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先前的“全網黑”又“全網自來水洗白”的烏龍，杜以寧對“敗家子”當前在人們心中的極高人氣十分的引以為憂。
尤其看到紀錄片第一期播出後，她都無理取鬨成那樣了，居然還能被剪輯和網友們解讀得那麼離譜，更是讓她意識到“良心”人設的“恐怖如斯”。
偏偏不管她怎麼“努力”，在濾鏡的影響下，總是會被說成是“運籌帷幄”、“工作努力”。
簡直要命！
這是她第一次什麼都沒做就莫名其妙被大家吐槽了，還成功讓“敗家子”在眾人心中的完美形象遭到抹黑，躺贏的快樂真的難以形容。
而且，製作這個問卷軟件，既給公司大家一定程度增加了工作量，又節省了她以後在招聘工作上需要用的時間。
脫掉高跟鞋，舒服地躺在辦公室長沙發上，杜以寧刷著微博和論壇，看著那些吐槽，心裡格外美滋滋。
總之就是一個字：爽！！！
畢竟是宣傳部負責人，又一直都是做的媒體這個行業，再加上曾經幫“敗家子”完成過“全網黑”翻盤的那個足以記錄在公司發展史上的大事，向文穠早就注意到了網上的那些吐槽“敗家子”不該采用這麼奇葩的問卷招聘方式的言論。
正如娛樂圈的那些明星總是說“黑紅也是紅”，這個道理在各行各業都是適用的。
向文穠已經拿到杜總給出的初次招聘結果，無論是那與其他公司截然相反但同樣失衡的“男女比例”還是大量孕婦入選的那個比率，都清楚最後輿論的優勢一定在自己這邊。
於是他特意將信息分作兩次發。
先表示初次問卷篩選已經結束，將人們的視線引到這個非應聘者幾乎都不太會知道的話題上，再在他們對此表態後反轉打臉，從而達到震撼並再次對“敗家子”信任升級的效果。
用娛樂圈那些比較好理解的詞來解釋，就是“虐粉”和“固粉”。
夏天的辣條最好吃了，沒有冬天那麼乾，油滋滋的，香味正濃，是她的快樂之源。
向文穠打算準備好自己的“作戰食糧”，而後帶著宣傳部的同事們一起幫杜總在這個話題中占據極高的優勢點。
哼著歌，向文穠快樂地給自己裝滿了一筐子的“大刀肉”和“大長今”，沒成想一轉身，突然發現平日裡都不會有人去坐的那張小圓桌旁居然有個熟悉的身影。
畢竟杜總曾明確表示“敗家子”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不支持加班，大家雖然很喜歡公司的各種功能區，但在手頭工作尚未完成的時候，為了不在下個月發工資時被公開處刑，除非真的累到再繼續忙下去很容易造成白忙的重大錯誤，都不會在上班時間去坐著休息。
何況坐在那的人還是平日裡總是一身OL裝，笑容得體，業務能力極強的簡特助？
點了杯三分甜的黑糖珍珠奶茶，坐在公司美食區的那張黑色小圓桌旁，簡誌勇將自己下巴輕輕擱在奶茶杯蓋上，嘬著吸管，難得的在上班時間摸魚了，不知道在看什麼，手指一直在劃著屏幕，聚精會神到吸管半天都沒吸上來奶茶。
總歸局勢儘在掌握之中，也不用擔心十來分鐘的耽誤會影像什麼，好奇和疑惑之下，向文穠便走了過去。
將手中的小筐子放在桌麵上，一屁.股坐在簡誌勇對麵的凳子上，她滿臉意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簡特助在這裡休息，是工作太忙，累到了嗎？”
作為杜總的專屬特助，簡誌勇是公司最早知道這次招聘初次篩選結果的人。
正因為知道結果，也知道杜總對那些新入職員工的安排，她才控製不住在上班時候“摸魚”了。
從將名單分類整理並做好統計數據，發給向文穠後，她便一直坐在這裡，看網上那些營銷號發的關於問卷的截圖。
特彆是問卷中關於“孕婦”、“性彆”、“家中是否有哥哥或弟弟”這些事的提問，總能讓她回想起小時候的許多事。
猝不及防被向文穠這麼一問，簡誌勇被嚇了一跳，而後搖搖頭：“不是。杜總給的休息時間夠多了，怎麼可能累了？隻是我現在思緒不在工作上，必須空出來一些時間來重整狀態，否則隻會事倍功半，甚至是造成差漏。”
簡誌勇這麼一說，向文穠就明白了。
美食區的這張桌椅本來就是大家公認放鬆狀態與整理心情的地方，聞言，她便端起筐子，準備站先離開。
還沒等她起身，就聽簡誌勇又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叫簡誌勇嗎？”
這種明知道彆人不可能知道，還非要拋出自己問題的做法，明擺著就是想訴說了。
往日精明乾練的特助，難得露出這般脆弱模樣，向文穠有些好奇，也有些擔心她的狀態會不會調整不過來，思索了會兒，確定自己的時間寬裕，便將筐子又重新放回到桌麵上，表示自己樂意洗耳恭聽。
而接下來，簡誌勇的話就讓向文穠明白了為什麼她會對公司的這次招聘事宜反應這麼嚴重。
原來，簡誌勇其實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她的爸媽離婚了，奶奶讓的，因為媽媽一連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兒，而爸爸對此隻是說了幾句便沒再有什麼表態。
又原來，簡誌勇的媽媽離婚時已經懷了簡誌勇，挺著大肚子找工作處處麵壁，不得不撿垃圾維持自己和女兒們的生活。
還原來，簡誌勇之所以叫簡誌勇，是因為媽媽其實也希望過她可以是個男孩子，這樣就能回去找爸爸。
…………
簡誌勇的媽媽無疑是“重男輕女”這個性彆歧視與“孕婦應聘”這個職場歧視的受害者。
而被媽媽拉扯大的簡誌勇，也絕對從小被籠罩在這些歧視的陰影之中。
當風暴襲來時，不是沒有待在風暴的中心就不是受害者。
看著簡誌勇，隻是想象了下她小時候用那雙懵懂單純的眼都看到了群什麼樣的大人與社會，向文穠便不由在心底長長歎了口氣。
而這些對簡直用來說，隻是衝動之下忍不住訴說出口的一些過去，很快就將情緒從中迅速拔出。
她更多其實是震撼於杜總通過這次招聘表露的態度：“你應該看完那個初次篩選名單了吧？那些比率與特殊人群錄用……知道吧？你知道杜總和我怎麼解釋的自己錄用他們的嗎？知道她給這些特殊人群安排了什麼樣的福利待遇嗎？”
向文穠搖頭，眼睛緊緊盯著簡誌勇，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期待，心中隱約已經有了些猜測。
垂首，回想起自己方才和杜總在董事長辦公室的對話，簡誌勇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杜總說所有孕婦都要給她們充足的養胎時間，根據懷胎月份放滿十個月的孕假、一個月的產假以及一個月的月子假。也就是說，如果是剛剛懷孕一個月的孕婦，入職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放假，還一放就是一年！”
“我說杜總太善良了，竟然孕婦與殘疾人士這種職場最不受歡迎的特殊人士都錄用了。杜總說她隻是在響應國家政策，為特殊人群提供照顧，也讓三胎政策實行後部分孕婦的生養壓力能在她的力所能及下有輕微的減輕。可大家都說響應國家政策，每個公司都積極組織學習相關領導人的發言……真的錄用了孕婦與殘疾人士的公司又有幾個？”
“我說杜總錄用的男女性彆比例差距好大，通過初次篩選的人居然90%都是女的，其中還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已婚未孕，是比孕婦次之不受HR歡迎的應聘者類型。杜總說她沒有在特意控製性彆比例，這隻是她們自己優秀。可優秀的女孩子哪裡少了？偏偏那些公司就是不想要女孩，甚至考慮到國家方針不得不錄用女性的時候，也會特意給男性降低標準……我有時候都覺得很好笑。嘴上說著女士優先，到底誰優先？”
“…………”
越說，簡誌勇放鬆時為躬的背便愈發挺直。
“我喜歡敗家子。但在今天之前，我更多是出於一個打工人對理想型公司的喜歡，或許還有少許對杜總堅決不與其他資本同流合汙的欣賞。當然是，我要坦白，如果有一天敗家子遇到困難了，杜總發不出工資了，我可能會為了心裡的那份感情打白工一個月，也可能是兩個月，可最多不會超過三個月。因為我就是個打工人，這就是個我喜歡的公司，錢才是最重要的。”
簡誌勇的嗓音有幾分啞。
端起奶茶，喝酒似的猛地灌了一大口，她抬起頭，與向文穠對視，眼中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燒。
那是一個童年時期被傷透的孩子，在社會闖闖蕩蕩多年，本已經放棄各種兒時對理想國幻想的奢望之時，突然看到希望的光。
是激動，是澎湃，更是堅決！
“反正我平時也沒有太多花錢的習慣，房子買了，車子也買了，也攢下來了不少錢……不管公司未來會遇到怎樣的困難，不管公司能不能發出和現在一樣多的薪資，隻要杜總不放棄，隻要杜總還需要我，我就永遠不會離開敗家子！”
向文穠愣愣地看著簡誌勇，一時竟說不出話。
如果說方才她看到簡誌勇坐在美食區這邊休息隻是覺得“意外”，那她現在的心情便應該用“震顫”來形容。
她隻是很少看見乾練勤快的簡特助在上班時間“摸魚”，不代表沒見過，更不代表沒想過。
可簡特助說這番話時的神情與眼神……
心跳噗通。
向文穠覺得，如果用一朵玫瑰來形容簡特助，那便是一朵普普通通盛開的玫瑰，在經過園丁的精心培育後，花瓣有晶瑩水珠，陽光下折出七彩光芒，美得有了靈魂。
是的，有了靈魂。
杜總擊中了的簡特助的靈魂。
她從單純的雇傭簡特助，變成了收服簡特助。
這本應該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畢竟打工人有的隻是打工魂，大家都隻想要麵包。
可仔細想想，既然能有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的嬌人兒，也能有愛了二次元角色一輩子的人，憑什麼不能有被老板的人格魅力與工作理念徹底折服的員工？
就站在美食區門口，正準備來拿冰鎮荔枝，措手不及就聽到了自己被“背後捅刀現場”的杜以寧：……
她可真是，寫作“薅係統羊毛”，讀作“人美心善”。
在這些人的十級濾鏡下，做出什麼不合理的舉動都能被解讀出不一樣的角度啊。
隻是……
轉過身，靠在牆壁上，杜以寧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又輕輕觸上胸口，感受著那份激烈，眼神有些茫然。
她心虛是正常的，可為什麼會心跳這麼快？
總覺得心底深處好像一直在呼籲著，她似乎很想做某件事……可那到底是什麼事？
*
等向文穠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因為她在公眾號的有意帶節奏，又有“青雲”那邊營銷號在早就接到通知下的跟隨渾水摸魚，甚至沒花一分預算，網友們便對“敗家子”的這次招聘工作已經不滿到了極點。
【我知道敗家子目前的所有項目與工作都不走尋常路，也全都因為不走尋常路而受大家歡迎。可這次的問卷招聘是真的翻車眼中，問題多，浪費大家時間不說，居然還把孕婦歧視、性彆歧視等擺到了明麵上來，實在敗好感。建議敗家子不要盲目膨脹，否則隻會毀了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