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
這一刻, 宋蓁一直緊繃的內心突然得到了安定,她唇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看著他的眼睛也隱隱發酸, 眼圈不受控製的泛起了紅意。
陸慎在大殿外,透過碧色的珠簾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裡正跪在地上嬌嬌小小的宋蓁, 再見她紅著眼望著他笑的樣子,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緊攥了起來,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抬腳就進了內殿,到了她麵前。
“太後, 陛下!”
他稍躬了躬身算作行禮就麵沉如水的看向了皇帝與太後。
“不知臣妻犯了何事, 需要跪在這裡勞太後與陛下在這三司會審似的審著,而臣作為她的丈夫, 竟是半點不知情。”
陸慎態度冷然,言語裡也半點沒將太後皇帝放在眼裡, 太後臉上立即浮起薄怒,她有心要張口嗬斥, 但思及急轉直下毫不利她的局麵,她又忍下了,沒有出聲。
但她不吭聲, 宋蓁卻不會將有利的局麵交給彆人, 在皇帝要開口之際,她先一步和陸慎說明了情況。
“老夫人拿著我們新婚當夜的元帕向太後告罪,說我婚前不貞,沒有以清白之身嫁給您。”
宋蓁說完, 猶豫了下,又似極為難言的和陸慎小聲道:“我方才已經和陛下太後解釋過了,新婚那夜, 我是誤用了助興的凝露,和您在盥洗室的事…….”
“元帕?不貞?”
陸慎聞言,臉色陡然沉了下來,一雙冷眸霎時掃向了寇氏,眸光寒利似啐了冰刃:“本侯倒是不知,本侯夫人的清白,需要外人用外物來證明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以為你常年在外征戰又沒個女人不清楚元紅一事被人騙了。”寇氏被陸慎掃一眼,心裡不受控製的悸怕了一瞬,強自分辨道。
實際她自己也知道這理由站不住腳,但誰讓太後的計劃裡必須有這麼一環,她不得不做出一定的犧牲。
她沒料到的是這犧牲大得她如今有些無法接受。
“為了本侯?”
陸慎冷笑一聲:“敬茶那日你針對蓁兒本侯便罷了,今日為了辱她清白竟鬨到了宮裡。”
他說著,就看向了皇帝,拱手施一禮道:“陛下,當年老侯爺離世前曾留有一封遺信,信上所言,若老夫人年老昏頭,做出了嚴重損害靖武侯府聲名的錯事,就讓臣將他親自寫的放妻書交給老夫人。”
“如今老夫人棄靖武侯聲名不顧,一心隻圖私利,私.欲,已經嚴重超出了靖武侯府能容忍的範圍,達到了臣執行老侯爺遺願的要求。”
頓了頓,他又道:“雖說老侯爺和老夫人的婚事是太後親賜的,但這到底是他臨終遺言,臣不敢不從,還請陛下恩準!”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侯爺他怎麼可能留下那樣的東西!”
寇氏不可置信的瞪向陸慎,一雙眼瞪得通紅,顯然無法相信陸慎說的話。
老侯爺在世的時候,因自己常年征戰在外的緣故,一直來對寇氏都多有敬重,忍待。
在蔻氏經曆喪子之痛,他將陸慎帶回府認為養子後,他對蔻氏忍讓得就更多了。
哪怕蔻氏不顧他多次解釋,認定陸慎是他在外麵背叛她生下的私生子,幾次派人暗害陸慎,他也隻是出麵救出陸慎,並沒有對蔻氏怒罵指責或者有半點責懲行為。
到後麵,蔻氏因為行事不慎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嫡出女兒,他失望得不再進蔻氏屋,也仍然替她掃乾淨了首尾,沒讓任何人知曉這事。
這樣的忍讓和縱容太多了,蔻氏也在這一日日的忍讓和縱容裡行事越發偏激和癲狂。
他會留下一封放妻書,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寇氏怎麼也不肯信,她近乎癲狂的朝陸慎吼道:“他才不會那樣對我,一切都是你編造的,你這個野狼崽子,存心要報複我,才刻意編造了這事!”
陸慎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這麼多年他對她多有容忍,一是他記得自己的承諾,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她沒有碰到過他的底線。
但如今她動了宋蓁,就是直接越過他的底線戳了他心尖子,他就不能再將這個隱患留在靖武侯府。
“本侯有沒有胡說,待會兒令人去將老侯爺寫的信取來就知道了,那是他的親筆信,可核對他曾留下來的字跡,並且上麵還蓋有他臨終前放進陪葬的印章。”
陸慎一字一頓的說道,任誰都能看出來他沒有撒謊編造的必要和可能。
“不,這不可能!他不會這樣對我!不可能…….”
寇氏卻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她接連退了兩步,最後腳踩到裙擺跌了一跤,先是撞到她身後的軟凳,最後軟凳應聲倒下,她也跌坐到了地上……一切都太過突然,就似她剛得知的真相,讓她根本無法接受。
她恍然一瞬,像是想起什麼,倉惶的看向太後哭著喊道:“姐姐,姐姐……這不是真的,他不會這樣對我!不會!”
“我不能被他這樣對待!”
太後此時臉色也是難看至極,若寇氏被休回寇家,對她,對寇家的名聲的損害是不言而喻,甚至極有可能影響到寇家子女未來的婚嫁。
見寇氏如此,她不禁狠狠的皺了皺眉:“哭什麼?哀家還沒死呢,輪不到人來欺負你!”
“來人,扶芫娘下去冷靜下。”太後說著,煩躁的朝邊上揮手示意宮人。
一旁候著一直不敢出聲的宮人立馬上了前,將寇氏扶了出去。
屋子裡少了寇氏的嚎哭,陡然安靜下來。
這時太後就將火頭對向了陸慎:“靖武侯好威風,如今竟是要代父休妻了?”
“是當我寇家沒人了?還是覺得你靖武侯功高蓋主已經可以決定一切了?”
太後說著,輕撫了撫織錦繡鳳紋的袖擺,冷笑一聲又道:“放妻書?芫娘自嫁給他陸敬之,就一直替他操家理業,養教子女……七不出她樣樣做到,麵麵俱全,哀家倒想知道他要用什麼理由休掉芫娘?”
“七不出?”陸慎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太後說的竟是老夫人,臣還真是寡聞了……”
陸慎簡單諷了一句後,又道:“信不是臣寫的,具體內容臣自然不清楚。”
“不過看父親當年的意思,應當和長姐有關……”
“當年長姐連同丈夫一同意外去世的時候,本侯並不在京,不知具體緣由,也不知那封信應該能告知本侯答案,本侯倒也想看看信中內容。”
“你胡說什麼?”
聞言,太後驀地變了臉色,她站起身朝陸慎喝道:“歆丫頭是出意外身亡,和芫娘有什麼關係!”
關於陸歆的死,彆人不知道,可對親自替寇氏掃除過某些首尾的太後而言,卻是記憶深刻。
這事若是被公布出來,不止寇氏完了,寇家的名聲也彆想要了……
旋即,太後又將視線轉向了皇帝:“皇帝,芫娘再如何,那也是你小姨母,你忍心讓她到了老還被如此對待?”
老靖武侯留有放妻書一事太過讓人意外,皇帝也不禁愣神了一瞬,再聽方才太後和陸慎爭執所言,隻怕這其中寇氏犯下有大錯。
坦白講,他並不願插手這事,但這事他也確實不能置之不理。
皇帝稍作猶豫便看向了陸慎:“這次的事,老夫人確實是有錯,但也罪不至此……
朕方才便說過了,會親自下令封夫人為一品侯夫人,太後也會為其下一道讚譽的旨意,如此一來,也能封住悠悠之口還夫人一個清白了。”
似乎知道陸慎沒那麼好說話,皇帝話鋒一轉,又道:“當然,老夫人之錯也不能不懲,朕會下旨收回老夫人一品誥命夫人的敕命,也會收回她身上的宮牌,今後的各式宮宴她皆不得參加……就讓老夫人在府中榮養天年,陸愛卿看如何?”
“皇帝!”
太後沒想到皇帝竟然在先前的懲處上還加了一條更重的,直接鐵青著臉瞪向了他。
皇帝並沒有管太後的臉色,隻看著不為所動的陸慎又道:“朕能理解陸愛卿的護妻之情,但愛卿也要替夫人想想,她初嫁與你,婆母便因她被出府,對她到底不是什麼好名聲。”
陸慎眼眸這才微動了動,但他沒再說這事,而是轉眸看向了宋蓁道:“不知臣可能扶臣妻起來了?”
皇帝早有注意到宋蓁跪著的事,但一直來並沒有讓她起身的機會,聽到陸慎首先關注的是這事,他看著陸慎的眸光裡帶了幾分審量,很快道:“自然,愛卿趕緊扶夫人起身吧。”
皇帝話音剛落,陸慎已經攬著宋蓁的腰起身了,估計她腿如今正僵得難受,便偏頭看著她小聲道:“靠著我,無礙。”
宋蓁現在確實是雙腿發.麻,站直身子的時候,小腿都忍不住打顫,聽到在耳邊的低語,她唇角抿了抿,心裡殘積的壓抑被突來的縷縷甜意包裹,輕鬆了不少,不過她並沒靠向他,隻手拽著他的衣擺借力。
陸慎見狀,知曉她的顧慮,便也由著她了,隨即他又看著一旁臉色陰沉的太後對皇帝說道:“既然陛下開口了,此事臣倒也沒意見,但恐怕太後是寧願老夫人歸家的……”
於是,皇帝視線投向了太後:“母後?”
太後唇動了動,她手緊捏著桌角,最終,她咬牙道了一句:“就依皇帝所言吧……”
皇帝聞言,微不可察的輕出了口氣:“如此,那陸愛卿?”
至此,陸慎微躬身朝皇帝道:“謹遵陛下處置。”
“如此就好,那晚些朕便讓人將旨意送去侯府。”
皇帝說罷,又似想起什麼看向陸慎:“對了,方才陸愛卿說找朕有要事,不知所謂何事?”
太後原本都要出口趕人離開了,聽到皇帝問話,她下意識就止了聲雙眼掃向陸慎,準備陸慎說不出具體事由就要治他冒闖宮門,以及欺君之罪。
陸慎卻是不慌不忙的看向皇帝:“是有要事,陛下可要移步?”
“有什麼要事不能在此說的?當年先帝的奏章皆是哀家批閱,如今哀家老了還聽不得政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