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鉛雲將落日的餘暉壓成一束沿著遠方山脈起伏的紅線。
山腰處。
冷雨與熱血一同澆入腐土,慘叫、奔走、拚殺、活人的怒喊與怪物的嘶吼……彙成一場生死逐殺的大戲。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此刻的龍圖道人發髻散亂,額頭處拉出條指長的口子,鮮血、汗水、泥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視線。
連番的惡戰幾乎耗光了他的體力,光是站著,便是氣喘籲籲,手頭的寶劍早已斷裂,如今握在手中的是一柄雁翎刀,大抵屬於某個倒黴的官兵。
儘管已經逃離了會場,但那個三頭六臂的魔影卻總是從腦海裡鑽出來,讓這位龍虎山高徒意態惶惶。
他猶自記得那一幕:
當鐘聲響起,眾人從狂亂的幻夢中清醒。
不論是白蓮教,還是鎮撫司,哪方的高手不是老江湖?第一時間便意識到粥中有鬼,並猜測到法台上那尊三頭六臂的屍佛,恐怕便是方才的幻術以及眼下群屍襲人的罪魁禍首!
雖然不知為何,難以調動法力,但老江湖總有老江湖的能耐,譬如說——渡魔針。
於是乎,白蓮教與鎮撫司共計二十七個好手,第一時間發動了反擊。
可接下來的一幕,龍圖永生難忘。
這些高手方才逼近法台,那屍佛隻端坐蓮台,三張麵孔依次開口。
“嗡。”
二十七人在痛呼中滾倒一地。
“啊。”
肢體抽搐,紅毛刺出皮膚。
“吽。”
二十七具活屍已然新鮮出爐。
龍圖道人膽戰心驚。
這些人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是天下間有名姓的好手,在做好防備後,居然也……自下山行走世間二十餘年,他何曾見過這等妖魔?
一時間,不曉得多少人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逃!”
所幸,那屍佛隻是端坐法台,並無親身追擊的舉動,否則……龍圖注視著眼前撲咬上來的活屍,著武服,披黑袍,他認得這人,隨著楊之極從長安出來的高手之一,終日帶著長安人慣有的傲慢,如今卻也隻是一具喪失了人性的怪物……我也會變成這副鬼樣子吧?那還不如死了!
他長吸一口氣,將一口冷雨吞入腹中,這好似讓他疲憊的身體又生出些氣力,支撐著他奮力揮刀斬向這昔日同僚。
刀鋒畫出道冷豔弧光,砍進了活屍頸骨,本意一刀取下對方頭顱。
奈何新增的氣力是假,雙臂的酸軟才是真。刀口入肉後,卻是偏移了三分,斜著卡儘了活屍的肩胛骨。
活屍不知痛楚無有疲憊,竟是頂著刀口,仍舊來撕咬活人。
龍圖一不做二不休,乾脆閃身讓過活屍抓撓,而後奮力拖動刀鋒。
隻見得。
血肉四濺,骨屑迸出。
那活屍已被刀鋒壓著,跪倒在泥水裡。
而龍圖已然咬緊牙關,抬腳在刀背處奮力一踏。
哢嚓。
頓時,便將活屍腦袋並半個臂膀一同卸了下來。
但是,沒有喘息的時間。
一具身形龐大的活屍攔擋在了跟前,揮著筋肉虯結的巨掌拍向了他的腦袋。
龍圖卻不閃不避。
哄!
無形的震波掃開雨點,金甲虛影在巨屍掌下爆裂開來,最後一張“金甲符”在龍圖懷中化為灰燼,巨屍亦被反震之力推了個趔趄,而龍圖已然拖動長刀,搶身而入。
下一秒。
但見刀鋒撕開雨幕,一顆猙獰頭顱滾滾墜地。
“呼。”
龍圖杵著刀,先前呼入的那口冷雨,如今才抽出空子,慢慢吐出。
然而。
他這口氣還是鬆得太早了!
那巨屍的軀體還未倒地,忽然,其背後又竄出一道黑影,直撲龍圖臉麵。
竟是具活屍藏在巨屍背後,待到龍圖稍有鬆懈,冷不丁發動了偷襲。
龍圖悚然一驚。
下意識捏起道法訣,想將一記掌心雷把來者劈個四分五裂。
可指決才打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