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一臉讚歎地看著舌戰二人的楚江仙。
果然,文人的嘴皮子沒有一個是不利索的。
該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嗎?楚江仙一出現,應如何和魏玄立刻就握手言和了。
聽著三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華裳默默衝出了寶刀,“哆”的一聲捅進了地麵。
三人同時閉嘴。
華裳微笑著環顧一圈,“說啊,繼續說啊。”
楚江仙捏著袖子,冷白的臉僵硬著,淡色的眼中晃過一絲憂鬱。
華裳躲避他的視線,過了片刻,她的頭又重新轉了回來。
“你……還好吧?”
楚江仙低首,盯著衣角滴下的水滴,淡淡道:“不好。”
“聽說你受到了重用?那你來此,是要替宋玉清對付我的嗎?”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似有什麼碎掉,他蒼白的指尖捏著袖口。
良久,他啞著聲音道:“並非如此,我……不會對你不利。”
華裳無聲歎了口氣,“好了,這下子你們總該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是由朕來說罷。”季無豔從另一道門大步走了進來,王問之則跟在他身側。
華裳一下子跳了起來,“陛下?您去了哪裡?”
季無豔快步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溫柔一笑,“讓你擔憂了。”
華裳要把手拽出來,他卻死死不肯鬆手。
應如是、魏玄、楚江仙和王問之四人都盯著兩人交握的手。
華裳用力咳嗽一聲。
季無豔仍舊不肯鬆手。
王問之笑了一下,“陛下,鬆手吧,阿裳的手都要被您握紅了。”
季無豔緩緩鬆開手,仍舊虛虛握著。
華裳眉心一跳。
她總覺得他這副舉動像是做給周圍這四個人看的。
“是陛下把他們幾人都召集來的?”
季無豔沉聲:“是,因為這其中涉及一個秘密。”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把她牽到上座。
上座總共有兩個,看上去就像是給季無豔和他的皇後準備的。
華裳眼皮一跳。
季無豔硬是讓她在這裡坐下。
“阿裳,你先做好準備。”
他這麼說,她反倒心裡沒底了。
華裳的視線滑過在場的幾人,以及空餘的幾個坐墊。
“還有人沒來吧?不需要再等等嗎?”
季無豔:“他們不會來了,嗯,本來孟離經也該來的,不過,他已經知道此事了,剩下的二人……不讓他們知道也罷。”
華裳撓了撓耳朵。
季無豔含笑,放緩聲音道:“在場的人都是朕。”
一片寂靜。
季無豔原本還算坦蕩的神色也不免緊張起來,他伸手在華裳勉強晃了晃。
華裳緩緩轉過頭:“咳,我有些不舒服,頭昏腦漲,居然還出現幻聽了。”
他抬起手,輕輕拍撫她的後背。
“沒有,你沒有幻聽,我說的就是,這裡所有人都是季無豔,或者說,該是在不同時空的我。”
不不不,您這樣說更讓我聽不懂了。
華裳抬起手抓了幾把頭發。
季無豔垂眸:“真相就如此讓你不可接受嗎?”
華裳乾咽了一下,“好了,就當我都接受了好了,然後呢?陛下到底何意?”
這件事照實說來還是有些尷尬。
他低聲道:“朕要先對你說聲抱歉。”
“哈?”
楚江仙去在此時主動站了起來,“還是我來說吧,這件事要從我們成親說起。”
“等等。”
“你等會兒!”
應如是和魏玄同時脫口而出。
應如是看著魏玄:“我是第一個被拋棄的,我最有發言權吧?”
魏玄想了想,笑眯眯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應如是:“……”
雖然他是壓了魏玄一頭,但在這件事上完全感覺不到開心啊!
應如是控製好表情,“阿裳,你該記得的,我在咱們兩人洞房的時候暈了過去。”
華裳點頭,“哦,這種事一連發生了兩次彆提多掃興了。”
魏玄揪著拂塵上的毛毛,幽幽道:“所以,第三次就不等洞房了嗎?”
他幽怨地瞥了楚江仙一眼,“那還真是不公平啊。”
華裳摸了摸鼻子,“還是說正事吧。”
應如是:“其實,我在遇到你的兩天前也生了一場病,這場病後,我的身體裡其實就不是我了。”
季無豔沉聲道:“那時候是朕。”
應如是舉起兩根手的手指,做了一個交換的動作,“我們交換了靈魂。”
華裳看了看季無豔,又望了望應如是,“不,不對,你們發生了這麼大的改變就沒有人發現嗎?”
應如是的嘴角向下撇,“當然是因為這是不平等的交換。”
季無豔雙手叉在一起放在案幾上,給華裳解釋:“我到彆人身上的時候會被原來的身體影響,並無季無豔的記憶,隻會以為自己是應如是。”
應如是:“我自然也是這樣。”
季無豔:“但是遇見你後,我發現,我的戀慕是沒有變的。”
應如是隱晦地瞪了他一眼,“我,那具身體是我的,動心的是我自己的身體。”
“好吧,關於這點我們還有分歧。”
應如是:“最不公平的是,當我們兩個重回自己身體的時候,他會有那時的記憶,而我什麼都沒有,既沒有成為季無豔那段日子的記憶,也沒有身體裡裝著季無豔靈魂那段日子的記憶,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咬著牙,低下頭。
華裳這才恍然大悟:“所以,這才是你我合離的真相?記憶突然斷片的你,沒有辦法接受突然多出一個不知道底細的妻子,所以才會提出合離。”
應如是雙手握拳抵在大腿上,難過的都要哭了,他沮喪道:“我哪裡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更令人痛苦的是你和我身體發生的記憶,會隨著我的靈魂與身體的切合慢慢回來。”
“當我記起了一切,大錯都已經鑄成,想要挽回,也沒有辦法了。”
真是令人唏噓。
“所以生病就是契機?”
季無豔點頭。
“這……”華裳捂住自己的額頭,“真是沒有辦法接受。”
她猛地放下手,“所以,你們幾個都是這樣了?”
應如是、魏玄和楚江仙都點了點頭。
王問之:“這次去軍營我也有過與陛下交換靈魂的一段時間,但我與他們不同,還是有一些記憶的,如果我所料沒錯,孟離經也應該是這種情況。”
所以,這算什麼啊!
華裳狠狠搓了一把臉,憑借著強大的自控力,恢複了鎮定。
“為什麼偏偏會找上你們呢?”
楚江仙端坐席上,腰背筆直,凜然不可侵,他低聲道:“自然是因為我們都是他,或者說他是我們,總之,我們是一樣的。”
華裳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金星。
她神魂落魄地趴在桌子上,“可饒了我吧,我腦子不好使,彆讓我思考,直接告訴我答案。”
季無豔朝她身邊湊了些,“這件事要從太上皇那時候說起,太上皇那個時候,身邊有個奇異之人,那個人會令整個天下的時空倒轉,並將自己的靈魂塞進任何人的軀體中,來進行表演,據說是給彆的世界的人看的。”
“這大概就是三千大世界和三千小世界。”應如是補充。
“正因為那個人肆無忌憚的進行時空倒轉,才令這個天下出現了偏差,而最大的偏差則出現在了太上皇女帝的身上。”
“時空倒轉,不僅讓那個奇異之人穿到彆的人身上,也讓太上皇穿到彆人的身上,可她當時不知道自己懷著身孕,如此一來,她腹中的胎兒便出現了古怪。”
季無豔放在席子上的尾指微顫。
華裳見到,默默伸出手,握住他的尾指,將自己身上的熱度傳遞過去。
“後來太上皇與那個奇異之人達成了妥協,奇異之人招來了大世界裡的能人異士,這才知道,原來在不同世界的我,也同時降生在了這個世界上。”
“他們在這個世上降生之刻起,便帶走了我的一絲生機,所以,我才會先天不足,身體不好。我從十八歲直到二十四歲,每一年都會在另一個我身上待一段時間,收回自己的生機,這其實是我身體的自我修複。”
十八到二十四。
華裳扒拉著手指數了數,又看了看眼前人,“不對啊,你才二十,怎麼會……”
季無豔抿了一下唇,又笑了起來,“可能是出現了什麼偏差吧。”
王問之:“無需隱瞞,我覺得這件事,阿裳還是要知道的。”
季無豔垂下頭,豔麗無雙的麵容上染上一絲陰鬱。
王問之看向華裳,他捏著自己的手指道:“要完成這個過程,陛下二十五歲之前都不能出皇宮,但是,因為你,他這次卻出了,打亂了時序,自然也產生了變動。”
“最大的變動便是陛下的生機無法全部收回,壽命受損。”
這!
華裳神情緊張又惶恐。
季無豔卻笑了起來,“哪裡有他說的那樣嚴重。”
華裳明亮的眼眸染上了一層陰霾,她輕聲問:“為了我?”
季無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意暖暖,“你無需多想。”
他放低聲音:“一直以來都是你護著朕,朕自然也有法子護著你。”
王問之歎了口氣,雖然他對華裳有情,但他的為人還不允許他因為妒忌而隱瞞這些真相。
王問之:“若是陛下不去,這次就確確實實是你的死劫了。”
華裳瞪圓了眼睛,指著自己難以置信:“我?”
王問之緩緩道:“尚星儀向天問卦,卜算你此戰如何,卦象顯示:貪狼逼命,桃花破宮。”
華裳還記得尚星儀曾經說她是貪狼主中宮,桃花入命,現在命也逼了,宮也破了,豈不就是十死無生?
想來,若不是有人動了她的命數,她和阿史那葉嘉的命運就換調換了個兒。
她死在阿史那葉嘉這個狼王可汗的手上。
貪狼遇狼王,果然是天生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