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今日下午還需相看幾個男人,因家中從商,家中娘親死得早,父親也沒有像樣的姨娘,寶珠打小就愛往外跑,便乾脆把相看的地方定在阿宋的食店了。
一個著錦袍短襖的男人迎著光走進來,見小食店裡坐滿了人,男子不易察覺地蹙起眉頭:“這裡人太多,又是這樣的小食店,實在不符合鄭某的身份,不如請花小姐移步樊樓。”
寶珠眨眨眼,心說阿宋家的小食店很好呀。陽光溫暖,人都和善,再加上滿汴京都吃不到這樣美味的飯菜,她不知道這位鄭少爺有何不滿的,就好似在這裡進食壞了他的身份一般。沒記錯這位鄭少爺家道中落,母親熬瞎了眼做針線活供他上京讀書,不曾想他竟如此奢靡好排場。
“我就喜歡阿宋小食店,你若不願意在這吃大可以先離開。”
鄭少爺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莫名有些惱意。他瞥了眼寶珠圓潤的打臉,大心底瞧不上。這女人胖的跟豬似的,要不是有幾個臭錢他多看一眼都嫌惡心,好在看起來傻傻的很好騙。如今他隻需要虛與委蛇,忍一時不快,等他娶了花寶珠,花家富可敵國的家產便都是他的了,屆時他大可以三妻四妾,左擁右抱。
鄭少爺撩起衣袍坐下,溫和地解釋:“並非鄭某講究,隻是初次見麵,鄭某怕怠慢了花小姐,便希望傾儘所能,帶花小姐去安靜一些的酒樓。”
寶珠聽他說得誠懇,以為自己錯怪了他。鄭源容貌英俊,為人亦是紳士十足,倒有幾分讀書人的溫文爾雅,旁人見到她眼中總有幾分嫌棄,鄭源卻不,從頭到尾他溫和的眼神中都帶著淡淡的笑意,好似她長到了他心坎裡。
寶珠自小除了吃就沒彆的愛好,遇到鄭源這樣的男人一時有些局促,默默低了頭。
鄭源問起店中菜品,點了個雞湯餛飩,又問寶珠:“你吃點什麼?”
寶珠咳了咳,羞澀地點了一碗蛋湯,“我一碗湯足矣。”
鄭源明顯訝異,掃過她圓滾滾的肚子和肉乎乎的臉頰,不敢相信道:“你就點一碗湯?”
寶珠一本正經地點頭,羞澀一笑:“我平日一碗湯便夠了,其實我飯量很小,吃的根本不多!隻是喝涼水都胖。”
店裡其他食客莫名抖了抖,誰吃的不多?您也太謙虛了!您可是一頓吃了十五個肉夾饃、十碗雞湯餛飩、一百根串串香的女人!
鄭源明顯一怔,似乎是信了,真情實意道:“有些人體質易胖,不過不要緊,我不嫌棄你胖。不過我家境普通,跟你們花家不能比,想必你們花家也看不上我們鄭家的聘禮,若是你我二人成親,我家沒有聘禮可送,你能接受嗎?”
寶珠正欲說話,端菜來的宋暖先聽笑了:“若是你家中姊妹出嫁時,男方家分文不給,就把你姊妹娶了回家,你覺得可行嗎?”
“那自然不行……”鄭源話出口才意識到自己上了當,不由羞惱難耐。
“你自家嫁妹妹不許人家不給聘禮,自己娶老婆卻一分錢不想出,世上哪有這樣的便宜事?”
鄭源到底是讀書人,麵皮薄,平日讀書人間說話都留幾分臉麵,哪見過宋暖這種把人臉撕下來往地上摔的?他算看出來了,花寶珠是個耳根軟的傻子,哄騙這樣的姑娘很是容易,卻不曾想,這食店的老板竟然會說出這番話。
“花家富裕,根本不在乎這點錢,再說感情的事談錢十分俗氣,聘禮本就是舊俗,根本不該存在,我相信花姑娘絕不忍心刁難我們家,讓我娘為難,我說的沒錯吧,花姑娘?”
寶珠頭埋得更低了。
宋暖笑著給寶珠盛了一碗雞湯,“要彩禮就是不善良了嗎?就是刁難你們家?既然你覺得要聘禮是舊俗,那麼上門女婿繼承家產也定然是舊俗了,不如您先簽訂契約,承諾以後不要花家分毫家產,省得銀錢侮辱了您,如何?”
宋暖一字一句都在嘲諷,鄭源本就是奔著花家家產來的,他花了不少功夫去了解花寶珠的喜好,可謂對花寶珠誌在必得。宋暖叫他簽訂契約不繼承家產?那他乾嘛要娶花寶珠這種胖的跟豬一樣的女人?
鄭源冷皺眉頭,言語間帶著輕視:“區區小食店商販,往來都是市井之徒,就憑你也敢來教導我?我們鄭家遠祖為鄭桓公,你知道我爹是誰嗎?你這種小食店……”
宋暖還未說話,一聽到有人拚爹,非鹿書院的學子們先坐不住了。
齊文宣先舉手:“我爹是輔國大將軍。”
“我爹是知樞密院事!”
“我爹是左丞相!”
“我爹是太師!”
“我爹是晉王!”
……
齊文宣挑眉瞥向目瞪口呆的鄭源,要笑不笑:“所以,你爹是誰來著?”
鄭源:“……”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讀書人圈子不大,又極其講究名聲,鬨了這樣的笑話,一心想往上爬的鄭源在汴京怕是待不下去了。可他怎能想到,這樣平平無奇的小食店,食客竟都是世家貴胄?他滿麵難堪,再也待不下去,便撩起衣袍,頭也不回地走了。
人走後,食店內迅速恢複平靜,就好似方才的鬨劇不曾發生一般。花寶珠心花怒放,方才阿宋一直維護她,可見對她心有好感,她其實不想成親,更不想生孩子,若是嫁給宋涼做妾,不求正室地位,不求同房不求子嗣,平日乖巧聽話,絕不往正室麵前湊,隻求宋涼日日做好吃的給她,占宋家一副碗筷。
唔唔唔,她隻想要這種蹭飯的親事。
蕭定一要見情敵,特地打扮一番。他一襲新衫,饅頭朱釵,還特地塗了紅唇,自詡氣勢過人,才將一臉懵的花寶珠叫到前院。餘光掃見宋涼走來,他猛地以帕掩麵,哭著撲進宋涼懷裡,努力屈膝將頭靠在宋涼肩膀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唧唧:“嚶嚶嚶嚶~~官人,她欺負我……”
花寶珠:????就挺禿然的。
她一向是個堅強的女人,從未有如此脆弱的時候。雖跟了個擺小食攤的男人,卻從不抱怨哀愁,如此內心強大樂觀的女人,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宋暖一時體會到了當男人的心情,不由拍拍蕭定一寬闊的肩膀和挺拔的背。
“娘子,莫哭,寶珠怎麼你了?”
蕭定一嚶嚶嚶嚶嚎了兩嗓子,擦著眼上莫須有的淚,故作堅強道:“我沒事的,官人,你不用擔心我,想來寶珠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千萬不要說她,這樣我會內疚的。”
寶珠:????什麼鬼???她是誰?她在哪?
宋暖疑惑:“寶珠,你欺負妙妙了嗎?”
寶珠被嚇得出了心理陰影,一向專心乾飯的姑娘何曾想到女人之間的鬥爭竟白熱化到如此境地!眼看著蹭飯都不香了,石鍋雞、肉夾饃、餛飩、串串香都不香了,她趕緊擺手,“沒沒沒,我可沒欺負她,不關我的事!”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宋暖頭一次發現當男人也挺難的,比如這事她就有點想不通,“寶珠她其實沒什麼心眼……”
“對對對,她沒心眼,有心眼的是我……”蕭定一說著又嚶嚶嚶起來。
宋暖連忙求饒:“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錯了還不行嗎?”
開業頭一日,宋暖的小食店被擠破了門檻,食客們對她這種“有什麼吃什麼”的模式,倒也沒有特彆抵觸,食物賣完,不及黃昏,她便關了支摘窗和房門,點清今日收到的銀錢,記了賬才洗漱休息。
次日一早,天光初現,宋暖便起身忙活了。眼見著時候還早,想回家收拾些忘記拿的東西,不曾想剛進門就被管家叫住,“夫人給小姐做了件新衣裳,叫小姐進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