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說什麼,謝清霽沒聽懂。
謝清霽隻從少年的裝束上分辨出他並不是飄渺宗的弟子,便沉默地看著他,以不變應萬變。
謝清霽不回話,少年也不尷尬,他撓了撓頭,笑得眉眼彎彎,爽朗道:“我開玩笑啦!你也是來參加入門試煉的嗎?我叫遲舟,你呢?”
少年眼底有著好奇,清澈的眼一眨不眨地望過來。
入門試煉?
謝清霽略一思忖,很快明白過來。
一個宗門想要維持地位和實力,就得不斷吸收新鮮血液,飄渺宗是修仙道第一宗門,深諳這道理。
每年這個時候,飄渺宗都會舉辦入門試煉,安全無恙通過試煉的人,就能成為飄渺宗的新入門弟子。
謝清霽心念微動,一個想法冒上來,他順著少年的話往下接:“嗯。”
嗯完看少年仍舊眼巴巴地看著他,謝清霽遲疑了一下,眼角瞥見天邊彎月,現編了個名字:“弧月。”
少年終於和“同道中人”互通了姓名,哎了一聲,正打算說什麼,卻被一聲怒喝打斷了:“遲舟!”
他一個激靈,轉頭就看見拐角處有人健步如飛地走了出來,滿麵怒容,看樣子氣得不輕。
少年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就往謝清霽身後縮,縮到一半想起來不能拿剛認識的好兄弟來當擋箭牌,於是他又頑強地探出頭來,飛快地認錯三連:“我錯了我懺悔我有罪!”
來人是負責安頓看管新弟子的管事,剛任職不久,一板一眼地按著規矩辦事,生怕出現一點紕漏。
偏生上任不過三天,就來了個最大的麻煩。
他風風火火地趕到兩人麵前,正打算看看這回遲舟又拽了誰來一起造作,結果看清了謝清霽容貌,腳步一頓。
片刻後他神色古怪地確認道:“你是……君上屋裡跑出來的那位?”
……
兩刻鐘後,管事帶著兩條小尾巴回到遲舟的住處。
將某個試圖湊熱鬨的人扔回屋裡,哐一聲關上門,管事轉頭看謝清霽。
少年有些清瘦,背挺得筆直,視線落在旁邊一棵歪脖子樹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份有些尷尬不明,這氣質倒是很穩。
管事在飄渺宗待了很久了,見多了形形色色各種人事,對這種狀況波瀾不驚,認出謝清霽之後立刻就傳訊給上頭。
他沒有直接聯係司暮君的權力,通訊符一層層傳上去,等了好一陣,才收到司暮君的回複——一張潦草淩亂寫著個“可”字的通訊符,浸滿了酒氣。
他低頭看通訊符,再次確認了一遍:“君上說可,那既然你選擇參加試煉,又和遲舟認識,那我便將你們安排一處住——他愛胡鬨,你彆跟著鬨就成。”
謝清霽心說司暮都醉得不成人樣了,八成都沒仔細看通訊符,隨手就給回複了……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隻淡淡應了聲好。
管事還待吩咐幾句,門被拉開,遲舟探出腦袋,振振有詞地辯駁:“這不是胡鬨——君子去看風景,怎麼能說是胡鬨呢,這頂多算是件優雅的——”
管事彎腰抄起一塊石頭砸過去,遲舟笑嘻嘻地縮到門後,催促:“好啦好啦規矩我最懂了,我來給弧月說,時間不早了,您快回去歇息吧!”
催走了管事,時間也不早了,遲舟邀著新室友一塊去洗漱。
謝清霽搖了搖頭,他獨來獨往慣了,能和剛認識的人一屋同住都已是難得,這邀請自然不會應下的。
遲舟見他實在不願,也不強求,簡單說了位置,自己先去了。
少年一走,屋裡恢複寂靜。謝清霽站在屬於他的床鋪麵前,竟覺一絲荒謬的寂寥感湧上心頭。
他其實不是愛悲春傷秋的人,隻是這接連發生的事叫有些他措手不及——於這塵世間而言或許已過百年,但對他來說,隻是睜眼閉眼兩天之間。
謝清霽站了片刻,定了定心神,開始整理床鋪。
他以前獨居飄渺峰時也是不讓弟子們來伺候的,更多時候都是隨手捏團小雪人,或者折根小樹枝,用術法擬成人,替他收拾。
不過現在靈力凝滯著,沒法用術法,隻能自己親手收拾了。
這些事謝清霽倒也不是不會,隻是因為少做而顯得有些生疏,那錦被也隻是普通的錦被,比不得他屋裡的柔軟和服帖。
於是等到遲舟推門而入,謝清霽都還在和那總翹起一角的被角作鬥爭。
少年錯愕地看著他,訥訥道:“弧月,你鋪被子的技術真好……”
平整潔淨,一絲不苟……可他們等會兒不是要睡覺了嗎!
謝清霽動作一頓,悶頭沉默了一會,從悵然中抽身。
他轉身,正打算去洗漱歇息,結果一抬眼就被一團金燦燦晃花了眼,呼吸都一窒。
少年已經飛快地脫了鞋襪外衣蹦上了床。他穿著一身金絲裡衣,正利落地抖被子,看起來像個會動的大金塊。
向來偏愛素淨的謝清霽語言不能,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自覺這樣盯著人看很失禮,強行讓自己轉開了視線,但片刻後又被吸引了目光。
遲舟的被子……抖開之後……也是金燦燦的……
遲舟注意到他的注視,停下動作,撓著頭嘿嘿一笑:“是不是太亮了些……我們家就喜歡金色,我爹媽怕我離家不習慣,給我塞了很多慣用的東西來。你討厭嗎?”
他們家是禦封的第一皇商,錢多,什麼都喜歡弄成金燦燦的,這顏色顯富貴——皇朝以玄色為尊,民間並不禁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