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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江窈出來,舒眠又強行命令自己止住了眼淚,他踩著拖鞋,啪嘰啪嘰地走過去,捂著臉,似乎是仰頭想去看江窈的眼睛,但是又怕看江窈責怪的眼神,於是神□□言又止,片刻後,他從指縫裡,偷偷看向江窈,吞吞吐吐道:

“江窈”

他頓了頓,片刻後,臉上又默默紅了,視線不知道飄往何處:

“你沒事吧?”

江窈身上裹著浴巾,本來在擦著濕噠噠的頭發,聞言停下了擦頭發的動作,垂頭看了一眼滿臉寫著緊張的舒眠一眼,片刻後,不自覺挑了挑眉,語氣帶著些許漫不經心:

“怎麼,關心我啊?”

“”舒眠扭捏了片刻,隨即決定大大方方承認:

“是啊。”

他聲如蚊蠅:“怕你憋壞了。”

江窈:“”

他啪的一下伸出手,將掌心按在了舒眠身邊的牆上,隨即低下頭,視線與舒眠交纏,眼底擦過一抹暗色,目光在舒眠的唇和鎖骨流連,隨即克製地收回視線,沉聲道:

“知道心疼我,下次就都補回來。”

舒眠:“”

他似乎是才反應過來江窈話裡的意思,於是眨巴眨巴眼睛,隨即輕輕張大嘴,有些驚訝:

“那這次”

“這次就算了。”江窈將其扛起來放回床上,隨即盤腿坐在舒眠麵前,用打量的視線看著舒眠紅腫的眼睛,心中不知在沉思什麼,片刻後,道:

“寶寶。”

他聲音很輕,但很堅定:“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天知道江窈看到舒眠哭的時候,整個人都慌了,隻能被迫中斷,但等他冷靜下來,心中的疑惑卻開始成倍增長:

“為什麼要哭。”

江窈心想,他又沒有強迫他,難道真是像之前家中的舒眠所說的那樣,他真的不太好,所以才把舒眠弄哭了?

眼看著江窈的表情已經變的凝重起來,舒眠不知道是不是猜到江窈在往那方麵想了,急忙回過神來,趕緊搖頭,跪坐在江窈麵前,握著手發誓道:

“沒有沒有。”

他急的滿頭大汗,不知該如何對江窈解釋,片刻後隻能用力搖頭,表示否認: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見舒眠這麼極力的否認,反而像是要刻意掩飾什麼一樣,江窈的表情愈發的嚴峻,下頜線幾乎要緊繃成一條線。

片刻後,他猛地站起身,似乎是想要出去抽根煙,冷靜冷靜,但很快又被舒眠抱住:

“彆去!”

舒眠一看到江窈的背影就心慌,眼看著江窈又要離開他,於是他眼一閉,心一橫,低聲道:

“爺爺給我打電話了。”

江窈背對著他,聽到這句話,垂眸時的睫毛微微一顫,頓時握緊了舒眠的手腕:

“舒老爺子?”

“嗯。”舒眠將臉貼在江窈的脊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舒啟添撂下的狠話,一時間,背著長輩偷偷離家出走的刺激和惶恐又成倍反了上來。如同潮水般淹沒過頭頂,令他剛才方鼓起的勇氣又如同被針戳破的氣球,呼啦啦散了個趕緊。

舒眠抽了抽鼻子,又有些想哭。

其實他並不後悔來找江窈,但他也同樣害怕失去原本的家庭和親情,所以即使在愛情和親情之間,他狠心選擇了愛情,但不代表親情就對他不重要。

一想到舒啟添並不同意自己和江窈在一起,還告訴自己要是選擇和江窈深度標記就不要他進舒家門了,舒眠便難過的想掉眼淚。

“江窈,”他的眼淚沾濕了江窈的衣角,舒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隻翻來覆去、顛三倒四地說著這幾句話:

“我不想沒有家我沒有家了”

“嗚——”一看到舒眠哭了,江窈也不敢再出去抽煙了,他返回身,伸手將舒眠纖細的身體摟入懷中,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著舒眠的背,偏頭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

“不會的,”

他說:“有我在,你不會沒有家的。”

江窈耐心哄了舒眠許久,哭累的舒眠才終於不哭了,在信息素的安撫下,趴在江窈的胸口,緩緩陷入了沉睡。

聽著耳邊均勻的呼吸聲,江窈輕拍舒眠後背的動作一頓,隨即垂下頭,盯著舒眠安靜的睡顏看了一會兒,隨即克製地在舒眠白皙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他的寶貝,像水做的一般,眼淚怎麼流也流不乾淨,哭的他人生中第一次趕到了些許無力。

江窈心想,他還不夠強,不能強到讓自己的寶貝不受一絲委屈。

片刻後,蹲在睡著的舒眠身邊出神的江窈動了動酸麻的腿,緩緩勾起唇露出一絲自嘲的笑,片刻後伸出指尖,將被子蓋在了舒眠的身上,隨即轉身出了門。

江窈走到一處空曠無人的地方,點燃打火機,嫋嫋的白色煙霧從他的指尖緩緩四散而出,模糊了他俊秀如仙的麵容,襯的他神情如水,沉凝嚴峻。

思維在尼古丁的刺激下慢慢發散著,江窈的薄唇吐出淡淡的煙,斂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月色寂然,宛如水流向他的腳邊。

江窈抬起頭,看向遠方的某一處。其實即使舒眠不說,他也知道舒眠到底是因為什麼在害怕。

他的寶貝縱然遭受過父母離世的不幸,但正因如此,舒啟添和他的姐姐才會在親情方麵更加彌補他,舒眠已經被保護的太好,像是在溫室裡的花朵,一旦缺少愛,就會枯萎。

舒啟添和他的兩個姐姐太過於愛舒眠,而舒眠也將他們牢牢地放在心上,他們本是一個全然不可分割的親情體,但假如舒啟添用他自己來威脅舒眠,讓舒眠來放棄江窈,那對於舒眠來說,的的確確實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舒眠愛江窈,但同樣也愛那些將他嗬護至成人的家人,所以,江窈猜到應該是舒啟添趁他不在的時候,聯係過舒眠,逼他在舒家和江窈之間做一個選擇,舒眠糾結之下,才會有今日那般反應。

一想到舒眠哭著抱住自己的模樣,江窈發現自己竟然從始至終都在被舒眠堅定地選擇,而他卻一直在猶豫,一直在後悔。

舒眠說他沒有一個家了

舒眠想要一個新的家

那他是不是應該賠給舒眠一個家呢?

許是因為昨天哭的太厲害,體力和精力消耗太多,加上之前在路上顛簸,舒眠一直都沒有怎麼睡好,整個人混混沌沌地沉浸在江窈的信息素所編織的溫柔巢穴裡,竟然一覺睡到下午才起來。

他有些餓,有氣無力地從床上爬起來,見桌旁的飯菜都尚且還熱著,就知道江窈是從考察的地方回來了。

舒眠剛睡醒,整個人身體軟綿綿的不想動,又因為太餓了所以趴在床邊的床頭櫃上扒了幾口飯,隨即去廁所洗了臉,下樓去找江窈。

因為怕吵到舒眠睡覺,所以江窈回來後並沒有留在房間裡,給舒眠送過飯後,便下了樓,坐在門邊看著瞿母站在門前的小菜園裡澆水,時不時地掰幾段香腸,喂給門口的黃色小土狗。

小土狗似乎很喜歡給他喂食的江窈,瘋狂的搖著尾巴,吃完香腸後又蹦到江窈身邊來,還用下巴去蹭江窈的鞋,不停地吐著舌頭,一副十分憨厚可愛的模樣。

江窈似乎是被小土狗的動作取悅到了,他側對著舒眠,對著小土狗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柔的笑,那垂眸看向腳邊的視線,隨即伸手摸了摸小土狗的頭頂,像是在透過它,懷念什麼事物。

舒眠像是被這個笑蠱惑了,於是走過去,從後麵抱住了江窈的脖頸,低聲道:

“喜歡狗?”

江窈想回身去抱舒眠,忽然又想到自己碰了沾著灰塵的狗,Omega身嬌肉貴,怕是沾不得的,於是頓了頓,道:

“沒有。”

他垂下眼,第一次不敢去看舒眠乾淨清澈的好像能看清一切的視線,含糊道:“隻是不討厭罷了。”

舒眠隻覺江窈有什麼事情要瞞著他,但還沒等他來得及說出口,瞿春芫就哭哭啼啼地從房間裡跑出來了,那聲音震的滿屋都能聽得見——

舒眠和江窈本來在說這話,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我以後再也不要理哥哥了!”的哭腔,片刻後,一個小小的影子就衝了出來,像個小炮彈一般準確地撞進了江窈的懷裡:

“窈哥哥!”

瞿春芫不知道有沒有看見舒眠,也許是看見了,但她並不在意,仗著小孩子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賴在江窈的懷裡撒嬌,臉上掛著淚道:

“我哥哥他又欺負我!”

“他怎麼了?”江窈似乎對小孩子和小動物都挺有耐心的,儘管他並沒有在家養過任何動物:

“你和他又打架了?”

“嗚嗚嗚——”瞿春芫支支吾吾,沒說是她單方麵毆打瞿春野卻被對方一句“你窈哥哥已經有Omega了看不上你你就死心吧”給整破防了,於是絞儘腦汁地試圖轉移話題,好維持她在江窈心裡的小可憐形象:

“沒有”

她抹著眼淚,卻偷偷從指縫裡看向江窈:

“我的頭發被哥哥亂了我好不容易紮的”

瞿春芫的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在山裡,不懂什麼時尚,也不懂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已經有了對美的啟蒙和追求,對瞿春芫的衣服和著裝向來是怎麼實用怎麼來,因此毫不重視對瞿春芫外表的整理,直到江窈和瞿春野來了這裡,瞿春芫才學會了如何搭配漂亮的裙子,收拾自己的儀容。

加上她又分外珍惜自己在江窈心中的形象,於是表情愈發愁眉苦臉起來,原本的假委屈變成了真難過,抽抽搭搭道:

“我的馬尾辮”

“沒事。”見瞿春芫實在哭的傷心,江窈隻好道:

“你把頭繩拿過來,我給你紮。”

“好哦!”瞿春芫達到目的,高興地蹦起來,隨即挑釁地看了一旁的舒眠一眼,然後像個小旋風似的,衝進房間裡拿出發繩,又乖乖地站在江窈麵前,讓江窈給她紮頭發。

舒眠:“”

給人紮頭發這件事看起來簡單,但真上手了卻沒有那麼容易。舒眠一開始有些吃醋,所以不服氣地硬要上手試了幾下,但儘管動作非常小心翼翼,還是把瞿春芫的頭發扯得亂七八糟,最終紮出來的成果也不儘如人意。

看著哇哇大哭的瞿春芫,和仿佛做錯了事般站在一旁的舒眠,江窈歎了一口氣,走到一旁洗了手,隨即大手一攬,將舒眠攬道自己腿上坐下,這才抬起手,拆下了瞿春芫的鞭子。

他的動作力道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彆,但偏偏舒眠就是能從他專注認真的眼神之中看到一絲認真。

舒眠看著他的側臉,心中莫名一動:“”

江窈沒注意到舒眠沉思的視線,一邊耐心地勸瞿春芫不要哭,一邊拆下那些亂七八糟的辮子,然後用梳子認認真真地給瞿春芫梳好頭發,這才開始編鞭子。

江窈的指尖很靈活,表情也透著從未有過的溫柔和認真,他的動作並不顯得生疏,反而很熟稔,紅發帶很快隨著黑色的頭發被編進了頭發裡,看上去色彩對比鮮明,十分漂亮。

“哇。”對著鏡子愛不釋手照了照的瞿春芫滿意地展開一抹笑,紅彤彤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羞澀和感激:

“謝謝窈哥哥!”

“不客氣。”江窈揉了揉她的頭發,片刻後又溫言勸慰:

“不要和你哥哥生氣。”

他說:“我隻給你編了辮子,但是哥哥他可是給你買了很多小裙子啊。”

“好吧。”瞿春芫也不是什麼特彆不懂事的小孩,被江窈這麼一勸,也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剛剛不該隨意鬨脾氣,於是吐了吐舌,又跑去和瞿春野打鬨了。

看著江窈落在瞿春芫身上恍惚的視線和逐漸柔和下來的眼神,舒眠雖然有些醋,但也敏感地意識到,江窈剛才表現出來的極其熟稔的動作和些微不同尋常的反應,其中一定深藏著什麼秘密。

舒眠想了想,於是湊到江窈身邊,輕聲詢問道:

“江窈,你是不是喜歡小孩?”

他沒有看到江窈緩緩蹙起的眉和正欲否認的動作,繼續道:

“那我給你生一個好不好?”

他陷入了美好的暢想中,偏頭去看江窈,慢聲道:“我們組成一個新的家庭然後我們再養一條狗我想你會喜歡的。”

他剛剛看到江窈逗狗時的表情,那嘴角勾起的弧度,泄露了江窈心中隱秘的欣喜。

江窈喜歡狗,他不會看錯的。

舒眠如是想。

他臉上逐漸掛上了沉溺於未來的向往,本以為江窈會同意他的提議,但沒想到,幾秒鐘之後,江窈卻無情打斷了他的美好幻想:

“我不喜歡狗。”

他說:“我不會養狗的。”

“為什麼?”舒眠急到:“我知道你明明喜歡的”

片刻後,舒眠看著江窈麵無表情的神情,不知為何,大腦忽然一抽,一句問話竟然直接脫口而出:

“你不喜歡狗那你喜歡孩子嗎?”

他握住了江窈的手,輕輕搖晃,像是在祈求:“如果你喜歡的話那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舒眠心想,他也喜歡孩子的。

他知道自己剛和江窈談戀愛就說這些為時尚早,但他也真的想要一個屬於江窈的孩子,尤其急迫地想要有一個新的歸屬。那個新家裡,如果有江窈,也有屬於他的孩子,那他此刻被舒啟添引起的焦躁的心才能徹底安定下來。

但說出這句話後,舒眠看著久久未言的江窈,心中卻忽然忐忑起來,他不知道、不確定——

江窈江窈想不想和他有一個新的家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37章 “我可以解釋。”

“孩子?”

一陣極其漫長的沉默過後, 江窈看著舒眠的眼神才起了些許的波瀾。

他看著舒眠輕輕蹙眉的動作,似乎是想伸手去觸碰舒眠的臉,好好地安撫他放在心尖上的Omega。

但似乎是他猶豫的時間太長, 引起了Omega的不滿,下一秒, 他的動作不其然被舒眠滿臉抗拒地躲開了。

“”

看著舒眠抗拒的神情,江窈的指尖幾經抬起又放下,許久,隻覺滿心泛著苦澀,苦的他舌根發麻。他才動了動乾澀黏連的唇,喉結滾了滾, 隻覺像是渾身的力氣想被這沉默窒息的氣氛抽乾, 過了許久, 他才積攢了些許的勇氣,緩緩能將那幾個字吐出:

“對不起,寶寶。”

江窈頓了頓, 恍然聽見自己低聲道:

“我不喜歡孩子所以, 暫時不想要。”

“為什麼?”

舒眠急急地握住了江窈的手臂, 心中的急切透過眼睛, 完完整整地映照在江窈的瞳仁裡:

“你明明那麼喜歡瞿春芫我知道你明明喜歡孩子的”

江窈為什麼要撒謊說自己不喜歡孩子?舒眠心中有些惶惶然地想:

他要是不喜歡孩子, 怎麼可能對一個隻有六歲多的女童露出這樣溫柔的神情?

舒眠了解江窈, 他才華橫溢,生性驕傲,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幾乎很少折下腰來為彆人做些什麼事。

還是說, 江窈其實根本就不喜歡他, 而是喜歡

眼看著舒眠的表情逐漸變的奇怪扭曲起來, 江窈不知道是不是猜透了舒眠內心的看法,歎息之餘又有些無奈。他將舒眠抱到自己的大腿上,雙臂從舒眠的腰間穿過,從他身後環住他,像是攏住了一隻兔子。

舒眠正想要掙紮,江窈卻從他身後握住舒眠的手腕,溫熱帶繭的指腹輕輕摩挲過那滑膩白皙的皮膚,像是摸在了一塊暖玉上,輕輕鬆鬆就製住了他的動作:

“想什麼呢?”

溫熱的呼吸撲在耳朵上,癢到了人心上,很快就讓那點皮膚竄上些許薄紅,舒眠強作鎮定:

“沒什麼。”

“以為我喜歡瞿春芫?”江窈將舒眠輕輕鬆鬆抱在懷裡,用下巴輕輕抵住了舒眠的頭頂,雙臂卻有力地環住了舒眠的頭頂,舉動間充滿占有欲:

“你怎麼能想那麼多呢,寶寶?”

江窈偏頭在舒眠柔軟的臉蛋上親了一下,邊親邊道:

“我又沒有煉銅癖,也不想進局子。”

“我沒有那麼想。”舒眠也知道自己這醋吃的確實有些無理取鬨了,但他仍舊對江窈剛剛的話耿耿於懷:

“既然你不喜歡瞿春芫,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你到底喜不喜歡孩子?”

“你到底又為什麼要對我撒謊?”

被舒眠這麼咄咄逼人的一通質問,江窈似乎沒能一下反應過來。

於是他抱著舒眠,陷入了沉默之中。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沉重的呼吸聲一直在耳邊回響。舒眠本以為江窈多少會開口說一個字,來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但舒眠等了很久,都沒能聽到江窈主動開口說一句話,解釋一個字。

“”

舒眠眼圈一紅,氣的猛地站了起來。

江窈下意識想要來拉住他,卻被舒眠冷冰冰地伸手,用力拍開了兩人相連的手背。

“你走開!”舒眠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我不用你!”

舒眠在江窈的麵前向來是軟軟糯糯的模樣,不怎麼會發脾氣,很少有有這樣強烈且罕見的情緒起伏,江窈愣了一下,似乎是還沒有反應過來,而舒眠看見江窈坐在那裡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更氣了。

一想到自己為江窈拋下了一切,甚至連最喜歡的爺爺和姐姐都不要了,但江窈卻還對自己撒謊,鋪天蓋地的委屈頓時如同浪潮般,將舒眠淹沒了,令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悲傷與難過之中。

舒眠討厭江窈撒謊,也討厭江窈欺騙他。

他越想越氣,眼淚便成倍湧了上來,由於沒有帶紙巾,隻能胡亂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抽動的鼻尖帶著些許可憐和狼狽。

片刻,他轉過身,跑上了樓。

聽著耳邊“砰——”的一聲用力關門聲,坐在樓下的江窈陡然一激靈,出走的理智才堪堪回籠。

他忙站起身,走到樓上,似乎是想去找舒眠,但剛走到房間門口,就聽見門哢噠一聲傳來反鎖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浴室的水龍頭被打開了,呼啦啦的水聲掩蓋了房內的動靜,也遮蓋了那細細的嗚咽聲。

“”

江窈敏感地動了動耳朵,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抵在門上的指節輕輕顫了顫,片刻後,才將手放下,按在門上,沒有繼續敲門的動作。

他將額頭抵在門上,感受著冰冷的溫度緩緩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江窈在這一瞬間幾乎想衝進去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舒眠,但那些事情太多太亂也太久遠,江窈竟然——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片刻後,江窈抖了抖眼睫,眼皮偷偷垂下,掩蓋了瞳仁中晦暗不明的神情。

來日方長。

他想。

他和舒眠還有很多的以後,等到時機合適,他自然會將那些事情告訴他。

——來日方長。

思及此,江窈抬起頭,再度朝門把上看了一眼,聽見浴室裡的水聲已經停了,才放下心,緩緩轉過身,朝樓下走去。

晚飯是江窈和瞿母一家人一起吃的。

因為舒眠怕生,所以舒眠的飯菜都是由江窈裝好後送上樓給他吃的。

江窈在所有人動筷之前就將舒眠的飯菜用飯盒裝好了,等他自己也吃完飯後,才站起身,端著飯盒往樓上走去。

但他還沒走幾步,就被身後的瞿母叫住了:

“阿窈。”

瞿母雖愛笑,但在家屬於那種話不太多的類型,大部分都是一個憨實忠厚的農村女性:

“你等一下。”

瞿母叫住了江窈,趁瞿春野帶著瞿芫春去房間裡寫字,瞿父拿著手電去喂後山的雞時,偷偷喊住了他。

“你先彆急著上去。”她說。

“瞿嬸?”江窈還是第一次被瞿母單獨留下來,他頓住腳,心中雖然疑惑,但到底還是轉過身,不自覺地輕輕挑眉:

“怎麼了?”

他表情有些意外。

“你今天和小眠吵架了吧?”

看著江窈疑惑的眼神,瞿母也不兜圈子,直接開了口。

儘管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是不想引起樓上的注意,但江窈還是能聽出她的話雖然帶著疑問,但語氣確實充滿肯定的。

“是。”江窈猜到瞿母應該是在今天意外看到了舒眠和江窈吵架的景象,所以有此一問。

確定了心中的懷疑,瞿母點了點頭,隨即“噓”了一聲,看了瞿春野的房間一眼,示意江窈不要出聲,隨即轉身,輕手輕腳地進了廚房。

雖然不知道瞿母要做什麼,但江窈還是乖乖在原地等著,不一會兒,就看見瞿母再度走進來,端出了一盤橘色的湯圓形狀的東西走了出來。

這盤東西的形狀有點像地瓜丸,但是似乎要比地瓜丸更軟糯一些:

“這是我用油炸的南瓜丸子。”

瞿母說:“我聽你說,綿綿愛吃甜的,所以給他做了這個。”

她走上前,拉了拉江窈的衣角,輕聲叮囑道:

“和綿綿吵架了要好好哄他,彆讓他傷心,年輕人要在一起不容易,彆輕易吵架,萬一氣急上頭說要分手就不好了。”

在瞿母看來,這對小情侶太過年輕,她又是過來人,很看好舒眠和江窈,但又怕年輕人氣急上頭說出什麼難以挽回的話,給這段關係造成裂痕。

“”看著瞿母擔憂的眼神,江窈頓了頓,到底沒有拒絕瞿母,從善如流地伸出手,接住了她手中的甜品:

“謝謝瞿嬸。”

他說:“我會好好和他談談的。”

見江窈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瞿母的眼中頓時湧現出一陣欣慰,看向江窈的視線也更加慈愛了。

江窈聽話地端著瞿母給他的甜品和飯盒,走上樓,騰出手來,敲了敲房門:

“綿綿。”

他說:“給我開開門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稀裡嘩啦的摔東西的聲音。

看來舒眠是真的氣狠了。

江窈的神情微動,等房間裡摔東西的動靜小下去,他才再度開口,

“寶寶。”

這次,江窈換了一個稱呼,輕聲道:

“我給你送了飯。”

“如果我不能親眼看著你吃飯的話,我也不吃。”

江窈睜著眼睛說瞎話:“反正我一個alpha,又不會餓死,我就是擔心你”

“啪——”

在江窈漫無目的地胡扯之時,門鎖忽然傳來啪嗒一聲,猝不及防被人從外麵打開了一條縫。

江窈說話的動作一頓。

開門的人並沒有露出整張臉,僅僅隻是給江窈開了一條縫,語氣裡綿軟著帶著些許彆扭和急促:

“把飯給我。然後走。”

舒眠雖然氣江窈撒謊騙他,但氣歸氣,到底還是心疼江窈的。

他白天要在外麵考察,每天很晚才能回來,所以舒眠十分舍不得他的江窈挨餓受苦。

“”

看著自己的寶貝看似脾氣大,但心還是那麼軟,江窈的眼中不自覺浮現些許笑意。

他動了動手臂,沒等舒眠反應過來,指尖便強硬地插入了門縫,將門牢牢卡主。

舒眠被突然出現的指尖嚇得一驚,下意識想要去關上門,等他意識到這雙手是來自江窈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門縫已經重重合上,江窈的指尖被夾在門與門框之間,因為受擠壓發出了些許令人牙酸的聲響。

“”

江窈痛的額頭上暴起青筋,喉結滾動,生生忍下了竄到喉嚨口的驚呼。

舒眠顯然也反應過來了,他怔了怔,隨即猛地打開門,將整張臉暴露在了江窈的眼皮子地下。

他露出的一雙眼睛和鼻尖都是紅彤彤的,抽了抽鼻子,又要哭:

“江窈”

他看著江窈滿是紅痕的手,一開口,成串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像個可憐的玻璃娃娃,一碰就能碎掉:

“對不起”

“”

看著麵前可憐兮兮地穿著自己T恤的小omega,江窈哪裡舍得怪他。

遇到這樣水做的omega,一碰就出水,除了委屈就是撒嬌,江窈江窈除了認栽,還能做些什麼呢?

“沒事的,寶寶,”江窈還要反過來安慰舒眠,伸出手,將舒眠單臂抱了起來,輕輕鬆鬆地托住他的臀部:

“我不疼。”

“”舒眠用力搖著頭,被江窈放到床上後,趕緊像個小動物似的爬過去,抓起江窈受傷的手指,心疼的滿眼睛都是眼淚,輕輕吹了吹:

“江窈”

看著上麵的紅腫,想著江窈還要靠這雙手吃飯,此時的舒眠被一陣鋪天蓋地的愧疚和後悔淹沒,哪裡還顧得上去生江窈的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好像疼在了他心上似的:

“對不起”

“沒事的。”江窈單手拆開飯盒,將筷子遞給舒眠,輕聲道:

“我等會兒用藥噴一下,你先吃飯吧。”

“一起吃。”舒眠顯然是信了江窈之前的鬼話,將飯盒輕輕推到江窈那一邊,還作勢要拿起筷子喂他:

“你手受傷了,要不我喂你?”

“沒事。”江窈從行李箱裡摸出一小瓶藥,一邊對著傷處噴一邊說:“我不太餓。”

“好吧。”見江窈這麼堅持,舒眠也不好再說什麼,他低下頭,正想專心吃飯,就聽江窈道:

“吃完飯,我有一件事情和你說。”

“什麼事?”舒眠抓著筷子的手一頓,隨即疑惑地抬起頭,看向江窈。

“你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不養狗,也明明不喜歡孩子,但卻對還是孩子的瞿春芫那麼好嗎?”江窈說。

“”被這麼一提醒,舒眠就想起了兩個人剛才還在吵架,於是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又抬起,雖一句話也沒說,但用力點頭的動作和眼底的渴望就已經暴露了他的求知欲。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解釋。”

看著舒眠水潤的瞳仁,江窈沒有像往常一樣摸他的頭,而是沉默拿起手機,似乎是在找什麼資料。

見江窈真的要開誠布公地和自己談談,舒眠趕緊坐好,緊張地看著江窈的表情,連手心都出了汗。

江窈似乎沒有察覺到舒眠的緊張,自顧自地找著什麼,片刻後,他的視線忽然凝在某一處,隨即猶豫了很久,抬頭看了舒眠的期待的眼神,片刻後又垂下,到底還是動了動指尖,將手機相冊裡的照片調了出來。

江窈放下機,調轉緩緩將亮著的屏幕推到了舒眠麵前的桌子上,道:

“我對她好,是因為她。”

江窈視線落在照片上的人上麵,語氣很輕,卻含著些許舒眠看不懂的懷念和掙紮的痛楚:

“是因為瞿春芫長的像她。”

作者有話要說:

第38章 往日舊事

“這是”

看著照片上言笑晏晏的女童, 舒眠怔了一下,隨即不知想到什麼,緩緩抬頭, 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窈:

“她怎麼長的”

“和我長的很像,對吧。”

江窈似乎是預料到了舒眠要說什麼, 自然而然地將話接了過去,片刻後勾起唇角,緩緩露出一絲笑來。

那笑落在舒眠瞳仁中,不知為何,卻帶上了些許勉強和傷感。

舒眠頓了頓,指尖在衣擺上絞著, 神□□言又止, 似乎是想說什麼, 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許是察覺到舒眠的擔憂,江窈下意識側過臉,看向窗外。

夜幕已經黑了下來, 淅瀝的雨又再次飄散四起, 沉沉的雷雨聲降落在了不遠處的山頭, 發出了轟隆隆的響動, 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尖一顫, 神經緊繃。

窗外的水絲透過窗葉, 似乎飄進了江窈的眼底,他瞳仁中如同煙雨入池塘, 化開帶著淡淡的懷念,思緒緩緩飄遠, 似乎是又想到了十幾年前的景象:

“其實, 她本該是真正的江窈。”

“而我的本名, 應該叫江嶢。”

“江窈”舒眠看著江窈被雨絲浸潤的漆黑的睫毛,隻覺自己似乎打開了什麼意想不到的大門開關,而那記憶之門中的景象,對於江窈來說應該是觸目驚心、此生不願意再回憶的:

“我不想聽了。”

舒眠的心臟被窗外的雷聲和雨聲震得厲害,開始狂跳起來,舒眠用力捂住耳朵,搖了搖頭,片刻後又想起了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阻止江窈說下去,而是安慰對方。

於是舒眠像個小動物似的爬到江窈的身邊,撲進他懷裡,張開雙臂摟住江窈的脖子,用柔軟的臉蛋蹭了蹭他的鎖骨,輕聲道:

“我不想知道了,你不要說了”

“我沒事的。”江窈垂下眼瞼,頓了頓,隨即張開雙臂,摟住舒眠纖細的身軀,緩緩收緊力氣:

“彆擔心我。”

“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江窈沒有再管舒眠顫抖搖頭的動作,自顧自將話說了下去:

“二十四年前,身為男O的爸爸在生完我大哥和二哥後,又懷孕了。”

“這本該是一件好事,但我爺爺太想要女孩了,甚至在我爸爸剛檢查出懷孕的第一個月,就給他腹中的孩子取名叫江窈。”

“媽咪她也很看重這個孩子,所以爸爸懷這一胎的時候,媽咪一直很重視爸爸腹中的孩子,經常放下手中的工作,去陪爸爸,帶他出去散步旅遊。”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已經生過兩胎了,爸爸懷三胎的時候身體一直不是很舒服,也很辛苦,夏天的時候剛好是懷孕前三個月,吐得昏天暗地,每天都睡不好,胃裡不舒服,也不想吃東西。”

“媽咪心疼爸爸,於是決定帶爸爸出去彆的莊園避暑,但在去的過程中,”江窈說到這裡,微微抿緊了唇,許久才道:“爸爸不慎被綁架。”

“綁架?!”舒眠聞言驚了一下:“怎麼會這樣?!”

“是媽咪以前的仇家。”江窈說:“他們綁架了爸爸,想用爸爸和腹中的孩子換錢,甚至在媽咪拿出了巨額贖金後,為了報複,仍舊打傷了爸爸。”

舒眠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那後來呢?”

“後來”江窈垂下眼:“後來媽咪拚了命將爸爸從那群綁匪的手底下救了出來,但從此以後爸爸就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因為受了傷,他的身體也變得虛弱,甚至到懷胎最後一個月,幾乎是冒著九死一生的幾率生下了我和我妹妹。”

江窈伸出手,點了點手機屏幕上的人:

“我妹妹就是照片上的人。”

“原來你們是雙生子所以她一開始叫江窈,而你叫江嶢。但現在,你怎麼會代替了她?”舒眠不解地問。

江窈聞言,沉默了片刻,許久,才動了動乾澀黏連的唇,從記憶裡翻出了那段陳舊的幾乎要泛黃的記憶低聲道:

“因為她生病了。”

“從爸爸生下我妹妹那一天起,我妹妹的身體就不太好,剛出生的時候,病房裡隻能聽見我哭的聲音,而我妹妹她身上帶有青紫,醫生說,有可能是因為雙胞胎在腹中發生了打鬥,所以我妹妹身上才會帶有青紫的痕跡。”

舒眠聞言心中莫名一緊,正想說話,卻聽江窈仍舊將了下去:

“從出生那天起,我妹妹她身體就不太好,我爺爺很擔心,於是想方設法想要讓我妹妹好起來,但遍訪名醫,也沒能有什麼好結果。”

“就在一家人都有些心灰意冷以至於絕望的時候,有個算命大師告訴我爺爺,雙生子在古代本就是不詳的象征”

江窈頓了頓,掠過了其中他並不想提起的畫麵,繼續道:

“於是他提出讓我和我妹妹互換命格,這樣,我妹妹才有可能好起來。”

“所以,就在我們滿月的前一天,爺爺給我們改了名字,我成了江窈,她成了江嶢。”

“也許是這樣的招數真的有用,我妹妹竟然奇跡般的好了起來。為了避免再招到仇家暗算,我爸爸和媽咪將她送往國外,保護非常很好,所有人都不知道江家還有個江嶢,隻知道江家有幺子,名叫江窈——就是我。”

江窈江嶢

舒眠想,原來江家人是想讓江嶢背負原本屬於“江窈”的命格。這樣心驚肉跳的發現讓舒眠驟然反應過來——即使隻不過是一字之差,卻足夠看出,江家人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孫女的重視。

“不過,雖然妹妹一直在國外長大,但許是雙生子之間的特殊聯結,我們關係一直很好,我經常會去國外看她,我們還一起在花園裡種了白海棠,還養了一條薩摩耶,名叫梔子。”

“那段時間,應該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媽咪告訴我,要好好保護妹妹,隻有妹妹開心了,爸爸他才會高興。”

江窈不知道舒眠的表情逐漸變得難看起來,慢慢道:

“我也是一直這樣做的。直到六歲那年,我和妹妹在花園裡捉蝴蝶玩,我捉到一隻藍色的蝴蝶,正想分享給妹妹,豈料剛一回頭,就看見妹妹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樓梯並不陡,我反應過來過來喊了爸爸媽咪,爸爸和媽咪就從房間裡衝出來,他們大叫著讓管家撥打了救護車電話,隨即將妹妹送到了醫院裡。”

“在那之後,妹妹的身體急轉直下,六年的快樂時光似乎將她的身體透支了,她患上了極其罕見的疾病,我看著她的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卻無計可施。”

“後來,大師又來了一趟,我被送回了國內,在走之前,妹妹偷偷和我說,要照顧她心愛的薩摩耶和白海棠,如果她的薩摩耶出了什麼事,一定要和她說。我們背著大人,偷偷拉鉤做了約定。”

舒眠問:“那後來,你妹妹的薩摩耶和白海棠,後來怎麼樣了?”

“死了。”江窈無比平靜地說出了極其殘忍的字:

“我被送回了國內,花園裡白海棠在短短一個月內枯萎,再也沒有開花;而薩摩耶也在不久後失蹤,我發現它的時候,它在去機場的高速上被車攆成了肉泥。”

“”一想到那樣的場麵,舒眠頓時有些反胃。

“我不敢將這件事告訴我妹妹,但我妹妹每天都要和薩摩耶視頻,我瞞了幾天,妹妹便哭著說我不遵守約定,一定要見到她的薩摩耶,見不到便發脾氣不肯吃飯。我媽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說我不要欺負妹妹。”江窈的聲音哽了哽:

“於是,我便遵守承諾,將薩摩耶死去的照片發給了她。”

那樣慘烈的畫麵,連舒眠都不敢去想象,江窈就這樣按照約定,將薩摩耶的照片發給江嶢了?

似乎是預想到了之後的悲慘遭遇,舒眠的聲音不自覺地打了顫:

“那她看到之後”

“她看到之後,病的更重,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江窈攥緊了手中的手機,用力到幾乎暴起青筋:

“她死的時候,還不到八歲”

從此之後,一對雙生子隻剩下了江窈一個人。

他本該是江嶢,卻陰差陽錯成了江窈,代替了江窈的名號活在了這個世界上。

“”

話已至此,江窈再也說不下去,而舒眠則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江窈,雙臂攬著江窈的脖頸,聲音很低:

“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很弱,帶著無所安放的愧疚:

“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傷心事的”

看著舒眠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強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的模樣,江窈似乎是想笑,但到底沒有笑出來:

“沒事的,寶寶。”

他反過來安慰舒眠,隻不過那聲音在瓢潑大雨中顯得有些沉鬱: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話雖如此,失去至親的滋味,無父無母的舒眠應該比江窈更能知道那種誅心之痛。

更何況,江嶢和江窈還是雙生子,冥冥之中蘊含的心理感應,讓江窈比任何時候都要切身感受十幾年前的痛楚。

而且,雖然江窈不說,但舒眠能感受到,江家人對江嶢的寵愛和重視,要遠遠勝於江窈。

為什麼江窈在還沒成年的時候就搬離了江家,為什麼在江蕁和江瑰借助家族勢力向上爬而江窈在外麵如何折騰犯渾的時候,江家人都對他的行為置若罔聞,為什麼在舒家提出讓江窈入贅的時候,江名震甚至想也沒想,就同意了這個要求?

因為他們知道,江窈不會繼承江家的一切,因為在他們的心裡,在那個真正的“江窈”死去的時候,麵前這個攜帶著“江窈”名字、本該替“江窈”承受命格中所有不幸的人,也該一同在江家消失。

畢竟麵前這個江窈,不是真正的“江窈”,隻是僥幸活下來的替代品而已。

麵前這個alpha是江窈,卻又不是“江窈”。

而年幼的江窈,在被家長要求“照顧”好妹妹,卻親眼看著妹妹死去的時候,心中該有多自責?

“這麼多年,我其實一直在想,我當初如果不發出那張照片,妹妹會不會能在活長久一點?”

似乎是想緩解空氣中過於沉重的氣氛,江窈轉移了話題,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過於濃重的夜幕,此時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瓢潑的雨幕,也照亮了他漆黑帶著紋路的瞳仁:

“事實是,我不知道。”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約定,是我答應她的承諾,可是我”

“你沒錯,江窈。”舒眠握住了江窈的手腕,用力將江窈恍惚的神誌喚了回來,聲音再發著抖:

“你那時候才七歲你遵守了約定,你沒有錯。”

“但是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江窈笑了笑,“舒眠,你知道嗎,再下定決心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特彆害怕,害怕你會像她一樣”

“我不用你照顧。”舒眠打斷了江窈的手,聽完江窈的話後,心中泛起了詭異的憤怒和生氣,連吐字都磕絆起來:

“我不會有事,我還會照顧好你。”

“江窈,你做的夠多了。”彆的人舒眠都可以不管,但江窈不行;江家沒有人心疼江窈,舒眠心疼,他心疼那個年僅七歲的江窈:

“你有什麼錯?你那時候才多大?造成這起事故的其他人沒有責任嗎,卻來指責你?”

“事情是你造成的嗎?”舒眠越想越不開心,氣的發抖,他在為江窈不平:

“為什麼江家所有人都能心安理得地過日子,卻隻有你要背負愧疚活一生?”

“”江窈看著舒眠氣的滿臉通紅的模樣,眼中漣漪微動,輕輕歎了一口氣,將舒眠抱在懷裡,溫熱的掌心摸了摸舒眠的腦袋:

“舒眠”

他歎聲說:“對不起。”

“其實大哥和二哥、爺爺都對我很好,他們也沒有怪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一直還沒有準備好,是我自己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我不知道要怎麼照顧一個孩子,就像我當初不知道要怎麼做,怎麼才能像媽咪和爸爸期望的那樣,讓一個小生命在我身邊平安無事地長大。”

時至今日,就像當初離開江家一樣,江窈一直認為,遠離他所心愛的事物,就是守護一樣東西最好的方式。

“江窈”舒眠捧起江窈的臉,用額頭輕輕抵著他,低聲道:

“沒關係,我會等你的。”

“我會一直等,等你真的準備好了,我們就去見你的父母,在他們的見證下舉行婚禮,然後要一個小孩。如果你害怕照顧不好,那我們就隻要一個,男孩或者女孩都可以,不管是alpha還是Omega,我們都會把她照顧的好好的。”

“我們會是新的一家人。我和孩子,會一直愛你。”

舒眠堅定地看著江窈:“我們會一直愛你的。”

江窈沒有說話,但深沉的眼眸卻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雷聲幾乎要震破耳膜,但回應舒眠這番情真意切告白的,卻是江窈大力抱住舒眠的動作:

“對不起”

那一句對不起,被窗外的雨聲掩蓋的幾乎悄無聲息,不知道是在回應舒眠的哪一句話。

江窈背對著舒眠,滾燙的眼淚從他眼眶裡滑落。

他知道,他還暫時不能回應舒眠的請求。

親人的見證和祝福婚禮新家多美好的畫麵啊

可是

江窈心中默默地想,這些東西,他江窈,真的給的起嗎?.

一夜大雨過去,天已放晴。

因為這兩天是考察的最後期限,擔心舒眠來到這裡不適應的江窈已經請過假了,拖延了進度,所以這兩天江窈一直呆在山上工作畫圖,沒有下來。

舒眠經常一覺醒來以後,身邊的被窩已經空了,枕頭上麵的餘溫也已經變涼,上麵的白檀信息素泛著淡淡的苦澀香氣。

這天,舒眠想像往常一樣再睡個回籠覺,但是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拿起來看時,發現是舒啟添,心中一顫,手一抖,下意識將電話掛了。

“”

看著發亮的手機屏幕,舒眠煩躁地將手機丟到一旁,眯著眼睛適應刺痛流淚的雙眼,這才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

刷牙的時候,舒眠一直在想舒啟添打電話給自己是不是又在給他下最後通牒,按照舒啟添慣常軟硬皆施的手段,保不齊會直接衝到這裡來,強行將他帶回舒家。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性,舒眠頓時被冰涼的洗臉水凍的一個激靈。

他直起身,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隨即指尖動了動,曲起又伸直,片刻後,緩緩將指尖落在了遮蓋腺體的頸帶上。

頸帶之下,是依舊光滑的腺體皮膚,江窈沒有用犬齒刺破這裡注入信息素完成標記,也沒有給予自己任何的標記。

舒眠撫摸著自己的脖頸,感受著底下微微跳動的腺體,心想,如果他不能儘快讓生米煮成熟飯,懷上江窈的孩子,那麼舒啟添隨時能將自己帶離江窈身邊。

他正這麼想著,忽然門外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似乎是有人急匆匆地什麼回來了,一邊回來,一邊大聲用方言說著什麼。

窗外再度傳來雷聲,舒眠被嚇了一跳,他看向窗外陰沉的雨幕,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心中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身體先於意識,朝樓下跑去。

樓下已經聚集了一群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約而同的焦急,似乎在嘰嘰喳喳吵著什麼,一看到舒眠,卻都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鍵,集體噤聲。

舒眠站在樓梯口,一一掃過站在大堂裡的人,知道其中有一半的人都是江窈的同行,但不知道為什麼,江窈卻不在他們之列。

他心中頓時浮現出些許不詳的預感,指尖猛地握緊欄杆,連聲音都在發抖:

“江窈呢?”

一是無人說話。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開來,如墮深海,空氣中的氧氣如同被人抽乾了,令人呼吸不上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舒眠隻覺一陣頭暈目眩,幾乎要站立不穩,從樓梯上摔下來,但最後穩住了身體,強撐著大聲說出了一句:

“為什麼隻有你們回來了,江窈呢?!”

在場的人聽到舒眠的話,麵麵相覷了一陣,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打在窗上的聲音嘈嘈切切,仿佛在挑動著舒眠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許久,在一片凝固的寂靜裡,才有個膽子大的人站了出來,打破了沉默。

而此人,正是那個和江窈朝夕相處的beta瞿春野:

“江哥他”

瞿春野咽了咽口水,看了麵色慘白似乎猜出了什麼的舒眠一眼,隨即彆過頭,聲音低的幾不可聞,緩緩道:

“他將車都讓給了我們先下他下山晚所以載著他下山的那輛車經過的路段不幸遭遇了泥石流,江哥他”

話音剛落,身形本就搖搖欲墜的舒眠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徑直摔下了樓梯。

第39章 孩,孩子?!

眼看著珍貴且身材嬌小的Omega從高高的樓梯上摔下來, 在場的人心尖一顫,眼睛瞬間瞪圓,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不少alpha就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紛紛伸出手去接住滾下樓梯的舒眠。

好在樓梯隻有一層, 舒眠倒下後在樓梯台階上滾了幾階,就被幾個alpha七手八腳地護住,小心翼翼地抱下樓梯。

舒眠本來就在半昏迷中,被幾個alpha一近身,整個人就被那些陌生的、不屬於江窈的alpha信息素嗆清醒了。

他的信息素失衡症又發作了,軀體症狀再次凸顯, 胃中頓時痙攣起來, 神經如同刀割淩遲般痛苦, 太陽穴突突的疼。

他被周圍的人圍在中間,每個人低頭看他的眼神裡都寫滿了擔憂,而舒眠卻在眾目睽睽之下, 猛地睜開眼, 直起身捂著嘴, 踉蹌著腳步, 艱難地跪倒在垃圾桶邊, 用力乾嘔起來。

“”

看著舒眠乾嘔時蒼白的神情, 在場的人見此,不約而同的一怔, 臉上幾乎同步浮現出了些許恍惚和震撼。

他們都是和江窈同行來到此處的,雖然來自不同的單位, 但一路上也常常待在一起說話, 幾乎都知道江窈有個天仙般的omge男朋友, 而舒眠來到小土窪村後也從不在彆人麵前避諱和江窈的相處過程,經常和江窈同吃同住同睡,所以他們之間的曖昧關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舒眠這反應,該不會是已經

眼看著舒眠已經吐了個天昏地暗,不少人心中已經有所猜測,有幾個對舒眠還有點躍躍欲試的alpha頓時老老實實收了心,心裡感歎怪不得江窈舍得把自己的老婆帶出來在眾人麵前過明路,原來是早早的就下了手,完完全全把這個omega吃到手了。

不僅吃到了手,還在人家omega的肚子裡留了種,這速度未免也太

而此時的舒眠並不知道在彆人的眼裡他已經懷上了江窈的種,目前為止是個可憐小寡夫的形象,他乾嘔完之後,結果瞿春野遞過來的水,勉強喝了一口,緊接著抬起臉,吐出一連串破碎的字句,強撐一口氣道:

“距離泥石流發生,已經過了多久了?”

“已經過了四十多分鐘了。”瞿春野皺眉道:

“我們原本想在山洪發生之前趕緊下山,江窈為了保證我們的安全,自己選擇了留下,司機返回去接他的路上發生了意外,算算時間,江窈應該是和司機在路上被山腰的泥石流掩蓋了。”

“有沒有可能他們根本沒有下山?”

舒眠還是不死心,問:

“萬一江窈察覺到危險,沒有上山呢?”

“如果他一直呆在山上,隻會比下山更危險。”

瞿春野聞言,表情愈發凝重,緩聲吐出的幾個字落入舒眠耳中時,其效果不亞於山崩地裂:

“山上可能有山洪。”

舒眠整個人的臉色愈發慘白,麵上幾乎一絲血色也沒有。

他的手發著抖,牙齒打顫,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渾身發冷,幾近吞咽,才積攢齊了些許力氣,艱難地將想說的話說出口:

“那消防隊呢?公安或者是誌願者救援隊,什麼時候能到這裡?”

“上山的路不好走,好幾處山路也已經發生了塌方,如果救援隊要上來,必須要停下來,花時間開路。而且”

瞿春野不忍說出那句話,隻因那些字句幾乎可以要將舒眠的最後一絲希望給壓垮:

“而且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因為全區發生了多數塌方和山洪,現在區裡忙的焦頭爛額,似乎不能立刻抽出人手馬上過來。”

“什麼意思?!”舒眠猛地抬起頭,一雙姣好的雙眸瞪圓,裡麵隱隱可見紅色的血絲,按在地上的手幾乎要繃起青筋,氣極反笑:

“什麼叫不能立刻過來?!”

“那可是兩條人命,他們怎麼能這麼拖延!”

聽著舒眠聲聲泣血的話,在場的人默默低下頭,此刻竟無一人敢開口勸慰舒眠。

易地而處,平心而論,若是自己的愛人出現了意外,他們可能會比舒眠更不冷靜,更怒火中燒。

有些心軟的女Omega看不下去,伸出手去扶舒眠,想扶著他站起來,卻被坐在地上的舒眠緩緩推開。

他自己一個人咬著牙,強撐起酸軟的身體,慢慢扶著桌子站起身,踉踉蹌蹌地撿起了因為摔倒掉落在地的手機。

冰涼的指尖握著摔成蛛網般的手機屏幕,看著手機屏幕麵色慘白、麵容扭曲的自己,舒眠抹了一把眼淚,顫抖著打開手機,大腦飛速運轉著,隨即,撥通了一個他從沒有打過的號碼。

電話撥出之後,那幾秒鐘的手機鈴聲幾乎被時間拉長成了漫長的一個世紀,舒眠知道現在每一分鐘對身陷險境的江窈來說都彌足珍貴,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選擇是對是錯,隻能本能地去尋找記憶中的那個人——

“喂——”

低沉醇厚的男聲如同清冷的大提琴音般,緩緩淌入耳膜,如同潺潺的流水,竟然奇跡般地撫平了舒眠心中的焦躁。

舒眠的手一抖,心臟雖然因為害怕和緊張依舊狂跳,但聲音起碼不那麼抖了。他咽了咽口水,顫聲問:“喂,”

他說:“是江蕁,江大哥嗎?”

“是我。”聽著電話裡陌生omega的聲音,江蕁皺了皺眉,安撫地將自己懷中躁動的omega攬入懷中,輕輕拍了拍楚成宛的腰,示意他安分點:

“你是?”

“我是舒眠。”舒眠的聲音裡還帶著隱隱的哭腔,很顯然是在極力壓抑著某種情緒:

“我和江窈在一起他出事了。”

“什麼?”舒眠那邊信號不好,江蕁聽著耳邊電流的刺啦聲,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和江窈在一起?他怎麼了?!”

“他遭遇了泥石流,現在被困在山區裡。”即使是到現在這個時刻,舒眠還極力保持著冷靜,儘量讓自己的每一句話都表達關鍵信息,儘管眼淚不斷打轉的眼眶和因為壓製背上而用力掐自己手臂的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情緒:

“你能救救他嗎?”

“”

直到真的確認江窈出了事情,江蕁麵上的表情頓時一變。

他握著手機豁然站起身,像一頭陷入困境中的雄獅,焦躁地在房間裡轉了一圈。

眼看著電話那邊的舒眠情緒已經有了失控的趨勢,江蕁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雖然已經心急如焚,但也不得不出言安慰他,隨即掛了通訊,還順帶掐了幾個秘書催他開視頻會議的電話,發消息讓所有的會議都推遲。

“怎麼了?”楚成宛不明所以地看著難得陷入焦慮中的江蕁:

“出什麼事了?”

“幺兒出事了。”隻有在麵對自己的妻子的時候,江蕁才會用這樣親昵的語氣喊江窈。他的眉頭皺起,深的能掐死蒼蠅:

“他說他那邊沒有人手,派不進人去,現在隻能眼睜睜地等著。”

“什麼?!”楚成宛的瞳仁驟縮,猛地站起:

“這可不行!”

“現在怎麼辦?”江蕁道:“那裡離首都太遠了,我怕根本來不及去”

“沒事,我打電話給我父親的秘書,他能想辦法出人。”出身高官世家的楚成宛當機立斷,馬上拿起了手機:

“你去找江瑰,我這裡不方便大規模動用私權,你讓江瑰告訴寧枳,馬上啟動寧枳名下的私人飛機,就近調動,配合我父親秘書的一切行動。”

寧枳的家族雖然一直在國外發展,但近幾年也有回國的趨勢,要想出幾架私人飛機,那是綽綽有餘的。

“好。”江蕁道:“我馬上聯係江瑰。”

很快,在江瑰的老婆寧枳的授意下,十幾架直升飛機騰空而起,帶著專業的救援隊,一路綠燈,迅速從空中飛起,馬不停蹄地直接朝小土窪村飛去。

因為排查需要一些難度,江蕁和江瑰根本等不及,生怕自家的寶貝弟弟出什麼意外,於是遠程操控,直接讓救援隊帶上了最專業的生命檢測儀。

在大規模的搜查之下,他們終於在一處廢棄的山村房屋中,找到了昏迷但依舊保持著生命體征的江窈。

他是在一座廢棄小屋中被發現的。

他之所以能幸存下來,大概是因為知道不管待在山上還是下山,都很危險,所以他之前在經過一處廢棄鄉村房屋時,乾脆地棄車而逃,躲進了那個廢棄小屋裡。

而江窈躲進的是房屋的內間,而泥石流是從北衝向南邊,而江窈看準地形,藏在了房屋的西北角,巧妙地利用房屋的牆壁,阻隔了衝向他的泥石流,利用天然的小空間,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儘管下半身一直被掩埋,但為了保持呼吸,他一直Hela在努力試圖自救,最後終於在12個小時後,被人救了出來。

舒眠幾乎是一夜沒有睡,在天光乍泄,江窈的臉露出來的一瞬間,他腿一抖,當即跪倒在地,趴在江窈的身上痛哭出聲。

很快,江窈就被緊急送往了市裡的醫院。

因為受傷過重,所以江窈一直在清醒和昏睡中反複折騰,當然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長,常常時還沒說完一句話,整個人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他身體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骨折和掩埋傷,長時間的窒息也傷及了大腦,所以,等舒啟添聞訊趕到江窈所在的醫院時,進入他眼簾的,便是舒眠坐在江窈的床邊,用一看就是好幾天沒睡好的通紅雙眼,看著昏迷的江窈。

“”

雖然病床上這個花言巧語將自己養大的白菜拐走的男人心有怨恨,但舒啟添到底怕吵到病人,隻輕輕地咳了一聲,引起形容恍惚的舒眠的注意之後,輕輕敲了敲拐杖,板起臉:

“你和我出來一趟。”

舒眠對於舒啟添的到來並沒有什麼反應,甚至可以說是意料之內。因為早在接到舒啟添的那兩通電話的時候,他就做好了舒啟添會強行將他帶離江窈身邊的心理準備。

思及此,他動了動乾澀黏連的唇,低下頭,看著仍舊在昏迷的江窈,輕輕地伸出指尖,掖了掖江窈的被子,隨即在心愛的alpha的額頭上印下一吻,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等我”之後,便踉蹌著扶著牆,跟著舒啟添走出了病房。

等到離開病房有一段距離後,舒啟添才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表情極差,看上去如同蔫頭耷腦的落魄貓崽的舒眠,聲音很沉:

“鬨夠了沒有?”

舒啟添看著舒眠這幅狼狽樣子,又急又氣,心臟還疼:

“你看看你跟著這個男人,變成了什麼落魄樣子?!”

“”舒眠垂下頭,捂著肚子,因為好幾天在醫院裡不注意飲食,加上沒睡好,他肚子不是很舒服,隻能勉強答道:

“我很好。”

他抬起頭,不經意地揉了揉肚子,對舒啟添露出一絲蒼白的笑:

“我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你真是瘋了。”舒啟添簡直是懷疑江窈給舒眠下了什麼迷魂藥,讓他能為這個alpha神魂電腦至近乎瘋魔的地步:

“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竟然還說好?”

“是。”舒眠勾起唇,努力挺直脊背,儘管捂著腹部顫抖的動作已經暴露了他的虛弱:

“我很好。”

“好在哪?”舒啟添:“你去找找鏡子,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好了?!”

“我好就好在,我終於被人需要了。”舒眠道。

此話一出,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令舒啟添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什麼?!”

“我說,我被人需要了。”舒眠對自己在說什麼很清楚,甚至頭腦從來沒有這麼明晰過:

“從小到大,都是我需要彆人,都是彆人照顧我。我可以從你那裡得到一切,但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肯定,直到一個人出現,他對我說他需要我。”

舒眠的神色很差,但眼睛卻是從未有過的亮:

“江窈他現在需要我,所以我不能在現在離開他。”

“你這是什麼歪理?!”舒啟添百思不得其解,震怒道:“我好吃好喝地把你養大,就是讓你去伺候彆人的嗎?!”

“不,不是伺候。”舒眠搖搖頭:“這是江窈教會我的,愛人的本能——想要被熱愛,也想被需要。”

舒眠說:“我不想一直去索取,我也想被人信任和需要一回,這讓我感覺,我的人生也是有價值的。”

“”舒啟添被舒眠氣的心臟疼,他捂著胸膛,厲聲道:

“不行!”

他說:“這樣的alpha,完全不能照顧好你,我絕對不能讓你和江窈步結婚!”

“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了,爺爺。”舒眠說:“我有我自己的選擇。如果你一定要改變我的看法,那麼我會違抗您。”

舒啟添眯眼,嗤笑道:“你想脫離舒家?”

“不。”舒眠線條優美的唇緩緩吐出三個字,聲音不大,卻落地可聞:

“我會死。”

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如果不能和江窈在一起,我寧可去死。”

舒眠知道,不管自己現在說什麼舒啟添都會想方設法反駁他,所以不如采用這種胡攪蠻纏的“戀愛腦”入腦的方式,來表示自己的決心。

“你”

舒啟添果然上了當,在聽到自家的寶貝孫在要為了一個男人去死,舒啟添幾乎要被舒眠氣瘋了,他麵色鐵青,眼睛因為漲紅的臉頰而微微凸起鼓脹,他捂著急劇起伏的胸膛,正要發作,一直陪著舒眠照顧江窈的瞿春野剛好從旁邊經過。

瞿春野不知道舒眠麵前的老爺爺是誰,隻隨意看了一眼,禮貌性地對著舒啟添點了點頭,隨即關心地看了一眼捂著肚子胃疼的舒眠,一副了然的模樣,然後緩緩將手中的吃食交給了舒眠,聲音帶著些許歎息:

“你好歹吃點吧。”

他又看了一眼舒眠捂著肚子的動作,頓了頓,繼續搖頭勸說:“就算不為了江窈,也得為你腹中懷著的孩子著想。”

舒眠:“”

舒啟添:“”

孩,孩子?!

什麼孩子?!

誰的孩子?!

被這個消息震的大腦一片空白、恍恍惚惚的舒啟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已經將心中的問題問出口。

等到舒啟添回過神來時,卻早已換來了瞿春野奇怪的眼神和理所當然的回答:

“當然是江窈的孩子了。”

瞿春野道:“舒眠肚子裡懷了江窈的孩子,我親眼看著舒眠孕吐的你不知道哇?”

舒啟添:“”

漫長的令人尷尬窒息的沉默過後,一陣中氣十足的大吼直接從醫院的走廊裡飛了出來,幾乎炸裂蒼穹——

“你、他、媽、說、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40章 “我們結婚吧。”

如果給舒眠三分鐘的機會讓他回憶, 是否自他出生起的二十三年裡曾經看見過舒啟添露出這樣驚恐中夾雜著憤怒、憤怒中摻雜著不可置信宛如天塌了一般山崩地裂的表情,答案會是——

沒有。

舒眠從來沒有看見過舒啟添露出這樣的表情。

在那一瞬間,時間似乎都被暫停了, 然後被一雙大手無限拉長,所有人都被瞿春野的話怔在原地, 一時間空氣凝滯,幾乎要結冰。

片刻後,還是瞿春野率先反應過來,他不知道舒啟添和舒眠的關係,更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句話造成什麼樣的誤會,抱著飯盒瑟瑟發抖, 顫聲道:

“怎麼了?”

他細弱的聲線裡透露出一絲弱小無助, 看向舒眠:

“我說錯了什麼了嘛?”

舒啟添:“”

他偏過頭, 用一雙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看著舒眠,胸膛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好似老牛拉扯, 整個人滿臉漲紅, 捂著右胸看著舒眠, 似乎是想看舒眠會對這句話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最好是否認。

舒啟添心想, 不然他真的要瘋掉了。

“”

被兩雙眼睛大腦快速思考著, 此刻有無數念頭從腦海裡掠過, 烏央烏央的什麼都有,好似被打翻了的垃圾桶, 舒眠在這一瞬間,甚至還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讀大學的時候尾隨在江窈身後和他買同一杯奶茶的事情。

被這樣亂七八糟的情緒塞滿胸腔的舒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出了個什麼結果, 看著舒啟添目眥欲裂的眼神, 動了動唇, 一句沒進過大腦的話便脫口而出:

“是的,我們有一個孩子。”

舒啟添:“”

他在這一瞬間幾乎聽到了自己神經崩斷的聲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先理智一步,高高掄起了手中的拐杖: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舒啟添手中的拐杖可不是氣球,而是用成色上好的木頭做的,而舒啟添也還沒老到提不動刀的地步,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那玩意打在身上有多疼。

眼看著那沉重的拐杖就要打在舒眠的身上,瞿春野不知道哪裡來的責任感,竟然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去擋:

“哎哎哎哎,這位老爺爺,你彆動手啊!!!”

他一邊像老鷹護小雞似的護著身後的舒眠,一邊回頭對舒眠咬牙切齒道:

“你快跑啊!”

瞿春野痛苦麵具:“我隻是一個beta!根本擋不住哇!”

舒啟添雖然是老人家,但是到底是個alpha,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瞿春野又不可能和一個老人家動手,因此一時瞿春野和舒眠變的極其被動起來。

眼看著舒啟添怒氣上頭已經不分敵我了,瞿春野被舒啟添的棍子打的吱哇亂叫,整個場麵雞飛狗跳控製不住,舒眠咬了咬牙,直接捂著肚子蹲下,大聲道:

“爺爺,你彆嚇我,”

他覷了一眼舒啟添,支支吾吾片刻,硬著頭皮道:

“我,我肚子疼!”

“”

話音剛落,舒啟添舉起的拐杖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僵硬在空中。

而瞿春野還保持著抱頭鼠竄的姿勢,正想方設法地往外跑,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見——

舒啟添慌慌張張地跑過去,拉起了舒眠,剛才的憤怒和不爽已經變成了滿目的心疼,宛如川劇變臉:

“怎麼了綿綿,怎麼會肚子疼?”

瞿春野:“”

我就是個大冤種。

到底是自己的親親孫子,孫子的肚子裡還懷著他們舒家的崽,舒啟添本來就喜歡孩子,更何況還是這個來之不易的太孫子,看見舒眠滿臉蒼白地捂著肚子說肚子疼,剛才的怒氣此刻已經全然被緊張取代:

“是不是孩子他”

眼看著瞿春野沒事了,舒眠暗暗鬆下一口氣,但聽著耳邊的關心,他又忽然有些心虛。

但話已經說出口,舒眠又不可能再收回,隻道:

“不是孩子”

他說:“我就是餓了。”

舒啟添:“”

瞿春野:“”

白擔心一場。

不過舒眠這麼一說,讓舒啟添更加相信了舒眠肚子裡有孩子。

他臉上的表情花花綠綠變幻莫測,片刻後,才仿佛花了很大的自製力勸自己接受這個事實,說話時字句仿佛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一字一句道:

“孕夫是更容易餓你中午吃了嗎?爺爺晚點讓保姆過來給你送營養飯菜好不好?”

話說到這裡,他還不忘拉踩一下江窈:

“你看你喜歡的alpha,還不如麵前這個小夥子懂事,人家還曉得給你送飯呢。”

舒眠:“”

他忽然覺得胃更疼了。

作為江窈激推的舒眠本想立即反駁,但想到做戲要做全套,為了他和江窈的未來,他不得不暫時忍了,打算先撒個小小的善意的謊,隻希望舒啟添知道後會原諒他,於是道:

“爺爺,既然我已經懷孕了,那麼為了不讓孩子成為黑戶,我總得和孩子的父親結婚吧。”

“哼。”舒啟添道:“你換個alpha結婚不一樣可以?”

“爺爺!”眼看舒啟添屢屢和自己抬杠,舒眠這回是真急眼了:

“我就要江窈!”

他說:“你說說,沒有孩子父親的信息素,我要怎麼把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

眼看著舒眠眼睛都急紅了,舒啟添雖然嘴硬,但最後也不得不心疼孫子,幾經猶豫糾結之後,率先敗下陣來。

他杵了杵拐杖,眼中閃過激烈的掙紮,片刻後,輕輕歎了一口氣,輕聲道:

“也不是不讓你們在一起。”

他感覺自己這幾天蒼老的速度都趕上前幾年了:

“我問你,你現在孩子有了,那個昏迷的江窈,他知道嗎?”

舒眠的眼底閃過一絲尷尬和心虛,隻是太快了舒啟添沒有察覺。

片刻後,舒眠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道:

“他不知道,但”

“他連這事都不知道,你就想和他結婚,你問過他的想法沒有?”

舒啟添一副“我什麼都知道我是過來人”的表情看著舒眠,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我的寶貝綿綿啊,結婚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

他的語氣很輕柔,帶著抽絲剝繭的分析,語重心長:“你們要結婚,不僅是你和江窈的結合,更是兩個家族的結合。”

“好,就算江窈想和你結婚,你問過他們家的看法沒有?訂婚結婚的婚期在什麼時候?孩子生下來和誰姓給誰照顧你們一家三口要住在哪要不要換個新房子?難道你跟了江窈,要一輩子住在他那個破出租屋裡?”

舒眠被舒啟添的話問的啞口無言。

這些現實的問題,他一個也沒考慮過,當然,也沒有和江窈商量過。

畢竟孩子本來就隻是一個謊言,舒啟添卻當了真,開始認真給他剖析:

舒啟添說:“好,就算江窈同意結婚,江家上下所有人都同意入贅,我可以接受一個廢物軟飯孫婿,我也可以在你們結婚之後把你們一家三口都接到舒宅,但之後,你肚子裡的孩子從一生下來要姓舒,名字也得由我來取,由我親自教導,繼承舒家的一切,此後和江家再沒有任何關係。我問你,這些條件,江窈能不能接受?”

“”舒眠被深謀遠慮宛如老狐狸般的舒啟添問懵了,扶了扶額,道:

“你讓我再想想。”

“好。”舒啟添看著舒眠疲憊的眼神,到底心疼孫子,也不再咄咄逼人,雖然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從舒眠的角度出發的,也全部都是為了舒眠考慮:

“你和江窈再商量一下吧。既然你懷孕了,這婚肯定是要結的,而且是越快越好。然後你改天讓江窈把江窈的父母親都叫到舒家來,我們商量一下婚期。不過有件事我不會讓步,那就是以後你們生下的孩子,絕對不能跟著江窈。”

在離開給舒眠留出充足的思考空間時,舒啟添最後對舒眠說了幾句話,道:

“有情不能飲水飽。”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放心能將你交給江窈,真心祝福你們,那一定是我親眼看著江窈獨立成長到能肩負起照顧你和你孩子責任的時候。”.

舒啟添的話宛如魔咒版圍繞在舒眠的耳側,舒眠渾渾噩噩地在病房外站了片刻,知道站的腿都酸了,才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病房。

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爺爺和江窈,都是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人,他不想失去任何一方。

他愛江窈,他舍不得讓江窈在舒家受人冷眼低人一等,他也想真心得到舒啟添的祝福,和江窈邁入婚姻的殿堂。

為什麼,為什麼,他想和江窈在一起就那麼難呢?!

一醒來的江窈看見哭喪著臉的舒眠,嚇了一跳,還來不及說要喝水,便用沙啞的聲帶,沉沉地問道:

“怎麼了,寶寶?”

“江窈!”

一看到江窈剛醒來就關心自己,舒眠再也沒繃住,嘴一癟,張開雙臂就撲進江窈的懷中,用柔軟的臉頰蹭了蹭江窈的脖頸,帶著哭腔道:

“你怎麼才醒啊!”

“對不起對不起”聽著舒眠聲音裡帶著的顫抖,江窈整個人都心疼了。他頓了頓,積攢起些許力氣,一手摟住舒眠的腰,一手給他的寶貝擦眼淚:

“對不起,下次不嚇你了好不好?”

“嗚——”舒眠想哭又不敢哭,眼淚才眼眶裡打轉,整個人透露出一絲倔強的委屈:

“你下次再這樣我就揍你了!”

“好好好,你怎麼揍我都行。”江窈抱著舒眠,硬從虛弱的身體中擠出些許信息素來安撫舒眠,直到他的寶貝止住眼淚:

“不哭了啊,乖乖。”

“”舒眠抽了抽鼻子,在江窈的安撫下,終於不委屈了。他伸出雙手,摟住江窈的脖頸,輕聲道:

“知道你出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快嚇死了。”

他用力抱緊了江窈,整個人都在發抖發顫,像個受驚的兔子:

“好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

“我也是。”在遭遇危機的那一刻,天知道江窈是有多後悔沒有再見舒眠一麵,沒有再和他表達自己的心意。他心有餘悸地抱緊了舒眠,親了一下舒眠的額頭,好似在確認什麼,道:

“我愛你,寶寶。”

“我也是。”舒眠被哄得破涕為笑,擦了擦眼淚,執起江窈的手腕,對江窈輕聲道:

“江窈,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嗯。”江窈用指腹拂去舒眠的眼淚,映在他瞳仁裡的是舒眠尚且帶著心有餘悸的眼神:

“以後再也不分開。”

兩個人又抱著互訴衷腸了一會兒,片刻後,舒眠才想起來給江窈喂水。

將水杯遞給江窈,看著江窈喝水時的神情,舒眠心裡裝著事,指尖絞著衣擺,欲言又止,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啟話題,隻能保持著如芒在背的表情,直直地看著江窈。

“”被舒眠那火熱的眼神盯久了,江窈也有些不自在,他放下水杯,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舒眠:

“怎麼了?”

舒眠被這這麼一問,登時像個受驚的兔子嚇了一跳,欲蓋彌彰般慌亂道:

“沒什麼!”

“”江窈蹙了蹙眉,放下水杯,伸出手揉了揉舒眠的腦袋,低聲道:

“既然決定了要一直在一起,就不能有所隱瞞。”

他委婉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忘記告訴我了?”

“”

看著江窈平靜的視線,舒眠的心提起又落下,片刻後,方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小心翼翼地看了江窈一眼,緩緩下定決心道:

“我和爺爺說我懷了你的孩子了。”

“咳咳咳咳”

江窈被舒眠這毫無預告的語出驚人嚇的水杯都端不穩了,被水嗆的肺都喘炸了,才震驚地抬起頭,看向舒眠:

“你說什麼?!”

“是假的。”

舒眠全身上下哪裡都被江窈親過摸過碰過了,獨獨生殖腔內還是完整無損的:

“我騙他,就是想讓他同意讓我和你在一起。”

舒眠懊惱地錘著腦袋:“但他現在反過來催我和你結婚,還要我約你爸媽來舒家,說以後生下孩子他要留在身邊帶反正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江窈反應過來後,擦乾淨身上的水珠,靜靜地看了一眼舒眠,隨即緩緩開口道:

“孩子的事情我們暫時可以放在一邊不管,畢竟是你編出來的。”

他說:“但是我現在想問你,舒眠,你真的要和我結婚嗎?”

江窈大腦轉得快,冷靜的也快,臉上是從未出現過的認真,低聲道:

“你爺爺擔心的沒錯,我現在事業未立,和家裡的關係也一般尤其是我和我父母之間的關係,基於一些暫時不可說的原因——甚至可以說的上是糟糕,現在彆說讓兩家坐在一起商量婚期,他們可能連見都不會見我一麵,我們的婚禮他們更不可能會來,所以沒辦法讓你擁有一個所有人都祝福的婚姻。”

“事業上,我未來幾年內計劃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起步階段江家不會給我任何助益,我會遇到很多的困難,如果我們結婚了,這些都需要你和我一起分擔甚至,你可能會吃苦。”

“我原本是不想要孩子,然後緩幾年再和你結婚,但現在你既然和舒爺爺說了你懷孕,如果再告訴他這個理由都是你為了結婚編出來的借口,那以後我們要是想再一起,他肯定更不同意。”

江窈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緩了緩,喝了一口水繼續,眼睛卻在看舒眠:

“所以,我說那麼多,隻想將利弊告訴你——和我結婚一定不是你這輩子最好的選擇,而且結婚之後,我們還會遇到數不清的問題需要麵對,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和我結婚嗎?”

舒眠怔怔地看著江窈,忽然發現,這是他遇見江窈一來,第一次看到對方用這麼嚴肅凝重的表情和自己對話。

因為江窈真的,很重視很重視他。

這樣的想法讓舒眠整顆心都飛了起來,激動地久久不能言語。

江窈看著舒眠不說話了,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的話而退縮了,心中雖有遺憾,但也有欣慰,頓了頓,複又開口道:

“要不我們還是從長計”

“不!”

舒眠用力握住了江窈的手腕,臉上綻放出的神采飛揚是江窈從未見過的人間絕色,好似寶石被洗淨之後表麵流轉的光彩:

“我要和你結婚!”

他說:“我什麼苦都能吃,什麼路我都能陪你走,什麼困難我都能和你一起麵對——

所以,我們結婚吧,江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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