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玟突然感覺她可能不應該打這個電話。
所以也就匆匆說了句:“那不打擾你休息了,你要是以後有機會來濱城再聯係吧。”
但讓簡玟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傍晚她就接到了修聿的電話,他說他來濱城了。
簡玟去見修聿的時候,套了件羽絨服、牛仔褲和雪地靴,走進餐廳時,羽絨服的帽子還裹在頭上,修聿差點沒認出她來,直到她在他麵前坐了下來,脫掉帽子,露出臉。
她沒化妝,素麵朝天的樣子看上去年齡很小,皮膚清透卻也顯得脆弱,鼻尖凍得通紅,有些楚楚可憐,和當初在蔣裔身邊時明豔水靈的她判若兩人,要說起來,眼裡的光沒了。
修聿已經等了一會,桌上幾樣小吃,他看了她一眼,拿過菜單遞給她:“最近沒好好吃飯吧?想吃什麼彆跟我客氣。”
簡玟擺了擺手:“我在家吃過了。”
修聿將菜單扔到旁邊,往椅背上一靠:“說吧,什麼事?”
簡玟垂著腦袋,右手拇指扣著左手食指圓潤泛紅的指甲蓋,低聲道:“這些事情本來我應該找他問個清楚的,後來想想,他要真親口告訴我,那場麵應該挺難堪的,我也想給自己留點臉麵。
就是想弄明白他到底為什麼會和我在一起,你知道的對不對?”
修聿穿著深藍色的高領毛衣,半長的栗色頭發微微卷曲,細長的手指拿著透明玻璃杯的樣子像個冷靜的藝術家。
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放下玻璃杯在兩隻手之間緩緩轉動著,語調頗為隨意:“還能因為什麼?男人看上女人無非就是新鮮兩個字。老蔣啊,你彆看他正正經經的,其實就好你這一口。年輕、不諳世事、好忽悠,滿足他的征服欲,保鮮期也短,下一個更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散漫,像是在描述一個到處留情的風流浪子。
簡玟靜默地看著他,澄澈的眸子毫無波瀾。她是想問出個所以然來,但她又不是傻子,就算深情可以偽裝,一個人的教養,處世態度,骨子裡的品格是難以偽裝的,她壓根不相信修聿的這套說辭。如若蔣裔是換女人如換衣服的男人,在得到她後,他沒必要那麼上心。
修聿見她根本不買帳,將水杯往旁邊一推,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說道:“你就非要弄清楚?你這不是找虐嗎?”
簡玟緩緩垂下睫毛看著自己冰涼的指尖。
“人都想死得明白點,總不能走過一遭還糊裡糊塗的。”
修聿長長地歎了聲:“好吧。”
他直視著她的雙眼,嚴肅道:“他結過婚。”
這句話像一枚炸.彈突然在簡玟的腦中爆開,讓她的大腦嗡嗡作響,她想過他之前有難以忘懷的前任,但真沒料到他結過婚。
在沒有與他交往之前,她就問他有發妻嗎?
他的回答是“目前未婚”,她便認為他沒有結過婚,現在想來“目前”兩個字多麼耐人尋味啊!
簡玟的手指漸漸握緊,指節泛白。
“離了?”
“死了。”
修聿的回答再次讓她瞳孔微怔,她抬起視線不確定地望向他,眼裡流露出的光已經暴露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慌。
修聿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想法:“是這樣的,你某些方麵和他亡妻很像,這麼多年他都放不下亡妻,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填補對她的思念。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簡玟有些恍惚,感覺像在聽故事,不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本來修聿那套情場浪子的劇本已經讓她覺得夠荒唐的了,現在突然又變成了總裁的替身小嬌妻,還有更離譜的嗎?
簡玟平時不怎麼看言情,更沒想過這麼狗血的劇情能在現實生活中上演,還被她有幸抽中了,一切都變得那麼不可思議,甚至讓她一時間愣在原位,沒有做出任何表情。
簡玟壓根就不信修聿說的話,未免太荒謬了,可又在這番荒謬絕倫的說辭中察覺到令她細思極恐的真相。
例如蔣裔時常看著她時陌生的眼神;
例如他總是捉摸不定山雨欲來的濃烈情感;
再例如他偶爾對她說的奇怪的話......
如果代入這番說辭,好似就能解釋得通了,那些她偶爾覺得恐慌的細節都找到了由來。
修聿看著她沉默不語的樣子,嘴角泛著戲謔的笑,建議道:“你要是真放不下,也可以重新回到他身邊,隻要你肯討好賣乖,老蔣說不定心一軟還會養著你。”
他不著調的語氣仿佛在暗指她不過是蔣裔的一個玩物。
“如果不是上次巡展你幫過我,現在這杯水就應該在你頭頂了。”
她掃碼結賬,起身離開。
冬日的風凜冽寒冷,她以為這會是個暖冬呢,原來不過是自己異想天開罷了,即使再頑強的葉子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被吹得滿街凋零。
簡玟忽然忘了自己是怎麼來的了,她沿著街邊漫無目的地走著,老舊的路燈接觸不良,忽明忽暗地閃著,好像隨時會熄滅。她看見了一個公交站台,原來家門口的5路公交車可以直達這裡,隻是站台冷清,她孤身一人停下腳步等公交。
好像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對,她等了很久也沒等來一輛。
街對麵偶爾有行人匆匆路過,私家車從她麵前飛馳,每個人都很忙碌的樣子,她的目光卻越來越模糊,街道變成了慢速的電影,播放那些殘缺不全的片段。
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就想通了。
他為什麼總是出現在酒店大堂?
為什麼總會和她視線相撞?
為什麼會請她這個陌生人喝那麼昂貴的飲料?
為什麼會出現在俱樂部?
為什麼會讓毫無經驗的她陪著他打球?
為什麼會從那麼遠的廣東一次又一次地飛來見她?
原來這個世上沒有那麼多美妙的一見鐘情,這奇妙的緣分也不過是另一個女人所賜,她隻是恰好有了那個女人的影子,是幸運還是可悲呢?
在這之前她還總以為無論怎樣,某個瞬間,他對她是動了情的。可修聿的話讓她徹徹底底明白這一切的自以為是有多麼可笑。
簡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好像終於從雲層之上落到了地麵,隻不過方式很慘烈,幾乎摔得粉身碎骨。
從廣東回來一直壓抑著的心情就這麼毫無征兆地爆發了,在凜冽的寒冬,冰冷的街頭,安靜的公交站台,她的情緒突然就陷入了一種瀕臨崩潰的境地。
踏上飛機回到家中的這麼多天裡,她一滴眼淚都沒掉過,卻在這個本不應該脆弱的時刻淚如傾盆,最後的那點念想也在真相中徹底摧毀。
她清楚,回不去了。
修聿又坐了五分鐘,他神情晦暗不明,沒了剛才的肆意散漫,眉梢不經意間擰著,最後還是拿起外套找了出去。
看見簡玟站在公交站台的身影時,修聿鬆了口氣,5路公交車停在她麵前,司機打開前門問她上不上?
簡玟低著頭沒有回答司機的話,反而背過身去,司機又關上門,公交車很快開走了。
她瘦小的身體裹在羽絨服裡,帽子遮住臉,修聿走近了才發現,她的肩膀輕微顫著,他以為她是凍著了,直到他繞到她的麵前,拿開她的帽子才赫然看見她滿臉淚水,死命咬著彎起的食指不發出一丁點聲音,獨自抵抗全麵坍塌的情緒。
修聿直接捉住她的手腕強行將她的食指拯救出來,可是為時已晚,手指已然血肉模糊,她淚眼朦朧地掙紮,眼裡的哀傷戳人心窩子。
修聿恨恨地罵了聲:“你......”
隻一個“你”字,便不忍心再去責備她分毫。
他就這樣緊緊攥著她的手腕將她拉上了車,塞進副駕駛打開暖氣,然後扔給她一包紙巾,對她說:“哭吧,不哭好今天我還就不放你回家了,你往大了哭。”
修聿給她營造了這麼一個可以放肆大哭的條件,簡玟不痛痛快快哭一場都對不起這封閉的環境。
趁她哭泣的時候,修聿翻出創口貼,扯過她的手指給她包好傷口,然後下車去附近便利店買了幾瓶水回來,給她及時補給方便接著哭。
簡玟也沒辜負他的期望,每當聲音小了下來,在修聿覺得她差不多的時候,她又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再次崩潰哭出聲。
修聿在旁邊靜靜地坐著,聽著她弱小的哭聲,好像所有人都在欺負她,看著著實可憐。
他漸漸皺起眉,心臟也跟著她的哭聲一抽一抽的,忍不住抬起手想安慰安慰她,誰知她都哭成這樣了敏感性還如此之高,他的手剛懸在半空,簡玟突然扭過頭掛著眼淚問他:“你想乾嗎?”
修聿無語地撓撓後腦勺,回道:“抓癢。”
雖然她哭得挺慘的,但依然不妨礙替修聿指路,等車子停在她家小區門口時,簡玟擦乾所有眼淚,把堆積如山的紙巾全部塞進垃圾袋中,打開車門說了聲:“謝謝。”
然後便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下了車,甚至連空瓶子也一並帶走了,還非常規矩地停在垃圾箱麵前進行了一番細致的垃圾分類。
修聿瞧著路燈下彎著腰認真投放垃圾的身影,忽然感覺這可真是個神奇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