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看也不看妻子半眼,冷聲質問:“周振,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到底為什麼去輔國侯府?你說實話,要是再敢撒謊的話,就滾出周家,日後也彆再回來了!”
聽到父親冷肅的質問聲,周振滿臉鼻涕,氣弱道,“是表妹,是表妹攛掇的!”
“她先前登門找到我,說這是譚元清的吩咐,隻要兒子照做,日後在朝堂上便會受到譚家的庇護,譚正可是兵部尚書啊,兒子馬上要進兵部當個小吏,哪敢跟上峰作對?”
聞言,周大人臉色黑如鍋底,連帶著對外甥女也生出了幾分厭惡,恨鐵不成鋼道:“她說什麼便是什麼?若你丟了性命,縱使譚家人本事再大,也沒有絲毫用處,你老老實實在家反省,何時想明白了,何時再出門!”
此刻周振也意識到,事情不如他想的那般簡單,不過思及自己如同爛泥般的名聲,他心下仍有些憋屈。
因為海棠鬨出來的那檔子事,勳貴家的女兒便不會嫁給他,如此一來,不是娶一個庶女,就是和平頭百姓結親,周振本就是心高氣傲的,越想就越是憋屈,偏偏他沒有任何辦法,除了忍耐之外,再也沒有彆的辦法。
翌日一早,周大人親自去了侯府,給楚清河賠禮道歉。他態度極為誠摯,沒有絲毫的不情願,薛素在旁坐了一會兒,看到兩個男人相談甚歡,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她隨便找了個由頭,離開堂屋,往蓮生所住的明漣院去了。
自打昨天周振登了門,小姑娘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怏怏不樂,一整天都沒有露出個笑模樣,往日她最喜歡小寧安,眼下照顧弟弟依舊上心,但眉眼處蘊著的愁容卻讓薛素十分心疼,恨不得狠狠教訓姓周的,才能解心頭之恨。
從袖籠中摸出了一隻銀匣子,比拳頭略小些,薛素將盒蓋打開,手指捏著一粒茶色的糖塊,塞進蓮生嘴裡。
小姑娘沒吃過這麼酸的東西,清秀小臉兒霎時間皺成一團,緩了好一會,才嘗到絲絲甜意,忍不住問,“嬸娘,這是什麼東西?先酸後甜,味道還真是古怪。”
“先前梅子熟了,鄭氏摘下了不少,跟糖塊放在一起熬煮,凝出來這種話梅糖,我吃著還好。”薛素含糊不清的回答。
被這麼一鬨騰,蓮生心裡倒是沒有先前那般憋悶了,她坐在圓凳上,腦袋倚著木架,茫然道,“您說我絞了頭發做姑子去可好?閨名毀了,就算呆在家裡也得被人指指點點,日後也沒法嫁個好人,不如削去三千煩惱絲,常伴在佛祖麵前。”
“你凡心未了,可入不得空門。”薛素板起臉,嚴肅道,“周振出言詆毀,是他無恥,刻意毀了你的名聲,你雖有錯,但已經改了,何必因這種人耽擱一輩子?”
小姑娘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淚,“可她們都說是我不知羞恥,跟外男私會,也不怪人家會找上門……”
聽了這話,薛素心頭嗖嗖往上冒火,她咬緊牙關,緊握住蓮生的手,問,“是誰嘴這麼碎,說這種話的?”
蓮生搖頭,抽噎著不吭聲,倒是趙嬤嬤上前一步,恨恨道,“就是隔壁住的那戶人家,他家祖上得了個爵位,後來男丁都死絕了,一門子的寡婦,無人襲爵,陛下可憐她們,沒將宅子收回去,哪想到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幫長舌婦從昨個兒起就一直盯著咱家,今日更是過分,她家那個老虔婆竟然進了明漣院,說、”
“說什麼?”薛素擰眉問。
“說小姐不知廉恥,淫蕩不堪,這種女人闔該浸豬籠,死了才乾淨!”
薛素狠狠拍了下桌子,罵道,“我看那老虔婆才是滿嘴噴糞,自己守著貞節牌坊過日子也就罷了,還想把屎盆子扣在彆人腦袋上,實在是無恥至極!”
秋菊趕忙將羊奶送到主子麵前,小聲道,“您何必跟那種人動氣,若是身子氣壞了,多不值當。更何況,那一家子沒幾個好貨,奴婢聽說,她們家最後娶進門的那個兒媳婦,還沒等圓房就守了寡,本來琢磨著改嫁,不想將下半輩子搭在那戶人家,卻沒料到那些婦人無比心狠,為了拿到貞節牌坊,竟然將兒媳婦活活逼死了……”
薛素以前忙著私館的事情,等小寧安出世以後,才將心思勻出大半,放在後宅之中,她跟街坊鄰裡走的不近乎,也不知道隔壁竟然住了這麼一戶人家,將活生生的人逼死,難道就是好的了?簡直不可理喻!
“要是那個姓楊的老太婆還敢登門,你們就去主院找我,不過是個破落戶而已,仗著家裡寡婦多,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哼!”
聽到嬸娘罵了一通,蓮生隻覺得舒坦多了,她止住眼淚,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雙眼晶亮,緊緊盯著薛素,後者與她對視一眼,小姑娘還有些害羞,抿著嘴直笑。
等周大人離開桐花巷,薛素才回到了正院,看到坐在八仙椅上,閉目養神的男人,她眼珠子轉了轉,躡手躡腳走到他跟前,手裡捏著一撮發絲,在楚清河剛毅的麵龐上輕輕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