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子這句話出來, 在場三人……兩人一狐陷入了長時間的寂靜中。
小狐狸緊張地繃緊了身子, 愣了一會, 默默縮回了司暮懷裡,悄悄拈起司暮衣袖掩麵躲著。
宋公子這句話,恰好是他對自己眼下情形的猜測之一, 隻是他一直沒能驗證, 也不知該如何驗證——他原本的骸骨, 都不知道在哪呢。
不過自己猜測是一回事,被戳穿到司暮麵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狐狸一開始思考,就喜歡抱著尾巴,這會兒又不自覺卷起了尾巴抱著,飛快思考著要怎麼應對司暮可能產生的懷疑。
謝清霽正想得緊張, 司暮卻淡淡開了口:“不可能。”
他輕描淡寫就否認了宋公子的話:“你看錯了。”
謝清霽:“?”
他懵然地抬起腦袋看司暮,司暮看也不看他,將他摁回了袖子裡。
……
從宋府出來後,一人一狐又沉默了許久。
謝清霽沒想明白,之前還句句緊逼致力於拆穿他身份的人, 怎麼突然就這麼態度大變,不僅對宋公子的話置若罔聞, 甚至連問都不來問他一句了。
兩人之間仿佛就隻剩得一層薄若蟬翼的紙隔著,不管是誰, 隻要伸手輕輕碰一下, 就能戳穿。
就能真相大白。
但偏生誰都沒有去觸碰。
謝清霽縮在他搖搖欲墜的狐狸殼子裡, 不敢胡亂動彈,而司暮不知心裡想的什麼,也一言不發。
就這樣假裝若無其事地回了客棧。
小狐狸將人趕出屋去,猶豫了片刻,還是調動著微弱的靈力,變回了人身。
他身上還穿著司暮的衣衫。這衣衫對他來說太大件了,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衣領處散開,露出了精致的鎖骨,還有那一抹紅痕。
謝清霽指尖落在那紅痕處,蹙了蹙眉,有些不安。
……怎麼覺得它在發燙呢。
這陪伴了他千八百年的紅痕,難道也有什麼秘密嗎。
自重生以來,好像越來越多的事不受控製了。
司暮還等在外頭,他怕這人等久了等不耐煩了,又闖進來,匆匆換回自己的衣衫,將司暮那套衣服整整齊齊疊好,拿在手上。
他本打算待會兒就將這套衣服還回去的,轉念又想,這套衣服被他穿過,就這麼還回去不太好,不如回頭買一套新的再……
謝清霽還在猶豫著,外頭那人果真等得不耐煩了,叩了叩門,不等謝清霽有所回應,就推門而入。
謝清霽手裡拿著衣服,默默望過去:“……我似乎並未喊你進來。”
司暮視線落在少年手上的衣衫上,低低笑了聲,隻當沒聽見:“我還以為你要繼續當小狐狸呢。”
他似乎還很遺憾:“……你還要變回去嗎?我還沒能摸到你的小尾巴。”
謝清霽:“……”
他微微赧然,當小狐狸又被抱又被呼嚕毛的時候還不覺,現在兩人麵麵相對,他就覺得尷尬無比。
謝清霽不自在地低了頭,準備將手中的衣衫塞儲物囊裡,結果司暮一伸手,兩隻手指就不偏不倚地摁在他手背,阻了他的動作。
“這似乎是我的衣衫……你不打算還嗎?”
謝清霽現在對司暮的一舉一動都很敏感,被碰了一下,手微微一顫,差點兒就想甩手,所幸最後一瞬忍住了。
他克製著,儘量讓語調平靜又自然:“這衣衫我穿過了,回頭我再……”
“哪裡來這麼多計較。我不介意。”司暮懶懶散散地打斷了他的話,不由分說地將衣衫拿了過來,低笑了一聲,轉手就塞回了自己的儲物囊。
謝清霽:“……”
司暮不介意,可他介意啊!
他呆立在原地,覺得司暮這人果然是不能以常理看待的。
不能以常理看待的司某人將衣衫收好,眸光一轉,看見好幾日不曾“見麵”的少年小徒弟正呆呆站著。
他勾了勾唇,毫不客氣地伸手——在謝清霽白皙的臉頰上一掐。
這回謝清霽是真的跳起來了,他猛然退後一步,急匆匆地拂開司暮掐他臉頰的手,微惱道:“你做什麼!”
少年皮膚白皙又柔嫩,隻輕輕一掐就起了紅印,那紅印原本隻是淡淡一點兒,不知怎麼的,在司暮的注視下,逐漸就蔓延起來,綴在眼角下,緋紅一片。
塗了胭脂粉的都沒他這麼好看。
司暮漫不經心地想著,隨口道:“方才宋情說你是還魂歸來,我摸著小狐狸是個實心的,現在也來摸摸你,看你是個遊魂還是個熱乎喘氣兒的。”
他收回手,撚了撚手指,似在回味:“溫溫軟軟,手感不錯。”
宋情便是方才那位口出驚人之言的宋公子。
熱乎喘氣的謝清霽:“……”
方才被掐過的臉頰莫名發燙起來,謝清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遲疑了半晌,才低聲道:“……我不是風止君,也……也不是還魂而來。近日我靈力波動不穩,宋公子許是看錯眼了。”
謝清霽對撒謊這項技能實在生疏,雖然已努力以冷靜鎮定的姿態地否認,但心頭還是浮起惴惴之感,十分不自然。
他怕司暮不相信,還在絞儘腦汁地想著怎麼給自己開脫,卻聽得司暮淡淡地“嗯”了一聲:“我知道。”
謝清霽接下來的話便被截停了。他有些錯愕地偏頭看司暮,似是沒想到他這回居然這麼好說話。
然而司暮沒看他,司暮一撩袍子,在桌邊坐下,捏起一隻茶杯來把玩,隻重複道:“我知道。”
他知道,他又知道什麼了?
謝清霽沒說話。
司暮歎了口氣,將手中茶杯擱在桌上,輕微的吧嗒一聲,他曲指撐在下巴邊,眸光悠悠,笑容收斂了幾分,眨了眨眼,便眨落了幾分落寞,綴在長睫之上。
他道:“你要是師叔……早就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