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青鸞趕到刑室殿,鴉青已久候多時。
二人匆匆見禮,青鸞不多耽擱,直將食盒遞向他:“大人要的東西,就在盒中。”
鴉青取出帛絹,翻閱過繡得密密麻麻的賬目,果然加上賬本記錄的,正好與霍長翎傳信所言一致。
他連忙將帛絹收好,向青鸞躬身一拜:“無論如何,能拿到這賬目還是多虧女史相助,臣代大人多謝女史了。”
青鸞微微一笑:“既如此,也托長史轉告大人,至此奴婢已與大人互不相欠,往後在東宮遇見,還是裝作不熟的好。”
言罷,她伏手回了一禮,轉身就要離開。
“長史!”這時,一個小太監疾步進殿,青鸞無意久留,徑直從其身旁走過。
“太後娘娘方才將錢常侍傳到長壽殿了!”小太監急得聲音壓不住:“眼前陪陛下在朝上的,已換成了太後娘娘新安排的盧常侍!”
“上朝的時候還是錢常侍,怎會在這時突然換人!”鴉青麵露詫異,“陛下竟然允了?”
“朝上正為戰事吵得厲害,陛下根本沒有心思理會這些,隻聽太後娘娘派人來宣錢常侍過去,就隨手應了!”
小太監道:“盧常侍把此刻禦前當值的人暗中換了,大人正在朝上,流螢阿姊就讓我速來向長史稟報!”
聽到此處,青鸞腳步頓住。
昨夜宮門侍衛被寧晏禮換了一批,陳暨消息傳不進來還好,但今晨宮門一開,事情就瞞不住陳太後了。
此刻正在上朝,若要將賬本呈上太極殿,必得經過禦前的人,可若禦前都被換成了陳太後的人,那最後呈到李洵麵前的,就未必是這真賬了。
到時,陳暨恐怕還要在朝上反咬寧晏禮誣蔑,這一切籌謀就算是前功儘棄了。
她雖無意參與寧晏禮與陳氏的紛爭,但既陳氏與淮南王府同氣連枝,眼下這情形她卻是不能視而不見。
想到這裡,青鸞又轉頭回到殿內。
見鴉青正一籌莫展,她道:“若眼下這賬本送不進太極殿,長史何不乾脆把它送到太後娘娘的長壽殿?”
聞言,鴉青驀地抬頭,麵上露出恍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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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近一個時辰,太極殿上,百官一直在為邊境的戰事喋喋不休。
北魏新帝好戰尚武,派兵襲擾雍州北郡一帶已有半月,如今鎮北軍來報,傳魏帝將於秋後禦駕親征,發兵三十萬,誓取雍州。
雍州以南就是上京,這一消息傳來,無疑對南梁朝堂震動不小。
朝中大臣,以陳、衛兩家為首的力薦由車騎將軍陳暨為主帥,以霍、桓兩家為首的主推驃騎將軍霍遠山為主帥,雙方爭吵不斷,李洵坐在殿上,手裡快速轉動著扳指,麵色沉黑。
陸彥在眾臣首位,默默聽著殿上的爭吵。
因陸氏本就勢強,他恐李洵忌憚太深,故而在兵權問題上很少表態,但卻不代表他對此漠不關注。
他暗中向陳暨瞄了一眼,隻見後者垂眸覆手,一言不發,很是反常,於是側頭對寧晏禮輕聲道:“昨夜你當真將陳璋抓了?”
寧晏禮手持玉笏立於他身後,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他視線掃過李洵身邊的盧常侍,眸光暗了暗,但麵上依舊平板無波。
朝堂另一邊,吏部尚書陳雍向陳暨使了個眼色,像是在問他:今日為何不替自己爭取。
陳暨見此,先是往寧晏禮的方向惡狠狠瞪了一眼,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塊染血的陳氏玉牌。
陳雍當即變了臉色,低聲道:“這是璋兒的?”
“是那奸宦在上朝前給我的!”陳暨極力克製著憤怒,“他用璋兒的性命威脅,叫我還如何相爭!”
陳暨本以為寧晏禮會在朝上拿出賬本,為此,他昨晚還連夜在軍中安排了替罪之人。
那人雖禁不起深查,但也夠幫他抵擋一時,好叫他有機會與太後見麵商量對策。
但他不曾想,寧晏禮大費周章偷了賬本,最後使出的,竟是此等下三濫的威脅招數。
想到此處,陳暨不禁恨得咬牙切齒。
陳雍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此事太後娘娘可知?”
“昨夜宮門臨時換人,消息遞不進來,方才已派人去向太後傳信了。”
陳暨眯眼看向寧晏禮,“你我且耐心候著,太後自會出手對付這奸宦!”
他的聲音不大,但不知怎的,還是引來一道冰冷的視線。
隻見寧晏禮側了側臉,上挑的鳳眸斜睨過來,眼底儘是輕慢。
陳暨見此更是怒火中燒,氣得把牙咬得咯咯作響。
朝上的爭執還在繼續,但隨著大殿兩側不斷有內侍被悄然替換,一些老臣已察覺出端倪。
盧常侍年輕時曾在陳太後身邊伺候,其間的門道老臣們自然心如明鏡。
沒過多久,方才還帶頭吵得最凶的尚書令桓昱已不說話了。
支持霍遠山為主帥的,除了幾個官居末流的寒門,世家出身的朝臣也漸漸不再出聲。
朝中形勢正在逐漸傾斜,待李洵意識到時,眾人口風已一邊倒向了陳暨。
“看來太後娘娘已有所動作。”陳雍對陳暨說道:“霍家居然選擇投靠一個宦官,當真是窮途末路了。”
“朝堂之事,哪是他一個出賣皮相的寒門賤奴幾日就能學會的?”陳暨看了一眼寧晏禮,冷笑道:“與我陳氏作對,他怕是要先找對娘胎。”
正待此時,早前退下的錢福匆匆上殿,雙手將一隻托案舉過頭頂,從群臣中間快步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