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身體目前很虛弱,但謝清霽覺得自己腦子還可以……不過遲舟看著好像不太成。
他偏頭看少年,少年趴在自己座位上,將剛發下來的筆捏在指間轉啊轉,一派愁容:“如果我和長老說我腦子沒帶出來……不不不我就說我沒有手……”
遲舟長籲短歎,對謝清霽也沒抱太大希望,隻以過來人的經驗安慰他:“彆怕,這課也不難,胡亂畫兩筆也就過去了。就是心態要穩定些。”
他再歎口氣:“先研墨吧。”
授課長老走進來了,身後跟著兩弟子,各自捧著兩摞書。
四周隱約有抽氣聲此起彼伏。
飄渺宗六峰之下,長老無數,謝清霽並不認得這位授課長老,隻憑他腰間綴著的墨玉認出來他出身哪座峰。
是司暮的六峰。
他的視線在墨玉上短暫掃過,未作停留,開始研墨。
周圍少年郎們都愁眉苦臉的,謝清霽的氣定神閒就格外顯眼。
授課長老見他麵生,多看了他兩眼,謝清霽隻作不覺,將墨研好了垂眸等著。
不知是否是謝清霽的錯覺,擱下墨石時,他好似聽見左側傳來一聲輕哼。
聽不太清,但隱約能聽出一絲不屑。
少年們手忙腳亂地研墨鋪紙,兩個大弟子用術法將書上內容拓在一張張霧氣似的紙上,又將那些紙送到少年們身邊。
待眾少年都被霧紙包圍,其中一個大弟子便沉聲宣布:“速記半個時辰,畫一個時辰。”
話音一落,眾少年都開始忙碌起來。
有目不轉睛仔細觀察,試圖將紙上內容牢記腦中的,有一邊看一邊手忙腳亂仿著畫的,也有乾脆放飛自我直接在紙上亂畫的。
謝清霽並未急著落筆,凝神細看片刻,心下了然——都是些中低階符紋,日常用的,沒什麼大殺傷力。
這些符紋謝清霽閉著眼隨手就能畫出來,但對那些沒有經過基礎學習的小少年們來講,這些符紋就是天書。
再兼之符紋特殊,需要靜心定神一筆流暢才能畫出來,不然就算是落了筆,過一會墨跡也會消失。
怪不得哀嚎一片。
謝清霽待那些霧紙被收走,才慢騰騰地開始畫。
他不想出太大風頭引人注目,但也不想太差勁落選試煉,便估摸著少年們的水平,畫了三四張看著比較簡單的。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少年們。
宣布結束時,木頭人又慢騰騰挪過來,收大家的成果。
這一個半時辰的摧殘下來,少年們都蔫噠噠地攤在座位上,沒幾個人說話。
遲舟一邊小聲抱怨著腦殼疼手好累,一邊探頭探腦看過來。
他擔心謝清霽初次上課,要被這鬼畫符打擊到自閉,結果一轉頭就看見他新室友神色平靜正襟危坐,桌上整整齊齊疊著兩疊紙。
一疊紙白白淨淨,顯然沒用過,另一疊比較薄,大概也就三四張,上邊隱約有墨跡,離得遠了,遲舟沒看清。
遲舟自己是一張都沒畫出來,他畫失敗的符紋在慢慢消失,隻留下淺淡水痕。
他見謝清霽臉色嚴肅,還以為謝清霽也沒畫出來,趕緊安慰:“沒事沒事,這東西很難畫,基本沒人畫得出來……”
話音未落,就看見授課長老忽然站起身,往這邊走來。
他下意識就看了眼謝清霽的左邊,一瞥之後又迅速收回來,嘟囔:“估計又是要來誇鐘子彥了……啊,就是坐你左邊的那位。上次符紋課,這麼多人裡就隻有他畫出來三張半成品。”
遲舟有意壓低了聲音,但那叫鐘子彥的少年離他們近,四周又安靜,就將遲舟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矜驕地抬了抬下巴。
在場這麼多弟子裡,唯獨他家早些年曾救過一位仙修。那仙修離開時,為了報答,教了他許多仙修的入門知識。
正因如此,他上次符紋課,才能畫出三張半成品,成功吸引了授課長老的注意。
這次他有了經驗,畫出來五張……想必長老會更看重他一些。
鐘子彥畢竟年紀小,雖儘力掩飾,但隨著授課長老的走近,還是忍不住緊張地拽緊了衣角。
授課長老上次就記住了他,這次見他畫了五張,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肯定。
鐘子彥那點小得意就掩不住了,然而他剛露出笑來,就看見授課長老一轉身,轉到謝清霽那邊去,親手拿起來那疊畫著符紋的紙,一張張細看。
他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遲舟也驚住了。
授課長老拿起紙來時剛好一陣風過,吹動了紙,朝他這邊翻了翻,於是他看清了上麵的內容——筆墨流暢一筆而成,墨跡清晰,全無消散痕跡。
他瞠口結舌,接著便看見授課長老隨手挑出來一張,注入靈力。
繪著符紋的白紙驟然消散成煙,片刻後,洋洋灑灑幾片雪花落下,落了謝清霽滿身——那是一張完成度為百分之百的落雪符。
謝清霽神色淡淡,撣落肩頭雪花,抬頭望長老時,不見詫異。
授課長老將剩下幾張符紋卷起握在手裡,眼底都是激賞,難得地開口稱讚:“很好。”
他一進來就注意到了這少年,這麼多人裡,唯獨他始終沉穩淡定,後來更是一氣嗬成連畫了三四張符紋。
他早就打定主意等結束後要親自來看看少年的成果,現在一看,果然沒讓他失望。
這麼一比較,旁邊那畫了五張半成品的弟子都遜色不少——謝清霽這幾張,可是幾乎無瑕疵的完成品!
授課長老這聲一出,全場嘩然。
各種驚詫的視線在鐘子彥和謝清霽之間亂飛——上次鐘子彥畫出來半成品,長老也隻是點點頭,可沒開口稱讚呢!
鐘子彥臉一陣青一陣白,藏在袖子裡的手狠狠地捏緊,覺得自己整張臉燒得發疼。
授課長老很快就走了,他一走,彆的弟子們立刻就湊了過來,暫且遺忘了早前的防備,七嘴八舌地討論。
“啊,是能用的符紋!好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