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他麵色一青。
立時,腹中好似被人一把攥住了腸子再狠狠一揪,劇烈的絞痛讓才聚起的法力頓作煙消雲散。
連身形也為之一頓,躲散不及,被偷襲者撲倒在地,一同滾入泥水當中。
…………
這活屍身軀枯瘦,裹著粗麻衣衫,一頭亂發蒼蒼如枯草。想來,一個時辰前,它應當還是一位農家老嫗。可如今的她卻遍生紅毛,渾身筋骨皮肉都有異化。尤其是頭顱,下顎凸出拉長,滿口尖牙參差交錯。
龍圖道人掙紮著想要將其推開,卻發現這副老朽瘦小的殘軀,力量卻出乎意料的大,輕而易舉便將他按倒在地,讓這個習武經年的壯年男子掙脫不得,硬是嗆了好幾口泥水。
可龍圖道人卻哪裡顧得過這些,概因,那口白森森的尖牙已然對準了他的喉嚨。
匆忙中,他隻得用雁翎刀奮力抵住撕咬。
相持裡,刀口滑入活屍嘴中,立時,便讓刀鋒割破了它的嘴角。可血腥味兒卻反倒激起了屍性貪殘。
但見血肉淋漓灑落間,錯亂的利齒將鋼鐵刀身咬得嘎吱作響。
碎肉、屍血、涎水,混在一起,一股腦地糊了滿臉,刺鼻的血腥腐臭熏得他幾欲失神,恨不得埋首在爛泥之中。
好在他勉強騰出一隻手,在爛泥裡摸索出了一塊菱角鋒利的山石,拽緊了,照著它的腦側奮力一砸。
“砰。”
沉悶的聲響混著屍血綻起。
可那活屍的腦袋隻稍稍一揚,便再次張開利嘴撕咬下來。
龍圖麵目儘作猙獰,鼓起殘餘的力量,又是狠狠一擊。
這次悶頓中帶著一聲脆響。
活屍的頭骨不正常的拱起,一隻眼睛更是爆裂而出,連著神經,搭在眼眶外晃蕩。
但依然無用。
那活屍甩著眼球,用更加瘋狂的姿態上來撕咬。
可龍圖道人卻再無反擊的氣力,隻得握著刀背勉力抵擋,也就在此時,活屍的腦袋突然如同個爛西瓜爆裂開來,紅的白的撲撒一地。
緊接著,龍圖就被人一把從泥水裡拔了出來。
“你這牛鼻子,拚命的時候,發的什麼夢?”
說罷,那人舍下了龍圖,轉身投入了另一場戰鬥。
而龍圖也隻抹了把粘在臉上的臭血爛肉,咧嘴一笑,權作回應。倒不是他吝惜於一句“謝謝”,而是一來實在疲敝得很,二來對方的身份也很是尷尬。
救他一命的,不是鎮撫司的同僚,更不是軍中某位將校,而是白蓮教的護法——“老蛟”黃太湖。
沒錯。
場中這群與活屍殊死搏殺的,其實是一幫雜牌軍。
裡頭有零散的官軍,大戶人家的護衛,渾水摸魚的江湖人士乃至於幾個千佛寺武僧。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鎮撫司與白蓮教這兩家生死仇敵。
在活人與死人的廝殺當前,從虛與委蛇、相互算計到攜手作戰、同舟共濟,似乎也隻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的事情。
去他媽的除魔衛道!
現在是在掙條爛命。
龍圖自嘲一笑,呸了口嘴裡泥沙,拖著刀,加入了廝殺裡去。
………………
片刻後。
鬥聲漸息。
一夥人且戰且退,付出慘烈的死傷後,總算是擺脫了活屍。
他們早已偏離了路徑,人人疲敝欲死,個個帶傷,可他們也不敢稍作停留,隻是估摸了方向馬不停蹄,撞進了一片竹林。
此時天光已然將儘。
風愈疾,雨愈盛。
荒草、竹林、灌木在暗沉的雨幕間勾連成一片模糊不清。
人群裡,某位衣甲殘破的將官忽然打量起周遭,而後麵作喜色。
“快,往這邊走。”
他招呼起眾人。
“穿過這片竹林,前方就駐有一隊人馬。”
話聲方落,前方的荒草中,便影影綽綽冒出了一隊兵馬。
可那將官臉上卻無有驚喜,倒有驚恐。
概因迎接他們的,不是熱情的擁抱,亦不是警惕的盤問,而是熟悉的蹣跚的腳步,扭曲的肢體以及一張張蓄勢待發的弓弩。
“嘣……”
弓弦響動如雷聲綿延。
亂箭彙同風雨,撲灑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