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抽回手,方才好似被什麼東西給蜇到了。
剪開屍體背上的衣衫,他詫異地發現,屍體自肩胛下方的小半邊背上,長著一些稀疏的黑色短毛,硬得像針。
“阿爺。”
他喚來老仵作。
“這是什麼?”
老仵作瞥了一眼,不鹹不淡擺手道:“與案子無關,不必理會。”
“可是。”年輕仵作不甘心,“人身上怎麼會長這東西?”
“生病了唄。”
“什麼病?”
“窮。”
“窮怎麼是病?”
“嗬。”
老仵作笑道:
“人窮得狠了,什麼毛病都有。”
說完,收撿起工具。
“記上吧,與往常一樣,並無其他外傷,死因仍是一劍穿心。”
年輕仵作聽話照做,隻是末了看著屍體瞪直的雙眼,捏著隱隱作疼的指尖。
莫名的。
淡淡的心悸縈繞不去。
…………
這一趟走下來,李長安自覺沒找到有用的線索,回到了城中,幾人各自告辭散開。
而道士才回邸店。
就瞧著這家的小丫頭和隔壁酒坊的兒子在院子的走廊間打鬨,或者說,是阿梅揍得男孩兒抱頭鼠竄。
而女主人則在廚房裡一邊做飯,一邊高聲招呼。
庭院裡。
店家和隔壁酒坊的老板圍坐在一方石桌上,一個愁眉苦臉,一個唉聲歎氣。
瞧見了李長安,店家眼睛一亮,不由分說就把道士拉了過去。
但見石桌上沒彆的東西,就隻有三個杯子三壺酒。
店家衝道士拱了拱手,解釋起來。
原來瀟水有個彆處沒有的節日,喚作“酒神祭”。節日上有個壓軸的節目,就是從瀟水所有酒坊的新酒中,選出最好的一壺祭奉給酒神,以庇來年酒業興旺。
城中的酒坊無不以選中為榮。
隔壁酒坊老板前年惜敗,今年自然要一雪前恥。隻是今年運道好,釀出了三批好酒,眼下左右為難,不曉得該用哪壺種酒參選。
“道長也是位好酒之人,還請幫忙鑒定一二?”
有這等好事,道士當然不會推遲。
三壺酒各自斟上,一一品茗。
在兩人眼巴巴地注視下,道士閉目回味。
一者綿醇,一者清爽,一者勁道。
但老實說,道士雖然喜歡喝酒,但中意的卻不是酒精,更不是貪求一醉,而是飲酒的心情,飲酒的氣氛。
所以這三杯酒喝下來。
隻覺得瀟水不愧為酒鄉,這三種酒都不失為佳釀,雖然滋味各有不同,但李長安嘴裡卻難以分出上下。
末了,隻是挨個指著三壺酒,一連三聲:
“好酒。好酒。好酒。”
而後咧嘴一笑,說了跟沒說一樣。
對麵兩人瞧得直撓頭,盯著三壺酒又發起愁來。
酒坊老板更是幽幽一歎。
“若是老錢還在就好了。否則,憑他品酒的造詣,一定能分出這三壺酒,哪一種更佳。”
“是啊。”
店家老俞也是長籲道。
“虧我幫他求了道平安符,還定下幾籮筐的炊餅留待踐行。可惜,符沒能保他平安,餅子也沒吃上。”
旁邊李長安聽了,卻是奇怪。
“平安符倒是應有之意,可這炊餅何解?這位錢員外既是酒中老饕,踐行之禮怎麼不用酒,反倒用餅子?”
店家悵然地搖了搖頭,為道士解釋道。
“老錢他常在家鄉與瀟水兩地運酒,每年來瀟水,都是住我的店……”說著,指了指酒坊老板,“買他家的酒。”
“經年下來,我們三人也算相交莫逆。”
“誠如道長所言,往年我們都是用好酒於他踐行。但今年……”
店家笑了笑,為道士斟了杯酒。
“他的肚子好似通了無底洞,怎麼吃都不夠,把我這店裡的存糧都給禍害了個乾淨,所以今年我才準備把酒換成餅子……”
李長安慣不愛聽彆人的家長裡短、成年舊事,店家絮絮叨叨談起了往昔,道士一開始也是左耳進右耳出的。
可是。
漸漸的。
他越聽越凝重,越聽越仔細。
待到對方說完,更是皺眉問道:
“貧道入住那天,居士說店中存糧已空,便是因為這位老錢?”
店家茫然點頭。
“對。”
李長安再問:“這個老錢就是錢大誌?”
“是。”
沉吟片刻,李長安放下酒杯。
“勞煩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