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冷眼看去,蠆鬼啃噬人肉,似笑非笑。
“莫非對這人肉不甚滿意?”
……………………
這老鬼還真是蟲子托生,一如那蚊蟲般,讓人煩不勝煩。
道士也是個混不吝,群妖環侍的當頭,也沒低眉順眼的意思,當即就要懟回去。
不料這當頭,卻突兀插進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
“你這老鬼何故對個小鬼苦苦糾纏。”
卻是大肚太歲發了話,它手中抓著一截人腿,一反之前的狼吞虎咽,慢悠悠細細品嘗起來。
“這可是山君老爺的大好日子,撒下平日裡難得見到的好酒好肉,你可彆擾了大夥的興致。”
蠆鬼那古怪笑容當即一滯,他趕忙轉頭分辯道:
“這兩個鬼可是沒說實話,太歲曉得,那老鬼最是貪殘不過……”
“那又如何?”
不料,這豬妖一擺手,竟是對老鬼的死活渾不在意。
“死了就死了,又不是你老子,難不成你還要為其報仇?”
蠆鬼被這番話嗆得臉色發黑,沒來得及破口大罵,那邊那蛇妖已笑嘻嘻插嘴道:
“他倆雖同是鬼類,一個是人,一個是蟲,自然誰也不是誰的老子,怕是這兩位得罪了他吧。”
道士哂然一笑,看來這蠆鬼的人緣可不怎麼好,他也樂得再添上一把火。
“鄙人生前在山中捕蟲為業,死後也沒其他本事,隻在深山裡尋些毒蟲飽腹。”道士裝出疑惑模樣,“哪裡能得罪這位大王。”
“原來是個吃蟲的,怪不得這蠆鬼像要生吞了你。你不曉得,它可是蟲祖宗!”
這豬妖哈哈大笑,要不怎麼說是豬妖呢,三句話離不開個“吃”字。
說罷,它哼哼瞧了那蠆鬼一眼。
“老豬我左近都快被吃光了,倒是蟲子繁盛得很,卻不知這毒蟲子該如何個吃法。”
道士笑吟吟說道。
“好叫大王知道,這吃毒蟲麼需用油炸。但凡毒蟲剔了毒腺,拔了毒牙,滋溜兒往那油鍋裡一suo,撈起來裹了鹽,往嘴裡一咬,便是酥脆鮮香……”
道士講得鮮活,這幫土妖怪哪裡把持得住,膽子小的隻是咽口水,膽子大眼珠子已往那蠆鬼身上打量。
而那豬妖,早已是“疑是銀河落九天”了!
蠆鬼一張醜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破爛的布袍下,散發出一些色澤古怪的煙氣,嚇得周邊的妖怪屁滾尿流地退開。
眼見著氣氛緊張,那山君趕緊開口解圍。
“承蒙諸位給老朽麵子,來我這莊子為我捧場,老朽無以為報,正好我手下的廚子新近研製出一道新菜,老朽自己都還未嘗過,今日裡,正好讓大夥嘗嘗鮮。”
那豬妖一身欲念儘在吃上,聽聞有新菜,那裡還在意蠆鬼,趕忙轉頭問道:“可是東郭?”
“正是東郭。”
“好、好、好!”豬妖喜不自勝,連叫三聲。
不多時,在豬妖眼巴巴的期望下,走進一個大腹便便的妖怪。
這妖怪一進門,隻招呼幾個仆役搬來爐灶,架好大鍋,設起案台,擺好刀具,似模似樣淨手更衣,彆的尚且不說,這派頭倒擺得十足。
爾後,他又指揮著幾個仆役,盤進來兩個大台子,台上有東西,隻是用黑布籠罩,布下隱約有動靜,看來似是活物。
打發仆役退下,他這才拍著肚子發話。
“俺早年習得一門手藝,叫做‘膾’,即是將肉割成一片片極薄的肉片,最大程度保留食材的風味兒與口感,厲害的高手,能在食材還活著的時候,一片一片將肉儘數割下……”
說著,他得意洋洋昂起頭來。
“俺經過幾年的修行,終於習得了這門手藝,今兒,俺就為大夥兒上一道……”
他忽的伸手扯下黑布,山魈撫須微笑,其他妖怪則齊聲驚呼。
那大台上支著大木樁,木樁子上綁著兩個大活人,一個是個婦人,另一個卻是孩童。
“人膾!”
道士驀然握緊了刀柄。
……………………
“道長。”馬三輕聲喚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道士麵無表情。
那邊,妖怪廚子仍舊在侃侃而談。
“這人痛苦的時候,肉質最是鮮嫩有嚼勁兒。但肉疼哪兒比得上心疼,人有句話說母子連心,這倆正是母子……”
說著,他忽的往孩子身上割下一片皮肉。
孩子被緊緊綁在木樁上,口中被布團堵住,慘呼不得,隻在緊縛中渾身顫抖,而對麵的母親已是淚如泉湧。
廚子得意洋洋把那片肉裝入盤中。
“親眼看著至親一點點死在麵前,再加上淩遲的痛苦,這才是人最悲痛的時候,也是人肉最美味的時候!”
“說得挺好,怕是沒割上幾刀,這倆就得咽氣。”
此時,妖怪群裡,卻冷不丁響起抬杠的聲音。
“放的什麼鳥屁!”
這廚子一急,張口就罵。
“俺可是練足了手藝,若是沒割足九百九十九刀,就讓這人咽了氣,你就拿我的肉吃去。”
“口氣卻是挺大。”
這次廚子早早支楞起耳朵,正好逮著了發話的家夥,他轉眼看去,便見一個短發道士打扮的鬼類。
他氣呼呼回到:“不是口氣大,是俺手藝好,不然你來試試……”
那鬼或者說道士卻不屑一顧。
“若是手藝好,何必支上口鐵鍋,怕是手藝不精,到時候直接往鍋裡煮吧!”
“放屁!那是用剩下的骨頭內臟熬湯的。”
廚子還以為道士會胡攪蠻纏,卻不料他倒是點起了頭來。
“原來如此……”
說著,話鋒一轉。
“可你這湯頭煮得不成。”
說著,他起身上前,竟是要越席代庖一回。
那廚子自是不依,但奈何道士先前講那炸蟲子說得鮮活,在場的妖怪們都以為他精於烹飪,竟是起哄著讓他露上一手,廚子無法,轉頭看向上首,不料那山君也是饒有興致的點頭。
他隻得垂頭喪氣讓開,嘴裡嘟嚷:“卻看你有什麼本事。”
道士沒搭話,走到案台上,瞧著上麵十來把樣式大小不一的刀具。
忽而,指著最小的一柄問道:“這刀何用?”
“取髓的。”
他又指著最厚最大的一柄。
“斬骨的。”
“便是它了。”
道士領著斬骨刀,在滿堂妖怪的注目中,老神在在走到鐵鍋旁,瞧了一眼裡麵翻滾的蔬菜與香料,轉身朝那廚子勾了勾手指。
“你且過來。”
那妖怪廚子愣愣走來。
“作甚?”
道士笑嗬嗬指著鍋裡。
“你瞧瞧,你這湯是不是尚缺一味材料。”
“不可能!缺啥?”
廚子傻不拉幾探頭看去。
“自然是缺……”
話到半截,道士忽的將他的腦袋按進沸湯中,猝不及防之下,滾燙沸水嗆入眼睛喉頭,他還沒來得慘呼,雪亮的刀尖已然捅進了他的喉嚨。李長安又將這妖怪的腦袋拉起來,用刀鋒一點點豁開他的脖子。新鮮熱血湧入沸湯,激得腥氣四散、白氣蒸騰。
“……你的頭顱。”
此刻,那廚子已變會原形,赫然一頭肥大的老狼。李長安切下狼頭拋入鍋中,抬眼對目瞪口呆的群妖笑道:
“諸位看貧道這一鍋狼頭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