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暮的神色有點肅穆,謝清霽很快回過神來。
他也沉默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兩個人。
唯酒是死穴。
片刻後謝清霽艱難道:“或許這個猜測不對,我非酒中客,也沒有酒……”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司暮視線沉重地看向了木桌。
他下意識順著司暮視線望去,決定繼續沉默:“……”
方才還空蕩蕩的木桌上,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大壇酒。
旁邊還擱著一個小酒杯。
足見秘境之細致貼心。
司暮道:“……看來酒中客要跟著來刀客家,確實是因為缺個陪飲酒的。”
他探身去看那酒壇子,伸手掀開了封蓋。
酒壇裡酒液滿滿當當的,司暮碰了碰酒壇,那酒麵就微微蕩漾起來,晃散了司暮的倒影。
濃烈酒香撲鼻而來。
……光聞著就知道是容易醉人的烈酒。
謝清霽方才沒切身體驗過被甩回原點的感覺,此時有點不信邪,默然片刻後便往外走去。
他還勾著司暮的手指,一拉帶動了司暮,司暮回頭,看他模樣就知道他想做什麼。
不過司暮也還抱有著一絲微弱的希望,於是沒阻止,大步追上,跟著謝清霽一並走到院落裡,站定。
無事發生,預想中的複歸原位並沒有出現。
司暮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謝清霽繼續往門外走。
這回秘境終於有反應了。
謝清霽足尖踏出院落大門的那一瞬,四周景象驟然變作虛幻,扭曲退散,眨眼間,老樹駿馬街道就消失不見。
再一眨眼,謝清霽和司暮兩人就回到了屋中,和那一大壇酒懵然相對。
司暮抹了把臉,歎口氣,認命地去拎那壇子酒。
他的酒量……其實尚可。
這個可是個什麼程度呢,大概是三杯倒這樣。
好在按他們的推斷,秘境對他們完成觸發記憶往下走的關鍵事件的要求並沒有太嚴苛。
簡而言之,就是不管當年刀客是喝了多少酒,現在司暮喝一杯,也算是完成了“飲酒”這個關鍵事件。
“若我們猜測的不錯,喝完這杯,記憶就應該能繼續往下走了。”
司暮倒了大半杯酒,壯士斷腕般看著謝清霽,深呼一口氣,仰頭一飲而儘。
那酒果真是烈酒,有些燒喉,司暮咽下酒液,嫌棄地吧砸了一下嘴,正要說話,就見謝清霽鬆開他的手,防備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司暮:“……”
司暮心知謝清霽大概是被他兩回醉酒給嚇怕了,正想說他還沒醉,轉念又覺得不能放棄討福利的機會。
於是他一手撐在木桌上,將歪了一截桌腿的木桌壓得吱呀一聲,無辜地眨了眨眼:“小師叔,我有點暈,你扶一下我吧。”
司暮慣會作戲,將兩分醉意裝出來七八分。
謝清霽就被他唬了一跳。見他搖搖欲墜,有點擔憂,一咬牙,上前一步,扶住司暮的手臂。
司暮打蛇隨棍上,趁機一側身,整個人掛在謝清霽身上,腦袋擱在謝清霽肩頭上,一口氣嗬到謝清霽耳根邊:“小師叔,你可要抱緊我,我腳軟。”
謝清霽背脊挺得筆直,穩穩扶著他,如臨大敵,麵色嚴峻地應了聲“你站好”。
過了許久。
四周安靜一片,沒有新的回憶湧入,也沒有新的場景變換。
謝清霽遲疑著,在推翻方才猜測的邊緣反複橫跳:“會不會是因為……喝得不夠多?”
於是司暮又喝了兩小杯。
第三次將酒杯擱下的時候,他麵容染上紅暈,眼底醉意又沉了幾分——這回不是裝的了。
他是不能再喝了,三杯是他的極限,再喝他真的要完全醉了。
醉了之後,要是做出什麼事來,誰都控製不住他。
他沉沉呼出來一口帶著濃濃酒味的熱氣,額頭抵在謝清霽肩頭,悶悶不樂地抱怨:“……小師叔,這酒好難喝。我不要再喝了。”
毛絨絨的腦袋在謝清霽肩窩處拱啊拱,癢癢的。
然而謝清霽沒吭聲,他正膽戰心驚地環抱著司暮的腰,認真將這個搖搖晃晃似乎一鬆手就要倒下的醉鬼扶穩。
四周的平靜仿佛在嘲笑著他們錯誤的猜測。
司暮在謝清霽身上靠了一會,在一片醉意裡忽然尋到了一道光,意識到了他們的疏漏之處:“小師叔!”
他猛地抬頭。
謝清霽被他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去摁他腦袋:“……你彆抬得那麼快,小心頭暈。”
司暮果然頭暈了一瞬,不過旋即他就抬手握住了謝清霽的手腕,不讓謝清霽亂動:“酒中客請刀客喝酒這應當是沒錯的,可他不可能隻坐在這看著刀客一個人喝酒啊!”
他們都被秘境、被這單獨一隻酒杯給誤導了!
刀客獨居許久,沒有多餘的酒杯很正常,但酒中客不拘小節,怎麼會因此就不喝酒呢!
他或許是乾脆就著這大壇子咕咚咕咚直接喝,又或許是找刀客要了個碗來喝,總之他肯定不會隻眼睜睜看著刀客獨自喝酒。
謝清霽茅塞頓開,短促地“啊”了一聲,就拖著個拖油瓶醉鬼去小廚房裡找碗。
小廚房裡一乾二淨,什麼都沒有。謝清霽翻來覆去沒找著碗,又回屋裡四處尋了尋,最終確認了屋裡除了司暮用過的這個酒杯,再沒彆的能盛酒的東西。
家徒四壁的貧窮刀客。
真是令人發愁。
謝清霽沒奈何,他做不來抱著酒壇子灌酒的舉動,隻能強忍不自在,往小酒杯裡倒了一小杯酒。
他見司暮雖然麵帶醉意,但還沒像前兩次那麼瘋,隻以為這酒不會太烈,正要仰頭飲下。
而方才提出這猜測的司暮卻猶豫了,他攔了一把:“……小師叔,要不算了,我們想彆的法子,你酒量不行,要是喝醉了怎麼辦?”
男人怎麼可以說不行。
這是對他尊嚴上的侮辱。
謝清霽微微睜大眼,對司暮這句話很是不滿:“區區一小杯酒,不礙事。”
——他之前那兩回,根本就不是喝酒醉的!分明是給司暮氣醉的!
謝清霽拒絕承認自己是個一杯倒,司暮喝了三杯都沒完全醉倒,他隻喝一杯,怎麼可能醉!
謝清霽躲開司暮想攔著他的手,仰頭一氣喝下。
登時被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