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養狗不像城裡人那麼講究。
畢竟是拿來看家護院,不是用來賣萌邀寵,用途不一,待遇自然懸遠。
狗糧是決計沒有的,好一點啃得上主人吃剩的骨頭,差點的就隻有殘湯剩飯了,再不濟,也能拿豬潲應付。
狗繩也是多半沒有的,除卻個彆性子烈的,要受項圈嘴套之苦,大多狗狗還是自由自在的。
所以在綦水的鄉下,經常見著三五成群的狗狗在田間壟頭、在村前村後競相追逐、打鬨、走草。撞見陌生的狗,便上去一頓撕咬,宣示地盤主權。碰著陌生的人,則綴上去一起狂吠,警示主人家。
但這些年農村得了發展,通了公路,來往多了陌生的車輛。
相較於陌生的動物,對於這些個鐵盒子,狗狗們就沒那麼敏感了,頂多鳴笛後,懶洋洋地離開公路罷了。
可今天,在綦水的某個鄉間公路上,卻有了意外。
鬨騰的《最炫民族風》裡,一輛五菱宏光慢悠悠駛過。
一條四眼黑,一條耷耳黃。
兩隻土狗也不曉得是吃錯了藥,還是聞到了什麼味兒,追著車屁股呲牙叫喚個不停,瞧那架勢,就差撲上去咬輪胎了。
而就在這時候,車窗裡突然甩下來一根火腿腸。
方才還一致對外的兩條狗立馬就內鬥起來,一番叫喚廝打後,四眼黑得了腸子,耷耳黃就隻的塑料腸衣,委委屈屈叼到一邊舔舐起來。
可舔著舔著,四條腿居然漸漸軟綿無力,耷耳黃嗚咽著回頭一望,四眼黑早就栽倒在地了。
這時候。
五菱宏光悄無聲息地退了回來。
隻瞧著車門一開一關,一撮殺馬特長毛劃出個五彩繽紛的色兒來。
歌聲再起,車子一溜煙兒躥了出去。
鄉間公路上,連狗帶火腿腸通通沒了蹤影。
…………
方墩兒把狗塞進籠子扔進了車廂。
對著後視鏡兒捋了把挺立的彩毛。
采石場那件案子,紅茅斷臂求生,安源這幫打手一個個該槍斃的槍斃,該坐牢的坐牢。隻有方墩兒一個,一來因著年紀小,二來加入時間短沒來得及犯事,倒也落得個全身而退。關了幾天,前段時間也就放出來了。
在豐順村外婆家縮了一陣子,眼瞧著風聲漸過,便又跑出來“做事”。
至於先前答應自家小老弟,這單乾不好就剪了頭發回去上學的事兒……
嘿!
剪頭發是不可能剪頭發的,發型是靚仔的第二條命根子,哪兒可能忍痛自割咧?
上學也是不可能去上學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上學的。進社會混就像回家一樣,大哥們個個都是人才,講話也好聽……就是下場有點慘,不是去撿肥皂,就是吃了槍子兒。
所以前些日子,楊總又聯係他,要他去辦件“小事”的時候,方墩兒當即就推遲了。他年紀還小,就一小混混,當黑社會吃槍子兒的事,你呀就另尋高明吧。
眼下,隻有偷幾條狗,才能維持生活的樣子。
他胡亂想著,習慣性翻出手機。
正好。
群裡有人轉發了幾個視頻。一個是女人隻穿著內衣被綁在地上,正對著鏡頭流淚大罵;一個是黑漆漆的樓道裡,人影爬伏在樓梯上;一個是男人跪在血泊裡,抱著女人軟踏踏的身體,一個勁兒的重複:
“你莫死嘛。”
方墩兒美好的心情頓時變得惡劣起來。
“這些龜兒也不怕作噩夢。”
他嘟嚷了幾句,點開了某盜版網站,一邊扶著方向盤,一邊津津有味兒地看起了。
自打他被某人以一敵眾,連續兩次挑翻之後,他又開始相信武功了,可是練武太辛苦,隻得改道迷上了武俠,在虛幻的世界裡過一把癮。
眼前看的正是武俠的經典《天龍八部》,故事正發展到喬峰用劈空掌力擊倒雲中鶴,大戰聚賢莊一段。
喬大俠的豪邁強大看得小混混兒目眩神迷,一不小心,車子差點走起了“之”字。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有車無證之下,還是安全抵達了自個兒外婆家。
以前農村人愛聚居,房子都往一塊建;現在農村人愛散居,哪裡方便往哪兒建。
方墩兒外婆的房子是新落成的小洋樓,挨著山彎彎的公路上,左右孤零零沒個人家。
當他把車開進院子。
“外婆?外婆!”
連喊了幾聲,房子裡卻沒個回應,房門卻是虛掩著的。
奇了個怪哉。
他風風火火闖進門裡,裡麵沒人,又走進裡屋,隻一眼,就瞧見老太太嘴巴裡塞著個麻布,被五花大綁扔在床上。
嘿!
他火氣頓時就湧了上來。
哪個吃了熊心豹膽的莽娃敢惹他墩兒哥?
方墩兒眼珠子一轉,發現角落坐著個人影兒,半眼兒瞪過去,滿腔怒火就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通透。
在那兒,正在劃手機的李長安慢條斯理抬起頭來。
苦也。
怎麼是這個煞星。
興許是武俠看多了,內心獨白都帶著半文不白的味道。可方墩兒哪裡顧得上這個,正尋思是不是趕緊跑路。
李長安卻是隨手一揮。
就聽著身後“嘎吱”一聲,房門居然自個兒就關上了!
剛剛才看過的某個情節在腦海裡驚鴻一般閃現。
“劈空掌力?!”
他脫口而出。
“你真的會武功啊!”
“對頭。”
李長安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還會化骨綿掌吔。”
“啊?”
“這一掌就是呀。”
“啊!”
…………
薄暮。
廢棄采石場。
李長安故地重遊。
從那天他搗毀這座黑牢後,這座廢棄的采石場就算徹底的關張了。可現在,這棟建築物的窗戶裡透著黃蒙蒙的燈光,分明是又運作了起來。
他回想起先前與方墩兒的“友好”交流。
“停!停手!”
方墩兒鼻青臉腫地哭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