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青(2 / 2)

眠春山 朽月十五 6503 字 1個月前

硬糜子脫殼後就是黃米,它好賴都能活,除了冬麥以外田裡種的最多的就是糜子。

倉房裡還剩好幾鬥,口感並不好,咯嗓子。徐禎用的軟糜子,軟糜子就難伺候,產量也不高,種的人並不多,但吃起來糯。

薑青禾解開細布,坐在桌邊給自己挑水泡,嘶了聲,問他,“你熱不?打穀可是力氣活,累得慌,隨便對付口吧,蔓蔓也不在家吃。”

蔓蔓被她托給四婆照看幾天,白天送去,晚上接回來,她可舍不得才三歲的娃跟他們兩個在田地裡受苦。

“打穀就是熱,有點累。黏飯你又不愛吃,晌午不吃飽,下晌你還能有力氣乾活,”徐禎說話全然沒有灣裡漢子的粗氣,就慢慢聲。

他脖子搭著汗巾,時不時擦把臉,大高個縮在小爐子邊,火候掌握得牢牢的。

攤黃兒很少有人這時候做,都是清明才吃。薑青禾不會做,徐禎跟四婆學的,鏊子蓋一撥開,攤黃兒盛到粗瓷盤裡,又大又圓,底部焦黃頂麵亮,暄軟又帶著甜味,還有點糯。

麵糊全攤完後,薑青禾才把水泡處理好,徐禎探頭過來嘶了聲,給她出血的地方撒了層馬皮泡粉,消炎止血特有效,幫她手上新纏了兩條細長布。

換下來的被徐禎扔到架上的水盆裡,仔仔細細抹了土肥皂。洗完曬外頭木架子那裡,用夾子夾住,以免風一吹就往地上掉。

薑青禾感慨他的勤勁,給他拿筷子,又給他盛黃米粥,她對這粥已經反胃了。咬攤黃兒的時候可勁兒誇他,“你的手藝已經跟四婆不相上下了。”

徐禎這時就會起身,拿刀給她切成小塊,讓她再多吃點。

哪怕奔著吃飽才有力氣乾活的念頭,薑青禾也隻吃完一個。剩下除了給棗花嬸帶的,還給四婆留了點,天熱壞得塊,裝在碗裡放到冷水盆裡蓋著。

多的全叫徐禎吃了,又把她剩下的那半碗鹽水喝完。用過的鍋碗都留不到日頭陰下去再洗,徐禎順手就給用搌布刷乾淨了。

薑青禾習慣了,洗碗她從來沒沾過手,跟啥感情都沒關係,主要人徐禎嫌她洗得不夠乾淨。

吃完進裡屋土炕上眯會兒,即使鋪的草墊子也熱得夠嗆。

薑青禾醒來懨懨地掛上水囊子出門,打穀場跟麥地兩個方向,徐禎走後她去麥地把麻紙包的攤黃兒給棗花嬸。

棗花嬸晌午吃的黃麵饃饃,吃了個半飽,她力氣大飯量也大,接過麻紙包敞亮道:“俺得你的濟,六月能吃上口攤饃饃,夜裡到俺家來吃。”

薑青禾彎腰割麥子,聞言婉拒,“四婆起早就忙活,讓我們上她那吃,”

四婆家離兩人住的草房子隔了一排旱柳,等數到第三十九棵樹,上頭拴著根毛藍布,後頭就是四婆家的籬笆院子。

薑青禾捆完最後幾株麥子也不急著去,先回來擦洗完身子,換套褐布對襟衫子。等徐禎進門拾掇好,才把門口那桶野鴨蛋提上,帶好攤黃兒出門。

就算四婆沒照看蔓蔓,兩人上門也得拿些東西去,不然空奓手兒,在這地界是要被人笑話的。

日頭沒落前,走在路上都燙腳。但一進旱柳下,它枝乾極粗又生滿柳葉,樹冠膨大到兜住了光照,頓時涼快下來。

四婆特意在旱柳樹下搭梯架,種要爬藤的黃瓜秧子、豆角,沒直接受到暴曬年年長勢都很好。

今年黃瓜藤照舊爬滿了架子,黃瓜還癟著不飽滿,但青綠色很誘人。

薑青禾此時又後悔沒早點拾掇地,住的院子裡土質太差,根本種不了東西,得走遠路去把好土一筐筐挑來填上。

她盤算等過了收麥口就去挖土,想著事慢了幾步,徐禎已經敲開四婆家的門。

四婆一年四季都裹著她灰黑帶繡花的頭巾,半佝僂著背,脖子很粗,有個包塊。她眼神落到門邊的野鴨蛋上,立馬伸手指指徐禎又點點薑青禾,“拿這東西做啥嘞!”

直到進門四婆還沒嘮叨完,不輕不重拍了薑青禾手臂,拉腔拔調,“俺的天爺欸,說你苕的哩,神的搖的哩。”

薑青禾摸摸鼻子,知道四婆是罵她,說她瞧著挺聰明,其實就是個傻的,徐禎就笑眯眯不說話。

她還沒開口解釋,野鴨蛋是從北海子那片蘆葦蕩裡撿的。

就有道怪腔怪調的聲音在她背後喊,“俺的天爺欸——”

蔓蔓圓鼓鼓的腦袋探出來,她覺得很好玩,搖頭晃腦。頭上用紅頭繩綁的小揪揪都在抖,還想咽口水,憋氣再喊一句。

徐禎立馬彎腰動手一把抄起來,在她娘沒發飆以前,把她抱走了,走遠了還能聽見她中氣很足的“爹,欸!”

“爹聽見了,小點聲。”

薑青禾擰眉,這臭小孩,咋啥都學。

倒是四婆樂嗬嗬道:“挺好,挺好,聽音音,念經經,尕娃多活泛。”

“恁就慣著她吧,”薑青禾長歎口氣,她要是不嚴厲點,蔓蔓都能被四婆和徐禎慣得上天。

四婆家很大,就她一個人住。說起來四婆並不是孤寡老人,有兒有女有老伴,可大多數都是自己過活。老頭閒不住,年年跟著大隊轉場放羊,也就轉場間隔期能回家來歇上幾天。

女兒出嫁,兒子在鎮上置辦了家業,嫌山窪子路遠。一年也就趕著年節來一趟,有時懶得來,就托人捎點東西儘儘心意。

怪道人說:娘老子的心在兒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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