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怵然間說破了心事的蘇兆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露出一絲憨笑:“嗬嗬!”
邱大爺挑了挑眉,示意他靠近後,才道:“老漢兒我雖然大字不識一籮筐,但生平最敬佩讀書人,當年我們指導員就是個有大學問的,當年要不是他,我這條命就丟在山裡咯,可惜啊,我命雖然保住了,胳膊卻找不回來咯,不能跟隨部隊繼續南下。我瞧著,你長得和他倒是有幾分相像,看著就是我們社會主義的草,蠻合我眼緣的……”
蘇·社會主義草·兆安:“嗬嗬,謝謝叔。”
邱大爺擺擺手,一臉“我這可是為你好”的模樣,繼續對著蘇兆安語重心長地說了起來。
“罷了,既然你叫我一聲叔,那我就給你句忠告,男人啊,不能太老實,看上了就要趁早下鉤子,悶罐子似的不哼不哈,黃花菜就涼了,這白老師可是我們學校的一塊香餑餑,整個大隊綠豆蠅子樣想把她掰了吞到肚裡頭的大有人在,等到人家先沾了嘴,你做再多的哈兒夢也是白瞎。”
蘇兆安:……
*
夜深人靜,呼嚕聲聲。
栗子坳大隊部裡唯一的一張缺胳膊少腿的嘎吱床,被安排給了小分隊裡唯一的女護士長,蘇兆安他們幾個大男人就在倉庫裡打地鋪,稻草,爛席,雖然條件艱苦了些,但大家夥完全不受影響,睡得呼呼的,除了蘇兆安。
且說,蘇兆安這段時間,心裡本就蠢蠢欲動呢,白天又被邱大叔這麼一說,真是徹底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烙了幾個大餅後,眼睛落在身上蓋著的被子上,一個念頭驀地躥了出來……
次日,剛剛從河邊洗了衣服,正抱著木盆兒返轉回來的白鈴蘭,剛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槐樹下的蘇兆安,並且被他的“荒唐”話驚訝到了。
“你,你說什麼?讓我幫你做衣服?”
白鈴蘭一雙大大的桃花眼,直愣愣地看著蘇兆安手裡的那塊半新不舊的黑色土布,一眼就看了出來,那布應該是從被裡上剪下來的,瞧那毛邊糙得喲,一看就是個糙手糙腳的人乾的……
蘇兆安的臉就像剛出鍋的紅薯一樣,有些發燙,硬著頭皮,吭吭哧哧地扯把子(扯謊)道:“我,我這次跟醫療隊下來,就帶了一件厚衣服,莫有換洗的……”
這話一聽就是借口,而且蹩腳得很,但白鈴蘭卻莫名地沒有說破,她又快速地瞅了蘇兆安一眼。
眼前的男青年,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土布上衣,腳上是雙黃膠鞋,穿著打扮雖然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但整個人卻又透出不一樣的風采來,舉手投足間文質彬彬的,牙齒潔淨閃亮,嗓音溫潤磁性,而那雙正看著她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耀人得很。
這種眼神,她並不陌生。
白鈴蘭心裡蜻蜓點水般,劃過一絲漣漪,有些羞怯地低下頭,一張漂亮的鵝蛋臉上泛起了紅暈,答應的話,就那般鬼使神差不受控製地從喉嚨裡滑了出來。
“拿,拿過來吧!”
姑娘的聲音雖然小聲又羞怯,但在蘇兆安聽來,卻像是戰場上吹響的號角般,讓他頓時精神振奮起來,一顆噗通噗通跳躍的心頓時就恣上了天,膽大包天地說出了一大段他本來說不出的話。
“鈴蘭妹子,你,你願不願意,給我做一輩子衣服?”
時令已經進入深秋,撲麵而來已是深深的涼意,白鈴蘭一張粉嫩如蓮藕兒的臉龐,卻是燙的,心,也是燙的。
她羞答答地剜了蘇兆安一眼,聲音軟得像棉花:“你個憨瓜瓜……”哪有這樣子直戳戳跟人說話的嘛……
“幺妹兒,你再發啥子呆喲,哎喲,急死我了,你是不是真的給哪個男人做衣服啊?莫不是被哪個臭混蛋給騙了吧?”
白老四呼哧呼哧的大嗓門,將白鈴蘭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撲閃著眼睛,靜靜地看著眼前燈影裡的四個哥哥和大嫂半晌,就在白老四忍不住又要繼續咋呼時,她才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是做給小蘇大夫的。”
白家四兄弟並白大嫂:!!!
……
白鈴蘭和白大嫂被白老大打發回自己屋裡去了,堂屋裡隻剩下他們兄弟四個你看我我看你地麵麵相覷,四張原本就黑得像炊火棍的糙臉,這會兒更是烏慘慘的。
須臾,還是白老大先開了口:“我們哥幾個,就老二你和那小子打過幾回交道,你來說說,這事你是咋看的?”
白老大話音剛落,白老二的眼睛就黯了黯。
瞧瞧瞧瞧,自家老大都不再稱親熱熱地稱呼人家為“小神醫”了,這態度嘛,雖然沒有明說,也多多少少顯出幾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