

“老師,我當然希望我們能換回來啊,給默默當媽,我真的快急死了,默默在家裡每天學到半夜,彆的孩子在教室裡天天老師教著,我女兒在櫃台前麵一站站一天,回家了就書山題海,我當然想趕緊換回來,不然心都得疼死了。”

何雨抬起手,在自己的胸前畫了個圈兒,那地方一直疼著呢。

“可是吧……可是……”

可是女兒一次次地說希望何雨成為何雨,不再隻是媽媽,何雨以為這些話過了她的耳朵,進不了她的心裡,她早是個鐵石心腸的成年人,被觸動、被感動是一回事兒,真正去改變是另一回事兒。

她可以把開一個店作為自己改變生活的方向,這也是作為一個“媽媽”可以、能夠且合理的改變。

何雨真的認為做到這一步就夠了。

她成了一個“有上進心的媽媽”,足夠為這一場身體的交換畫下心滿意足的休止符。

可她女兒,勇敢地像個戰士,她無畏又堅定,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媽媽的人生深處,就像那天,在新河路的路燈下,她一步一步,確定了犯人的行動軌跡一樣。

她女兒沒想過自己會抓住囚犯,她隻是做了。

她女兒也不懂成年人有多虛偽,一層一層的眼淚後麵依然是偽裝,所有的承諾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帶著“身份”的印記,隻是一直往前走,走得讓何雨都覺得自己心裡疼了,覺得自己心裡死了的地方還有那麼點兒血在流。

走得……讓何雨也覺得不甘心了起來。

大概就是因為這一點不可抑製的不甘心,讓這個倒計時,就停留在了這裡。

“任老師啊,我呀,我想給何默默看點兒東西。”

“看什麼?”

“看……給她看看,我。”

因為撥弄琴弦而泛紅的手指,指向了少女的心口。

那裡藏著一個人的靈魂。

“你怎麼跟何默默的老師說的,她怎麼就願意放你出來了?”

晚飯時間,林頌雪推著自行車跟在何雨的旁邊,語氣十分之不可思議。

何雨表情很淡定地說:“這有啥啊,她知道現在這個殼子裡麵是個成年人,成年人跟成年人聊天嘛,什麼都能談。”

她並沒有告訴林頌雪那個任老師哭了。

這位看見了自己學生被打陪著一起抹眼淚的老師啊,因為心疼何默默,心疼得哭了。

林頌雪“哼”了一聲。

她的肩上背著何雨借來的那把吉他,她因為學音樂,晚自習可以不上,何雨連找她拿吉他,她二話不說就陪著一起溜了。

“你要不要去我家練吉他?”她問何雨。

何雨當然搖頭。

她可沒忘自己跟林頌雪的爸爸還有一份兒仇呢。

“我本來想去我朋友店裡,可是一來一回也得一個多小時……”何雨說著話要把吉他從林頌雪背上接過來,又又又被拒絕了。

站在學校門口,目光從書店晃到奶茶店,何雨說:“那咱們就去我以前去的老地方吧。”

何雨說的“老地方”是一家琴行,倒是離學校也沒有太遠。

林頌雪看看老舊的街道,跟著何雨走了進去。

“老板,您好,我想租一下您樓上的音樂室。”

琴行裡的音箱裡屬於上個世紀的聲音在唱著:“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今天隻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

老板抬起頭看看麵前兩個年輕的女孩兒,目光在林頌雪背後的吉他箱上停了一下。

“你們兩個小孩兒怎麼知道我這兒二樓有音樂室啊?”

何雨笑了。

她當然知道,二十多年前,她媽媽嫌她在家裡鬨得太吵,她就會來這裡,或者是聽東西、寫東西有了新想法的時候,來這裡偶爾會遇到一起交流的同好,那時候這個琴行老板還有稱得上是茂盛的頭發。

“我是聽我家長輩說的。”

“長輩?誰啊?也是玩電吉他的?咱們這個城裡老一輩兒玩電吉他的沒有我不認識的。”

何雨還是在笑,她揚了揚下巴,說:“何雨,您認識嗎?”

“哦,她呀,前幾天剛來過,抱著吉他來讓我修,那個手啊,連怎麼拿吉他都不知道了……還讓譚啟鳴給懟了。”

原來默默是在這兒給紅雨換了琴弦。

何雨看了一圈,找到了默默買回家的那款音箱。

林頌雪背著吉他跟著老板上了樓,狹窄的樓梯上去,小小的琴行裡彆有洞天,竟然是有兩個音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