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玟起身進屋接電話,蔣裔也走進家門,他看了眼牆上的鐘便往廚房走去。
簡玟和簡媽交代幾句後掛了電話,她重新窩回了窗邊,心情始終有些沉重,聽了這麼多段前世糾葛,腦袋昏昏沉沉的,直到蔣裔喊她過去吃點東西,她才發現都淩晨了,他們晚飯還沒吃。
他為她拉開椅子對她說:“太晚了,隨便對付一下。”
蔣裔給她下了餃子,她根本感覺不到餓,也不知道餃子是什麼餡的,隻是機械化地往嘴裡塞,沒吃幾個就放了筷子,迷茫地說:“我覺得......”
蔣裔抬起頭詢問道:“你覺得什麼?”
“我覺得,我好像見過烏巴戈。”
“啪”的一聲蔣裔放下筷子,雙眼炯然:“在機場?”
她側頭看著他:“你果然派謝方年跟著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短暫的靜謐過後,他對她說:“烏巴戈有可能會通過我來控製你。”
簡玟皺起了眉:“什麼意思?”
“我去年去過一次亞馬遜,輾轉多地見到了僅存於世的九祖巫,他叫瑣羅祖埃,我向他打聽破解之法,那次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後來你對我說你常在夢中見到烏巴戈,他甚至可以通過夢境跟你對話,你還能感受到疼痛,我察覺到事情蹊蹺,讓修聿又跑了一趟。
從第二次瑣羅祖埃的啟示中,我們得到的信息是九祖巫一脈的巫術需要用自身做引子,不光你我受到巫術之困,烏巴戈也深陷其中,也就是我們三個人總會有某種牽連,至於是什麼牽連,瑣羅祖埃也難以判斷。
我和修聿猜測烏巴戈可以通過我們兩的關係來標記你,通俗來解釋,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啟動了某種古老的開關,他就會感知到你的存在,並進入你的思維。”
一絲涼意從簡玟的骨髓裡蔓延開來,她忽然想到第一次夢見烏巴戈,是她和蔣裔的初夜,第二次是她剛到廣東的那天,他們發生了激烈的行為,再往後,似乎隻要與他愛得狂熱夢裡必會遭受到烏巴戈的折磨。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問道:“所以隻要和你保持距離,是不是就能斷了他操控我的途徑?”
蔣裔沉吟了會:“這也隻是猜測,但是從目前你的身體狀況來看,很有可能是這樣的。”
“之前那麼多世有過這種情況嗎?烏巴戈的轉世出現過嗎?”
“沒有。”
蔣裔停頓了下,眸光暗沉地望向她:“之前......我們從未在一起過。”
簡玟怔住了,是了,陳少昭沒有和淩安在一起過,之前的每一世也總是錯過,他們沒有真正啟動過這場巫術,沒有人知道這後世的巫術一旦啟動會帶來什麼噩運。
她聲音顫抖地抬眸問道:“你會記起前世的事情也是因為這個嗎?烏巴戈通過我對你施咒,所以你生生世世都得被往事折磨,隻要我身上的咒不破,你就沒有辦法逃出這場循環,是嗎?”
他濃密的睫毛微垂著,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半晌,他岔開話題問她:“還夠嗎?”
簡玟推開盤子對他說:“飽了。”
於是他將盤子收拾起來走進廚房,等他再次出來的時候,她不在飯廳也不在客廳。
地下室的門沒再上鎖,他下來找到了她,她立在那四幅畫麵前,在他來到她身邊時,她盯著趙鳳兒的畫像問他:“這是你什麼時候畫的?”
“十八歲那年,完完整整地記起了你,就把你的樣子都畫了下來。”
那是一個披著獸皮坐在馬背上的女人,回眸之間,鳳眼輕吊,目光裡攝人的野性像主宰草原的獅王,風姿綽約。
簡玟有些惆悵地說:“她是將門虎女,可我爸在電機廠上班,她能舞刀弄槍,我舉個菜刀都費勁兒。”
“......”蔣裔看了她一眼,竟無言以對。
她又依次看向黛錦的畫像,然後是妙音,小女孩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敗,灰色的粗布麻衣,圓潤的臉蛋卻討喜可人,雖然還沒長開,鵝蛋臉雙眼皮,能看出來是個十足十的小美人。
最後是淩安,風華絕代的氣質讓人過目不忘,簡玟盯著她看了許久,長長地歎了聲。
麵前四幅畫裡的女人無論是溫婉內秀的,還是英姿颯爽的,亦或是活潑靈動的,紛紛長相驚豔,放到現在也可以秒殺一眾明星小花了。
再看看自己,雖說長得也算說的過去,但跟“絕色”二字還真沒多大關係。
都是轉世投胎,她怎麼這世就投歪了呢?什麼傾國傾城、絕代佳人的皮囊統統都沒了,隻給她留下了這不到165的身高。
她突然轉頭問蔣裔:“淩安多高?”
她的問題來得突然,把蔣裔也問愣住了,他揚了下眉思索道:“差不多170。”
簡玟突然就不高興了,指著黛錦問:“那她呢?”
她關注的焦點讓蔣裔失笑:“重要嗎?”
“長相都不如她們了,身高總要占點優勢吧,反正我總比妙音高。”
她彆扭的口吻像是在質問關於他的前女友,蔣裔俯下身來望進她的眼底,對她說:“這些都是你,不是彆人,無論經過多少世,在我眼裡,你就是你。”
“那你愛我嗎?”她脫口而出,問出了從前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這世上,除了你我還能愛誰?”
說出這句話時他已眼眶泛紅,塵世煙雨,路途寂寂,人活一世已是不易,生生世世談何容易。
......
臨近早晨的時候,簡玟窩在沙發上睡著了,他走過去輕輕碰了碰她:“上樓睡好嗎?”
她裹著毯子搖了搖頭:“就在這眯會。”
或許是聽了幾個小時的故事,閉上眼腦子裡全是金戈鐵馬、動蕩不安的畫麵,她已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畫室裡的一幅幅畫,亦或是刻在靈魂裡的景象。
朦朧中她再次聽見了雨聲,感覺到雙手被捆住,耳邊是一遍遍的“離開他,離開他,離開他......”
她撕心裂肺地對站在黑暗中的人吼道:“你永遠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即便你殺光所有人。”
伴隨著陰測測的笑聲,他從黑暗中走來,簡玟看清了他的樣子,粗曠的棱角,魁梧的身軀,身上黑色的燭龍被火光點燃,宛若地獄深處的羅刹。
“都說我是趙狄的養子,我不過是他身邊養的一頭畜牲,他從不允許我進入主帳參與戰事,也不放心將兵力交於我,他情願相信一個越人,還將你給了他。我的兵,我的女人,到頭來都是他的,他搶走了我的東西,我要讓他生生世世付出代價。”
咒聲四起,可怖的回響撞在她的耳膜上,幾乎要將她腦袋震碎,他撕掉她的衣物,像冰冷的蛇貼了上來問她:“你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你對我就像施舍山野的一條狗,你和他們一樣,覺得我是肮臟的巫人。”
冰冷的金屬抵在她的後背,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遊了過來,她看見無數雙發亮的眼睛。
“彆害怕,它們暫時不會傷害你,隻要你歸順於我,我就饒你一條生路。”
她雙眼沁出血,聲音從胸腔裡冒了出來。
“你讓我惡心!”
簡玟已經分不出是趙鳳兒在說話,還是她自己發出的聲音。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金屬割破了她的皮膚,在她後背烙上永世不可磨滅的印記,一道道烙鐵插入她的身體挑斷她的筋骨,角落裡的毒蛇失控一般遊到了她的身上。
他給她留了一口氣,將她吊在轅門之上,她是受咒之軀,沒人敢去觸碰她。
大雨下了整整兩夜,她看著血水從身體滴落,被雨衝刷彙聚成鮮紅的血河。
耳邊的雷聲,駭人的閃電,每一滴雨水砸在身上的痛楚都刻在了靈魂深處,成了恐懼的烙印,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終於,他來接她回家了,殘留的意識想讓他遠離,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抱住她的那一刻,黑色血水融進他的身體裡,咒意橫生。
生生世世,渡過忘川,經百千劫,相念相惜永相失。
蔣裔不願讓她體會的殘忍,她最終在靈魂深處得以窺見。
她總算知道無數個幻境中那個四四方方的框子是什麼了,是轅門,是所有苦難的根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