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夢(1 / 2)

晚春夜涼,樹欲靜而風不止。

窗口上方掛了一盞重燃的花燈,搖曳的焰光被竹篾細簾篩過,形成忽明忽暗的陰影撲在盛令辭臉上。

他的表情時隱時現,渺若煙雲,惝恍迷離。

洛回雪刹那間變得恍惚,有種自己定格在盛令辭一雙幽邃的瞳孔中的錯覺。

盛令辭看清視線來源後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淡淡頷首回了一禮,便放下細簾,再次遮住半張臉,也同時遮住窺探的視線。

洛回雪尷尬地收回目光,臉心虛往外偏,假裝看風景。

今夜已經是她第二次冒犯盛世子,最糟糕的是每一次都被正主抓到。

洛回雪的臉頰滾燙,心臟也止不住跳得厲害,像做了虧心事。

好在有夜色做掩護,身旁的顧流風沒有察覺她的異常。

在甲板和船艙上來回走了好幾圈,最後她提出想上二樓看看。

顧流風疑惑看著她,“雪兒,你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

“沒、沒有。”洛回雪垂眸掩住內心慌亂,香囊丟失的事情最好不讓任何人知道。

“快到岸了,咱們還是彆上去,小心落水。”顧流風不讚同道。

洛回雪抿了抿唇,無奈答應。

“我們先回位子坐下,我扶你過去。”現在顧流風把她當作易碎的瓷器,大臂一伸虛虛攬在她的右肩上,看上去親密無間,毫無罅隙。

兩人路過盛令辭所在的單獨隔間時,洛回雪目不斜視,強忍著不去窺視。

隔間裡的人端坐著,低眉斂目地細細品茗。

盛令辭餘光瞟見顧流風的手虛虛搭在洛回雪肩膀上,眉頭一蹙而散。

今夜,他對她的關注過界了。

船隻一刻鐘後靠岸。

盛令辭走出隔間,徑直往船艙門口去,款款而行,腳步輕而穩。

礙於他的權勢地位,一窩蜂想湧上岸的人群硬生生忍住,直到看不見盛令辭的身影後迫不及待站起來往外跑。

洛回雪見狀,拉住想隨大流的顧流風:“我們不急。”

連接船和岸邊的棧橋板狹長,兩邊扶手低矮,盲目跟上去極易在混亂推搡間摔倒。

寒冬臘月,跌入湖中必然會重病一場。

她還打算等人走後船空了,再尋香囊。

出乎意外,方才還火急火燎往外擠的人忽然慢了下來,井然有序地排隊往外走,岸邊停放的馬車也依次排列,有條不紊離開。

洛回雪與顧流風相攜而出時,天上又下起小雨。

細細春雨隨風飄落,看不見,摸不著,任性地從四麵八方落下,鋪在臉上絲絲冰涼。

渡口邊,盛令辭撐著銀絲底青竹紙傘站在一旁,神色淡然。

他的旁邊站著兩名灰色長衫的下人,正依次給下船的客人分發油紙傘,一人一傘。

輪到洛回雪二人時,顧流風表示隻需要一柄。

盛令辭眉睫輕輕一垂,下人意會,遞上一把天青色的水墨紙傘。

“雪兒,我送你回去。”顧流風撐開擋在洛回雪頭頂,轉頭對盛令辭致謝:“盛兄,今日之事我銘記於心,改日必定登門道謝。”

盛令辭低聲道了句“小事”。

洛回雪離開前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盛令辭單手執傘在雨夜中。

夜風呼嘯,吹開銀絲祥雲暗紋的衣袖,獵獵白衣飛舞在如墨色般的夜中,長身玉立,郎姿絕豔。

這次,正主目不斜視,沒再抓住偷窺者。

“雪兒,小心點。”顧流風扶洛回雪進馬車,自己也跟著上去。

一聲長鞭,劈裂寂靜的夜空,馬車壓過柳絮,逐漸消失在綠柳岸堤遠處。

“世子,船上的人已全部離開。”

盛令辭聞言,輕聲說了句“知道了”,轉身前往武定侯馬車處。

微涼雨霧染在麵頰上,他卻渾然不覺。

藏在袖子裡的手指節泛白,一直緊緊捏著一個水藍湖綢的香囊。

裡麵裝滿乾燥的藥材,凸起的棱角枝丫在掌心咯出微微痛感。

雨勢漸大,湖麵上掀起一圈一圈激蕩的漣漪,又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然散去。

*

洛回雪心事重重坐在車廂內,香囊沒找到,一路上顧流風說的話她幾乎都沒聽進心裡。

馬車剛停在大門口前,管家福伯神色匆匆上前,洛回雪見他麵如焦土,心情更加沉重。

“福伯怎麼一臉苦相。”顧流風好奇問。

洛回雪秉承家醜不可外揚,搪塞了個理由。

好在離宵禁的時辰將近,顧流風也沒有深究的意思,隻托洛回雪給她父親問聲好便乘車離開。

“怎麼回事?”洛回雪皺眉,壓低聲音。

“少爺又跟老爺吵起來了,被罰十鞭家法,現在人被抬回了房間。”福伯一臉心痛,“少爺的脾氣倔得跟驢一樣,一點都不肯服軟。”

洛回雪聽後顧不得什麼香囊不香囊,慌不擇路地往洛以鳴房間趕。

洛以鳴比她小三歲,母親生他時難產,沒熬過去。

母親臨走時拉著她的手放在弟弟的繈褓上,雖沒有力氣言語,但洛回雪知道母親是要他們姐弟兩人相互扶持的意思。

細雨未歇,洛回雪走得又急,等到洛以鳴房簷下時肩上蒙了一層水霧,發絲上也沾染細細密密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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