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璟決幾乎是一直守在這裡的,肉眼可見的憔悴,葉明沁幫他在朝廷和攝政王之間兩邊跑,反而沒他在這裡的時間多。
“……不太好。”
應璟決深深捂住臉。
“一直反反複複燒著,咳血,除了疼痛之外,對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沒有反應,幾天時間,風先生已經不下十次從閻王手裡搶人了。”
“我有好幾次,按在他手腕上,都沒有摸到他的脈搏……”
應璟決說到這裡,聲音裡藏著掩飾不住的顫意。
他這幾晚一直睡在連慎微的房間裡,在床下鋪了一床被子,應璟決不是淺眠的人,現在卻養成了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驚醒,下意識探連慎微鼻息的習慣。
他經常看著床上蒼白瘦削的青年出神。
或是看著那張臉,或是看著他的手。
厲寧封和葉明沁不清楚,但他知道,小舅舅和之前少年時的模樣區彆有多大……到底是如何變得這樣孱弱的。
當年的事,他到底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為什麼父皇明明知道小舅舅的身份,卻不告訴他,反而留下了那樣一份聖旨,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了會有這一天。
應璟決把連慎微這些年在朝廷裡殺過的人全都寫了出來,卻並沒有發現這些人彼此有什麼關聯。
李公公那裡他問不出來什麼,天南和明燭守口如瓶,風先生日日研究新藥,守在小舅舅身邊。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隨著他父皇的離開,被埋葬了。
應璟決隻能拚命從自己的記憶裡搜刮,可反複找出來的,卻隻有一個畫麵,就是他曾經在浮渡山莊滅門的當晚,看見過的,穿著皇室暗衛服飾的人。
小舅舅那一晚並不在山莊,仇澄頂了他的死亡名額。
從他推算的時間來看,小舅舅十七歲,山莊驚變,二十歲出現在朝廷就是以狀元的身份,被父皇欽點。
如今不到二十九。
這八年多的時間,連慎微幾乎都在京城,他明麵上做了什麼事,應璟決都知道。
可是從十七歲到二十歲中間這三年的時間呢。
他去做了什麼。
應璟決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然後看向厲寧封和葉明沁:“你們還知道彆的嗎?”
厲寧封其實也是後來才知道,師父不止是息眠,還是浮渡山莊的二公子連瑜白,更是應璟決的小舅舅。
他和師父聯係上,是在他陰差陽錯學會負雪劍法開始的。
負雪劍法應該是師父想讓應璟決學,結果璟決沒學會,他學會了,才會有後來的師父主動與他寫信的事。
“當時接風宴上,我還不知道攝政王就是師父,當時我佯裝摔倒試探過一次……”
說著,厲寧封臉色忽的難看了起來。
他腦中清晰的回憶起接風宴那天的事情。當時他敗在了師父手中,裝作摔倒探他的脈,抓住的……是師父的右手腕。
曾被挑斷了手筋的地方,能承受的了他那一拽嗎。
後來師父給他的回信裡,裡麵有幾個難寫的字,筆鋒微顫的停頓,是因為他那不知輕重的試探嗎?
葉明沁:“怎麼了?”
厲寧封:“……沒事。當時試探出,師父經脈裡沒有流轉的內力,是個普通人。”
“之前我在府裡的時候,也沒見義兄如何習武,隻是偶爾折一兩花枝,隨便在手中轉幾下,”葉明沁回憶,“也就是說,義兄早在入京之前,就已經不能動武了。”
“可那時候,義兄的身體在風先生的調理下還算不錯,是從我搬出攝政王府後才慢慢差起來的,尤其是南巡前,我見過義兄一麵,義兄幾乎瘦了一圈。”
那是因為他的腿而放血的緣故。
厲寧封沉默。
房間裡安靜下來。
幾乎將事情都串起來了。
放血本就容易讓身體虧空,傷了底子後,連慎微又片刻不歇的去南巡,在路上遭遇了幾次刺殺,後來又在金陵前,用息眠的身份,強行動武把應璟決救了下來。
怪不得,當初在麵對墜月流的殺手時,他能感受到小舅舅不願意動手,而是選擇了威懾為先。
還是厲寧封打破了沉默,“風先生偽裝成浮猋先生救我的時候,將師父的血稱為藥人血。”
“我能聽得出來,藥人在風先生的口吻中是很低賤的存在,在江湖中以醫藥傳承的世家裡,相當於提供血液,被豢養的活人血畜。”
風先生沒少對他冷嘲熱諷。
此時再想,很可能是借著他,表達對師父放血的氣憤罷了。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厲寧封寧願不要這雙腿,也不想讓那樣低賤的字眼與師父聯係在一起。
煉製厲害的藥人很難,能壓製他的腿傷,甚至無視這次中的毒的血,又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煉製。
這兩個字在齒間輾轉,給人無法言喻的陰寒和慘厲。
葉明沁:“我曾聽你說過,浮渡山莊遭難後,義兄以息眠的身份,幾乎把當時的墜月流殺了個乾淨,墜月流裡的殺手陰毒,防不勝防,是不是那個時候義兄才受的傷?”
沒有答案。
他們知道的隻是一小部分。
篤篤篤。
阿恣把窗戶啄了個大洞,似乎是好奇這房間門窗為什麼關這麼嚴實,它歪著腦袋探進來看了他們仨一眼,見沒什麼事,就又不知道飛哪去了。
恰巧天南端著一個托盤路過,不經意往裡麵瞥了一眼。
正好對上了三雙望向他的黑黢黢的眼睛。
下一秒。
砰!
窗戶猛地打開,一雙大手把他生生從窗戶揪了進去。
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