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占鵲巢三(薛素女兒)
薛素嗅覺靈敏,在阿燕慢慢接近的過程中,已經聞到了她身上淺淺的香氣,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股味道,疏淡的桃香陪伴了她二十多年,期間雖有變化,卻一直沒有消散。
她突然站起身,呼吸比起剛才更加急促,抬手撫摸著阿燕的臉蛋,仔細嗅聞一番,笑著道:“你這孩子還真聰明,用烏龍茶與胭脂紅蟲熬出汁子,塗在麵頰上,這兩種物什都不傷皮肉,倒是比市麵上賣得燃料強上許多…”
早在鎮南王府時,阿燕就聽說過顏如玉這間私館,據傳老板娘手藝十分高超,京城中興起的脂膏都是她做出來的,沒想到爹爹調配的秘方,竟然一眼就被看穿了。
“阿燕,你父母都在何處?”女人眼底帶著絲絲緊張。
“奴才的父親是鎮南王府的廚子,從小住在王府中,沒有母親。”
薛素皺起眉頭,“怎麼會沒有母親呢?”
以前發生的事情,阿燕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本來不願意提起,但看到這樣溫柔的輔國侯夫人,心裡卻有些發軟,輕聲道:“奴才是被親娘從家裡趕出去的,碰巧走到王府前頭,爹爹收養了奴才。”
聽到這話,薛素心臟緊縮,陣陣刺痛彌散開來,讓她不由咬緊了牙關。
“秋菊,你帶阿燕去沐浴更衣,麵頰用花皂好生洗洗,將染料都給洗乾淨。”
秋菊是公府裡的老嬤嬤,伺候在夫人身邊的時間不短了,一直沒有嫁人,在府邸中很受尊重。
阿燕雖不知她的身份,卻也不敢怠慢,溫吞地跟在嬤嬤身後,走到了一間廂房中。
看著小廝細瘦的背影,楚寧安忍不住皺了皺眉,“娘,您說她臉上塗了染料,她是女兒身?”
薛素神情複雜地點頭。
“難道阿燕是我的妹妹?”
想起被人掉了包的胞妹,楚寧安心裡也不太好受,當時他年紀小,發起了高熱,母親衣不解帶地照顧
他,一雙弟妹都交到了奶娘手裡,因怕過了病氣,足足數月才將孩子接到身邊,嬰兒本就一天一個樣,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女嬰被人調換過,要不是奶娘自己露出的馬腳…
楚寧安閉上雙眼,不願再繼續想下去。
*
李湖手藝雖然出眾,對阿燕照看的無比精心,但他到底隻是個廚子,是王府裡的奴才,父女倆隻能住在最破落灰暗的小院中,此刻被秋菊嬤嬤帶到廂房中,看著丫鬟們依次往木桶中添水,她心裡不由升起了幾分恍惚。
“嬤嬤,阿燕隻是個奴才,如此實在是折煞了。”
她麵頰滾燙,就跟煮熟的雞蛋一般,若不是雙頰早已塗黑了,怕是早就通紅一片了。
秋菊對夫人的性情很是了解,這會兒也隱隱猜到了幾分,笑著道,“阿燕莫慌,這都是主子的吩咐,我雖是嬤嬤,卻不敢不從,熱水已經兌得差不多了,快進去洗吧。”
阿燕沒有辦法,隻能垂頭喪氣地走到屏風後麵,將身上灰撲撲的衣裳脫了下來,露出瓷白如玉的肌膚,與黝黑臉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隻聽一陣嘩嘩的水聲響起,屋內的桃花香氣仿佛被熱氣激起一般,霎時間濃鬱數倍,秋菊捂著嘴咯咯直樂,雙眼卻通紅一片,她知道主子這些年過得有多難受,沒想到老天有眼,竟將遺失多年的至寶給送了回來。
從小丫鬟手裡奪過花皂,秋菊徑直繞到屏風後,將東西擺放在扶手邊。
阿燕有些羞窘,下意識扯過巾子,掩蓋住自己的身體。
見狀,秋菊笑意更濃,“小姐莫怕,老奴曾在私館中呆過一陣子,也伺候過不少夫人小姐,絕不會怠慢您的。”
“小姐?我不是公府的小姐。”
阿燕也不是傻子,方才國公夫人突變的態度,再加上嬤嬤殷勤的照看,明顯是生出了誤會,她們把自己當成了當年丟失的孩子,才會這般熱切。
“好好好,小姐說不是,那就不是。”
阿燕:“…”
女子麵頰上的染料沾水即溶,更甭提用花皂仔細清洗了,這會兒如同被衝開的墨汁一般,霎時間露出了雪嫩的肌膚,白得晃眼,五官尤為精致,簡直比枝頭掛著的桃花還要豔麗。
秋菊早就猜到小姐長得好,沒想到她竟像極了夫人年輕時的模樣,母女倆站在一起,是個人都不會錯認。
記得小姐剛出生時,她還抱過那個孩子,瞧見她鎖骨下方的一枚紅痣,那會子便有米粒大小,後來再在楚玥身邊伺候時,便沒有看見痕跡了。本以為是孩子年歲漸長,紅痣已經消失,卻未料到換了個人。
瞥見隱隱露在巾子外的紅痣,秋菊手指都在輕輕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