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提要:
李長安遵循著小黃書的指引,一路向東去尋屍佛,於途中巧遇燕行烈,與其誌氣相投便助其奪還白蓮妖女,但因耗儘了封鎮妖女的渡魔針,不得不冒著暴露行蹤的風險去平冶城補給物資。
而另一方麵,千佛寺盛典如火如荼之下,一具僵屍卻悄然潛入了化魔窟,以人頭拜祭佛陀……
……………………
圓眼珠的羊前腿曲地,磕頭不止。
麵對這怪異一幕,眾人反應不一。
那母子倆畏畏縮縮躲在後麵,她們是吃夠了妖魔的苦頭,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兒。而那傅九郎,驚駭之餘,頂著兩頰漏風的臉,倒有些躍躍欲試。
至於那白蓮聖女,馬背上老大一黑袋子裡便是了。
李長安摩挲著下巴,似乎想到了什麼。燕行烈已走上前去,一手揪住羊角,另一隻手抽出一把匕首,擱在了這怪羊的頂門上。
這羊身軀顫抖了幾下,卻也沒有掙紮。
大胡子見狀也不遲疑,把刀尖子斜挑進頭皮,再沿著頭頂、脊背到尾根一路劃下去。刀鋒所過,隻見著皮開,卻沒看到肉綻,甚至於連半點血珠子也沒濺出來。
這倒是怪哉。
李長安湊上前去,愕然見著那豁開的皮毛下,不是血肉筋膜,卻是又一層皮膚。膚質光滑細膩就像是……人皮?
這功夫,燕行烈收起匕首,揪住了羊皮用力一扯。
便見著羊皮裡滾出個赤條條的婦人!
………………
今天平冶城西門外,那是格外的熱鬨。
鑼鼓喧天、人聲鼎沸,把那城隍廟前堵了個水泄不通。
說道這平冶城隍那也是有來頭的。傳說是百年前,平冶有個豪強作惡,士民百姓苦不堪言,恰巧平冶有一書生略通法術,從鬼神口中得知泰山府君巡遊天下,便要途徑這平冶城。書生便夜攔法駕,具呈豪強罪狀,聽得府君大怒,讓判官勾了這豪強壽數。但天行有常,不可擅改,取一命便得抵一命,書生也因此暴斃而亡。
平冶百姓感其恩德,為其塑了神像,建了廟宇,推作了平冶城隍,日夜香火供奉不休。
但那是幾十年前的光景。
這些年世道漸壞,百姓連自個兒的生計都成問題,哪兒有餘力供奉城隍,再加上這幾年平冶百姓大多改信了一個叫白陽佛的佛陀,這城隍廟便愈發破敗了。
可當下再看這百年老廟,卻是換了梁柱,刷了紅漆,翻新了磚瓦,連那門窗屋簷上都掛起了紅綢彩帶,隨風招搖,好不氣派。
隻是可惜,廟主人也就是城隍公與城隍婆,卻被恭恭敬敬請出了廟門。一尊袒胸露乳的佛陀堂而皇之占了中堂。
一陣子“劈裡啪啦”爆竹聲響後。
新晉的主持正要引著幾位出資的“大善人”上頭香。
人群裡卻出了些騷動。
原是一個瘸腿的乞丐敲著個破碗兒,唱起了曲兒。
“怪世道,怪世道,官作匪,匪坐堂,和尚占了城隍廟……”
一曲沒玩,便被幾個膘肥體壯的“善信”圍住一頓好打。
這亂糟糟的功夫,老倌兒趁機擠開了人群,再回身把幾隻肥羊從人堆裡拔了出來。這人與羊身上都沾著草葉與晨露,想來大清早一路趕來的,卻不想被禮佛的信眾堵在了城門外,現在才脫了身。
他掰著手指清點了數目,便要趕著進城門。
這時,一個小娃子指著老倌兒的羊說道:
“阿娘,那羊的瞳子咋是圓的咧?”
“胡說啥咧?這羊眼哪兒有圓的?“
娃子的母親掃了一眼,也沒細看,隻把小孩兒拉住。這白陽佛喬遷的大喜之日,怎可說這等胡話,趕緊道兒幾聲“阿彌陀佛”。卻沒見著,那羊倌兒頻頻回頭,似乎把這娘倆的身形容貌記熟了,這才驅著羊進了城門。
進了城門,老倌兒沿著牆根,專門挑著偏僻地勢走,穿過一片住了鼠雀與蓬蒿的空棄街巷,最終到了一個孤零零的老舊院子,大門上掛著白字牌匾——敬神莊。
這世間有個說法,說是神佛塑像之類不可驟然棄置,否者便得化作妖魅害人。所以各地但凡有餘力,都會設置一座“敬神莊”安置遺棄的神像,這個偏僻的院子恰是這麼一處所在。因著一來位置偏僻,二來不吉利少有人來,倒是成了這老倌兒的窩點。
“刺啦。”
他推開了大門,映目的是座雜草蔓生的大院子以及三件寒磣瓦舍,庭中瘸腿的、斷胳膊的、眇目的、獨耳的、褪去漆彩的……各路神佛或座或立或仰或俯,落在藤蔓與荒草裡,一陣子風打著卷兒從門縫裡擠進來,帶起幾縷殘香伴著蠓蟲輕飄飄往上升。
老倌兒嘟囔了幾句,還是有些不大習慣這院子,不管來過多少次,總覺得這些神像好似一個個孤魂野鬼,冷泠泠地待著活人。
他吐了口唾沫,把大門門栓抵上,牽著羊進了庭院。
“悉悉索索”的過了一陣。
院子裡便少了幾隻羊,多了幾個人。
……………………
在這江湖中,人販子雖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最是見不得光的存在,但其中也是有門道的。這一行俗稱“打絮巴”,江南一帶叫“扯絮”。行內流傳著一門詭術,名為“造畜”,即用秘法炮製牲畜毛皮,再用這毛皮裹住活人,便能把人硬生生變作牲畜。此術一經施展,若是長久不解開毛皮,皮裡麵的人就會徹徹底底變作牲畜。介時,便是剝了皮、剁了肉、下了鍋,那也是形不散、味不移的。
老倌兒也隻得了皮毛,手裡的羊皮子連人的眼珠子也變不去,若是時間久了,彆說徹底變作羊,非得先還了人身,再把那羊皮子撐破了不可。
他把皮子挨個剝下,但見滿院子儘是赤條條,卻頗有姿色的年輕女子,隻是各各神色呆滯,雙目無神,口中還留著涎水,被這老倌兒連踢帶拽統統塞進了偏廂。
再把那皮子小心翼翼一一疊好。
此時。
門外頭一陣喧囂,隨後便是“咚咚咚”一陣子又急又快的敲門聲。
老倌兒神色一緊,將手裡的皮子藏在角落,便上前貼在了門旁,把一隻手摟進懷中,正了正嗓子,作出漫不經心的腔調。
“哪個在叫門?”
門外立刻有人應道:
“是阿叔回來了麼?我是王成。”
老倌兒神色稍安,下了門栓,推開門來,見著門外幾個後生抬著尊神像,個個累得大汗淋漓。
見了門開,便是一擁而入。
………………
新進這門的是平冶的城隍。
塑成中年官吏模樣,漆彩多有褪色,但周身打理得還算乾淨,沒多少灰塵。
那自稱王成的是個眇目的壯實漢子,指揮著幾個後生將城隍爺安置在牆角,便給了幾個銅錢打發走了閒人,又抵上了門戶。
老倌兒坐在了門前,自顧自疊起了羊皮,而王成則開始一一給這些神像上香。院中神像頗多,老倌兒羊皮都疊好了,王成的香卻還沒上完。他冷眼瞧了一陣,開口道:
“若是這些神佛有靈,先得收拾了你我;若是不靈,你拜它作甚?”
王成依舊規規矩矩地上香叩拜。
“求個心安麼。”
老倌兒嗬嗬一笑,正巧見著王成在給新來的城隍上香,他尋思在城隍廟時還是一對公婆,怎生到了這兒就這一城隍公形隻影單。
“又給抬回去了。”
王城頭也不回地給了答案。
“主持和尚說那廟中孤單,讓那城隍婆於白陽佛作伴去了。”
這答案把老倌兒聽了各目瞪口呆,搖頭晃腦地“嘖嘖”好一會兒,直到王成上完香,坐到他麵前,問道:
“這次卻是比預計晚了一天?”
老倌兒接連道了幾聲倒黴,把被傅九郎糾纏到今晨連夜下山的事情,都給講述了一遍。
王成皺起眉頭,似乎把老倌兒的話咀嚼了幾遍,才又開口。
“這次的‘貨’還齊全麼?”
“落下了一隻……”老倌兒試探著問道,“要不要棄了這院子?”
“那傅九郎是左近的一個遊俠兒,不足為慮,倒是你說的那道士以及隨後的黑衣漢子……”
王成想了一陣。
“聽聞最近白蓮教開了懸賞在四下搜尋一人,聽你這描述,倒是頗為相似,好似叫什麼燕……”
“燕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