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下巴被捏得生疼,但轉回視線,卻叫寧晏禮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
他眸色又幽深了些,“你當看清形勢,陛下早對李鼇心懷不滿,如今淑妃也已失勢,淮南王府並非是好的出路,李慕淩亦非良人,你跟了他,早晚是要後悔的。”
青鸞怔住。
他是不是抓錯了重點?
“大人……”她看著寧晏禮,喃喃道:“奴婢並未有此意。”
寧晏禮眉目一頓,但很快,他臉上神色又如冰封一般,看不出破綻。
他鬆開她的下巴,冷睨向她,“我隻是想告訴你,與其選擇淮南王府,倒不如攀附皇後和太子,屆時或給你指給陸氏嫡子做貴妾,剛好遂了你的意。”
寧晏禮這話說得中肯,以她的身份和陸氏的地位,縱是進門做貴妾也是抬舉。
但青鸞心裡卻沒來由地不悅。
她重活一世隻想報前世之恨,其餘的,沒心思想那麼多。
而且嫁人是她的私事,她不喜旁人隨意論斷。
“奴婢沒打算做誰的妾。”青鸞語氣生硬,之後將話題拉回,“大人若覺得這消息可信,還望大人來日莫再揪著奴婢不放。”
寧晏禮望著她,黑眸泛出的亮光轉瞬即逝。
說這麼多,還是為了躲他。
“你急於撇清自己,倒是不惜出賣舊主。”他譏誚道:“不知李慕淩若有朝一日知曉,是你屢次在他背後插刀,會作何心情?”
青鸞臉色微變。
眼下若是淮南王府知她背叛,她定會死無全屍。
這一絲細節沒能逃過寧晏禮的眼睛。
他凝視著青鸞,察覺到她身體正在漸漸繃緊,忽而笑了出來:“你與他有仇?”
唇邊帶著三分冷漠,七分戲謔。
這廝竟這般敏銳。
青鸞心下一緊。
寧晏禮行事目的性極強,這話絕不會是單純的疑問,定是又要打算以此威脅於她。
青鸞迅速將泄露的情緒斂回,飛翹的眼角彎出弧度,“大人又是為何偏偏與淮南王府過不去?”
寧晏禮唇邊笑意一滯,目光一動不動盯在她臉上,不說話了。
漸漸,他眼底浮現出冰涼的殺意。
四周像是一直無人經過,假山後沉默一瞬,就隻剩樹上的蟬鳴和二人交疊的呼吸。
再度焦灼的氣氛中,青鸞心中的疑問被豁然撥開一處。
寧晏禮對淮南王府出手從不留餘地,這種狠決與其說是政敵,倒不如用仇敵形容更為準確。
政敵尚能謀求短暫的共同利益,彼此得到喘息,但仇敵不行,恨在心口埋著,隻要對方不死,就一刻都不得安生。
這種感覺她很明白。
寧晏禮應當和她一樣,與淮南王府有私仇。
而且這仇,隻能緘之於心,不能宣之於口,大約與他藏著的秘密有關。
“奴婢無意探究大人的心思,大人問的,奴婢也當從未聽過,大人意下如何?”青鸞打破沉默。
這話說得隱晦,卻相當於是互相揭了牌。
之前,她不敢冒然提及,是怕寧晏禮生疑,反倒會對她咬得更緊。但有了賬本的事和禁中那條暗線的信息,她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這兩件事份量太重,沒有哪個細作會用這樣致命的條件,去換取敵人的信任,縱使寧晏禮再多疑,也會相信她與淮南王府不是同路。
既如此,她不如直接挑明,二人對淮南王府的態度心照不宣,與其針鋒相對,莫不如聯手對敵。
這道理,寧晏禮定然明白。
寧晏禮注視著青鸞的雙眼,緘口不語,但身上的寒意明顯褪去一些。
良久,他淡聲道:“你是承認之前利用我了?”
青鸞微微睜大雙眼,沒想到他開口說的,竟是這個。
可是他也利用她了。
“之前的事應已扯平,大人何故再提。”青鸞道。
扯平二字一出,寧晏禮眯起眼,“你從趙鶴安那時便借我之手善後,還敢跟我說扯平?”
青鸞一哽,“當初大人追殺趙鶴安,無故牽累旁人,毀了奴婢借來的牛車,為此,奴婢還當掉了阿母留下的玉簪。如今那玉簪還在大人手裡,大人有何不平?”
提到白玉簪,寧晏禮沒有接話,轉而冷道:“你既不是細作,今日往後就莫要在見了我時躲躲閃閃,擺出一副鬼祟模樣。”
青鸞早知他性情乖戾,先前讓他吃癟兩次,定不會輕易把玉簪還她,遂不願與他多做爭辯。
“奴婢並非刻意躲閃,隻是心中仍有未竟之事,不想早早丟掉性命罷了。大人手段雷厲,但卻不顧奴婢死活,這樣的水,奴婢蹚不起。”
說著,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寧晏禮聽出這話中隱有怨懟,是暗指他讓她幾次涉險的事。
雖深諳她這些細小的手段,但他還是循著她的視線,看向她袖口下露出的一小截素帛。
他眸光黯了黯,半晌,嘴唇動了一下,輕吐出三個字:“知道了。”
聲音雖然還是冷,但語氣鄭重。
顯然未料及寧晏禮會是這個反應,青鸞愣了愣。
“長公主不日就會和親北魏,你在東宮可以安生一段時間。”寧晏禮道:“照看好太子,陸氏未來自是不會虧待於你。”
青鸞長睫一顫。
雖猜到將那明珠塞進張署令手裡,就是為了設計長公主,但她卻沒想到,寧晏禮竟真逼得陳太後點頭同意了和親。
正驚訝時,卻見寧晏禮突然抬手,青鸞下意識就要將他推開。
然而,在她掌心覆上他胸前的一瞬,一絲清冽的呼吸拂過額角,混合著沁人心脾的沉香,將她從頭籠罩。
青鸞渾身一僵,下一刻,隻覺有什麼東西被緩緩插入髻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