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仔來接簡玟的時候,明顯有些小心翼翼的,不停拿眼神去觀察簡玟的狀態。
不過她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樣,隻是臉上沒有笑容,不怎麼說話,其他還算正常。
下船的時候,偉仔聽見她低聲問了句:“蔣裔呢?”
他如實告訴她:“淩晨靠岸後蔣生換船去了汕頭。”
簡玟唇邊劃過一抹冷意,很快便消失不見。
她轉過身看向蔚藍的海麵,突然問道:“你談過戀愛嗎?”
偉仔說:“兩年前有過一個女朋友,在一起時間挺長。”
也許是一夜未睡好的緣故,簡玟的臉色有些蒼白,目光空洞地盯著海麵。
“難過嗎?分手的時候。”
偉仔沉默了一會,歎道:“肯定會難過一陣子的,挺過去就好了。”
早晨的空氣裡透著濕潤,把簡玟的睫毛也染濕了,她將水汽眨掉,從口袋裡拿出那枚山茶花發夾,低頭看了最後一眼,揚起手臂狠狠丟進海裡。
上了車子,簡玟坐在後排,偉仔開著車,她看著車窗外的街道,從陌生到熟悉,其實她在這裡生活並沒有多長時間,但好像已經習慣了周圍人的廣東話,習慣了這裡的氣候和飲食。
原來人的歸屬感真的會因為另一半的存在而改變,現在再看著同樣的街景,她忽然丟掉了歸屬感,也失去了再回到那個家的理由。
她回過視線對偉仔說:“去機場吧。”
偉仔怔了下,將車子臨時停在路邊,他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他覺得沒必要鬨得這麼嚴重,便勸道:“彆衝動嘛,要麼等蔣生回來你們再好好聊聊。”
簡玟卻心意已決,堅定道:“不用了,我想回家。”
.........
她走得匆忙,甚至沒有回去收拾行李,蔣裔給她買的那些名貴珠寶衣服包包她一樣都沒有帶走,就這麼果斷地回了濱城。
可能是當初離開家時放下的狠話,說要在自己最好的年紀出去體驗人生,即使不能走到最後,有過這一段經曆也無怨無悔。
所以回來後她沒有大哭,也沒有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在家人麵前儘量表現得情緒穩定,一切恢複按部就班的生活。
起初幾天,她並沒有多傷心,嚴格來說,生氣大過難過,不甘和憤怒占據了她的心臟。
儘管這樣,她仍然覺得蔣裔知道她招呼不打就回家了,會聯係她的,起碼會問問她的情況。
她覺得他們並不會徹底斷了聯係,畢竟沒有爭吵,沒有提分手,沒有感情破裂,如果他對她有感情的話。
他們更像是在冷戰,氣完了,冷靜了,總有一方要先服軟,她不是過錯方,當然不會主動聯係他。
一個禮拜就這麼安靜地過去後,簡玟逐漸意識到,他們可能......真的斷了。
那種被欺騙,被玩弄,被戲耍的憤怒便越來越強烈。
她拿著蔣裔的卡去商場亂買一通,專進大牌店,看見什麼貴拿什麼,也不管適不適合自己。
和蔣裔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拿他的卡刷過什麼太貴的奢侈品,大多都是跟他一起上街他買給她的,這是她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刷他的卡,幾個小時就刷到了當日消費上限,她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一次性花過這麼多錢,換做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現在卻有種報複的快感。
她等著蔣裔打電話質問她,等著他找她算賬,可從天亮等到天黑,仍然沒有等來他的詢問。
她曾經聽過這麼一句話,凡是挑釁、威脅、冷戰背後的潛台詞都是挽留,真正的離去是冷漠,甚至毫無波瀾的。
他不要她了,這是簡玟得到的答案。
當她把那麼多大牌奢侈品運回家時,簡爸簡媽在驚慌失措過後,唉聲歎氣了半天,最後一合計勸簡玟把這些東西拿去退掉。
他們把梁辰喊來,幫簡玟去退貨,那麼多東西再原封不動抬上車,梁辰遭受了一天櫃員的白眼,憋屈道:“你乾嗎一下子買這麼多東西?錢是你家印刷廠印出來的?真是造孽啊!”
簡玟語調冷淡地說:“失戀了,任性。”
“......”好吧,失戀最大。
梁辰隻能屁顛顛地抱著東西繼續跑下一家退貨,最後錢又全部回到了卡裡。
退完貨回來的時候,梁辰給簡玟帶了杯摩卡,坐進車裡後對她說:“總算給你把這事辦妥了,真是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了,呐,喝點甜的,彆苦張臉。我早就跟你說過蔣先生那樣的男人你吃不住,你非要不撞南牆不回頭,叫我怎麼說你好呢,我當初在深圳就見識過他的......”
簡玟接過咖啡問:“見識過什麼?”
梁辰和她對視了幾秒,隨後腿一曲轉過身來:“跟你說實話吧,我當時過去做生意是跟著一個很有實力的老大哥,那老大哥在當地的影響力,就這麼跟你講吧,黑白兩道都得給他幾分麵子,沒什麼他擺不平的事,想當年我......”
簡玟一聽他沒完沒了地吹牛頭就疼,她打斷道:“說重點。”
“重點是,我那天被叫去會所的時候,我那個老大哥跪在蔣先生麵前,就差磕頭了,你知道把我嚇成什麼樣嗎?我特麼以為那天走不掉了。蔣先生身邊坐著的是水哥,水哥啊!‘東南西北中,發財到廣東。’據說90年代在廣州火車站一帶提到水哥都得嚇尿,後來人家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這樣的傳奇人物在蔣先生麵前陪笑。我又不是傻子,當時那種情況,蔣先生讓我回老家待著,我敢不走?我特麼跟逃命一樣連夜買票,就怕他找人把我辦了。”
梁辰吸溜了一大口咖啡,繼續道:“所以我當初就提醒過你,蔣先生那人背後水深得很,你哪能看得透他。水哥都得抬著他玩,你覺得他手上的生意能乾淨?”
這些簡玟並不知道,她當初問過蔣裔,梁辰怎麼肯回來。
他說他隻是找梁辰談談人生,聊聊理想,她當時還懷疑梁辰這種性格怎麼可能願意聽人說教,原來是用魔法打敗魔法,蔣先生做事向來直擊要害,一針見血,這些,簡玟也算領教了。
她回到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思來想去撥通了謝方年的電話,她其實有些擔心謝方年不會再理睬她,他是蔣裔身邊的人,人走茶涼的道理她懂。
好在謝方年很快接通了,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稱她“簡小姐”。
她問謝方年還在廣東嗎?謝方年告訴她,他回隆晟了,簡玟便沒再出聲,她想問蔣裔也來了嗎,但終究開不了口。
謝方年似乎猜到了她沉默的緣由,主動說道:“蔣先生在廣東。”
那燃起的小火苗又再次被熄滅,簡玟看著房間窗外凋零的銀杏樹,雙眼酸澀,她哽咽了一下,對謝方年說:“沒彆的事,就是想跟你說,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來拿下車子,就之前蔣裔給我的那輛,他還有張銀行卡也在我這。”
謝方年在電話裡對她說道:“既然是給你的東西,蔣先生便不會再收回去了,至於怎麼處置請您自便,那張銀行卡裡的錢是蔣先生給您的補償。”
掛了電話,簡玟有些虛脫地倒在床上,一句補償便將他們兩的關係兩清了,怎麼能這麼殘忍呢?明明前不久還抱著她入睡,她讓他唱催眠曲,他說他從不唱歌,她撓他癢癢不肯罷休,磨了好久他才在她耳邊輕唱youbelongto,低沉磁性的嗓音是那麼好聽,讓人沉迷。他告訴她,活了這麼久,他第一次唱歌給人聽。怎麼就突然走到這步了呢?
簡玟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房間裡的窗簾是拉上的,她不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狀態一天比一天差,有時候半夜醒來以為蔣裔還在她身邊,她伸手去找他,卻怎麼也觸碰不到,睜開眼看不見他的那一秒,她會突然陷入恐慌之中,甚至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感覺和蔣裔在一起的短短幾個月更像是夢。
後來她接到了淩博彬的電話,這段時間她無故曠工,公司裡早已議論紛紛了,從淩博彬謹慎的語氣中,簡玟便猜到他知道自己和蔣裔分開的事了。
淩博彬在電話裡說道:“其實你不用回去的,住宿方麵公司可以給你安排,你平時工作基本上跟他沒有接觸,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
漫長的沉默過後,簡玟輕歎道:“還是算了吧。”
是會有點可惜的,在總部才作出點業績,勢頭正猛,這時候退出,總有種還沒看到山頂風景就滾落山底的感覺,亦如她和蔣裔的感情,當然會有不甘心的成分。
但人生難兩全,她當初被調去總部多少是借了蔣裔的關係,去廣東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他,沒必要再留在那給自己念想了,現在隻是回到起點重新開始而已,她還年輕,沒什麼輸不起的。
她向淩博彬請了一個多禮拜的假,申請過完年調回濱城酒店,淩博彬勸不動她,最後說道:“你趁過年期間好好歇一歇,順便再考慮考慮,如果年後你還是這個想法,我們到時候再商量。”
和淩博彬通完電話後,簡玟腦子很亂,她躺在床上,這幾個月遇見的人不停在她腦中出現,一幀幀一幕幕地跳過,仿若一輩子那麼漫長,不知過了多久,一張麵孔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腦海。
簡玟猛地坐起身,把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在地上,最後在卡夾裡找到了那張磨砂的黑色名片。
她撥通修聿電話後,根本沒人接,她又連續撥了兩遍,就在她懷疑修聿給了她一張假名片時,那邊猝不及防地接通了,張口就罵道:“我不管你是哪個小崽子,擾人清夢猶如謀財害命沒聽過?你最好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我,不然我回國非得讓你全家跟我saysorry。”
“呃......”簡玟一時語塞,半晌說了句:“sorry.”
修聿那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語調突然就變得柔和許多,問道:“簡玟?”
“是我。”
修聿的聲音帶了絲笑意:“嗨,是你啊,早說嘛。”
“......”你貌似也沒給我機會說啊。
簡玟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白天還在睡覺。”
修聿打了個哈欠告訴她:“我這裡是淩晨兩點,大街上一個鬼影都沒有,你說我不睡覺乾嗎?”
“嗯?你在美國?”
會這麼問,是簡玟下意識認為美國和中國的時間是顛倒的,但她並不知道自己踩到修聿什麼雷區了,他突然又暴怒起來,罵道:“fk,彆跟我提美國,我這輩子都不會去美國。”
然後似乎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又換了種語氣問她:“你找我什麼事?”
簡玟吞吞吐吐地說:“我和蔣裔......分開了。”
“好事啊!多喜慶呐!正好要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