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帶著火氣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在書房的凳子上坐下,又瞥見沈星遙說的、已經整理好的未婚公子的資料,正明晃晃地躺在她那張紫檀木的書桌上。
左右她今日沒有其他事情要處理,便將那份資料拿了過來,一頁一頁地仔細查看了一番,那冊子裡共有十二位未婚公子的資料,有幾位是杜姨娘瞧上的,剩下的便是沈望舒與沈星遙一同選的,那冊子裡頭將每個公子的生平、家世列得清清楚楚,連周遭親友的評價都寫了上去,整理的不可謂不用心,沈望舒甚至還和沈妄姝探討了一番,問了她這些公子日後的生活如何。
沈妄姝重活了兩世,雖然死的都早,但是至少也窺見過一些未來,對這些男子的品性也能做出些有參考性的評判,二人就這麼聊了小半日,皆對這份名單十分滿意。
她的書房裡點著四時清味香,緲緲青煙自錯金的香爐中緩緩升騰而起,厚重的檀香味裡融著甘鬆的木質香氣,叫人想起火爐裡劈啪的柴火,溫暖又舒緩的味道叫沈望舒心裡那些怒火也儘數消弭了。
正巧此時她的侍女敲門進來,說杜姨娘和沈菀來了,現在正在屋裡候著,沈望舒便拿著那一份資料,起身去了自己屋裡。
沈望舒的屋裡燃著金絲碳,點著和書房裡一樣的香薰,舒服的叫人昏昏欲睡,杜姨娘正和沈菀說著話,一瞧見沈望舒來了,趕忙起身來迎她,又把自己帶來的食盒往沈望舒跟前一放,笑道:“這是我今日新做的紅豆桂花糕,小姐你嘗嘗。”
她一邊說,一邊將那食盒打開,端出一疊做成荷花模樣的點心來,輕手輕腳地擺在沈望舒的眼前。
沈望舒看了一眼那一碟點心,三個精巧的點心整整齊齊地壘在一個青瓷碟裡,上頭澆了薄薄一層桂花蜜,正反射著晶瑩剔透的光,隻往人跟前這麼一放,桂花蜜香甜的味道便直勾勾地鑽進人的鼻子裡,勾的人食指大動,是連饞蟲都要被引出來了。
但她卻沒動手去拿那點心,隻笑了一笑,道:“姨娘突然跟我這麼客氣,我真的怪不習慣的,原來那樣子挺好,沒必要改的。”
她將那點心往桌子中間一推,麵無表情地道:“有事說事就好,不必弄這些虛的來討我歡心,我不是很喜歡這樣。”
杜姨娘被她這樣說了,麵上卻也不惱,還笑嘻嘻地回話道:“怎麼能說是虛的?我是真心做來給小姐的吃、要與小姐交好的,並沒有彆的意思。”
沈望舒是真的不喜歡講究這些彎彎繞繞,更不習慣曾經針鋒相對的人突然擺出副笑臉來討好自己——哪怕是對方如今成了自己的盟友,她也依舊覺得不習慣。
因而她十分乾脆地將自己帶來的那一本冊子往桌上一放,道:“姨娘看上的、我們兄妹二人覺得不錯的,都在這上頭,你們儘可看看。”
這冊子一給出去,杜姨娘和沈菀也就不再矜持,二人將那冊子從桌上拿起來,也不避諱著沈望舒,當即湊到了一堆,一頁一頁地查看著上頭的未婚公子,沈望舒這才拿起個素銀的小叉子,紮著塊桂花糕往自己嘴裡送。
那桂花糕做的確實香甜軟糯,甫一入口桂花香、米香、紅豆香便混在一起在她的口腔裡散開,吃得沈望舒心情大好,便多嘴了句:“我瞧著那陳員外的長子陳修竹就不錯,後院裡頭乾淨,沒有通房也沒有小妾,家裡更沒什麼糟心事,年齡隻大妹妹三歲,模樣長的周正,學問做的不錯,人品也信得過,明年春闈也能得個好成績,是個有前途的。”
“且陳家有家訓,四十無子才可納妾,”沈望舒補了一句,“和妹妹正相配。”
沈菀卻有些嫌棄地撇開眼去,她將那名冊看完了,有些悻悻道:“怎麼淨是些小門小戶的,沒半個上得了台麵。”
沈望舒卻聽笑了。
可她一口桂花糕還含在嘴裡,多少有些吃人嘴軟的意思,沒拉下臉來直接嘲笑沈菀的蠢笨想法,還耐著性子向她解釋道:“行商之人於這世道地位本就不高,你想要進高門大戶裡去,卻最多隻能做個妾室。”
她說罷又抬眼去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的杜姨娘,試探一樣地問:“姨娘已經在為人妾室了,難不成女兒也要給人做妾不成?”
沈望舒這話說的直戳人痛處,杜姨娘母女難得的沉默了下去,她卻還要繼續道:“那陳修竹雖沒有什麼濟世之才,可將來得個一官半職也並非什麼難事,你嫁過去了便是堂堂正正的正妻,待到出嫁時我再給你多添些嫁妝,你不是隨隨便便就將他拿捏了?”
“不過三年五載,便能叫你熬成個富有的官家夫人,就這樣輕輕鬆鬆地過一輩子,不比給彆人做妾、在男人的後院裡雞飛狗跳來的實在?”
這一長串的話說罷了,沈望舒還不忘小聲嘀咕一句:“再說了……性關係那麼混亂的男的,誰知道他身上有沒有什麼臟病呢……哪兒有上趕著往上湊的道理。”
杜姨娘將這話聽得明白,也知道沈望舒是說了掏心窩子的話、真心實意的在為自己的女兒挑選夫婿——她自己為妾數十載,其中的艱辛自然隻有自己知曉,是斷然不願意教女兒再受這一遭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