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又一次咬爆了光頭,白花花的腦漿在唇齒間綻開。
馮翀睜開眼,舔了舔舌頭,嘴角尤腥。
他立刻意識到不妥,打了個寒顫,吐了口唾沫,乾脆穿戴整齊,出了門去。
興許能撞上妖女或是什麼夜間作祟的鬼怪解解悶兒。
近來宵禁得嚴。
夜裡街麵上空蕩蕩的不見人影,隻有天上殘月投下銀光,彷如霜降。
馮翀突兀站定。
“出來吧。”
長街空寂,晚風漸涼。
紫藤花開得燦漫的街角,緩緩轉出一個身影。
按劍而立。
來人披著件寬鬆的袍子,用帶子利落紮緊腰間,露出結實的胸膛和修長有力的手臂,看來剽悍而輕捷。更兼一頭火紅亂發披散如蓬草,臉上一張猙獰鬼麵眥目作暴怒。
猛一瞧。
彷如佛經裡跳出來的夜叉。
“鬼麵?妖女的同夥?”
馮翀打量著對方,忽而搖頭嗤笑。
“我看是水月觀的凶徒才對!”
“看來貧道猜得沒錯,爾等果然在暗地裡有所謀劃,否則,也不會急著找貧道滅口了。”
對麵的“夜叉”沉默了許久。
終於緩緩拔劍出鞘。
“馮道人可知。”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
夜沉如鐵。
顧家鹵肉鋪子裡,鼾聲震天。
一個男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撓著護心毛,迷迷糊糊要起床小解。
可甫一睜眼。
就差點讓他魂飛魄散。
就在床邊。
竟然無聲無息浮著一張鬼臉!
青麵獠牙,雙目瞪視,一張大口嘴角卻高高翹(和諧)起,彷如欣喜於又有血食可享!
是她!
前些夜裡的動靜,近來街坊上的流言,但凡有個耳朵都能聽見。
一時間。
“殺人剜心”、“剝皮吮血”種種恐怖傳聞一齊湧上心頭,教他忍不住要放聲尖叫。
然而。
一點冷森森的劍尖率先抵上了喉嚨。
將他的所有驚懼都從喉頭壓下了膀胱,最後徐徐散入屁(和諧)股下的被褥裡。
鬼麵人聲音冷得像塊冰。
“你是顧老三?”
男子稍稍一愣,旋即瘋狂打起了擺子。
大抵是劍杵在脖子上,不敢有大動作,權當搖頭。
“女菩薩饒命,女菩薩明鑒,小人叫常大朱,卻不是那顧老三,您老人家冤有頭債有主,要殺就殺他顧老三,千萬留小人一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回頭就給您老人家供塊長生牌……”
男子生怕嘴皮子趕不上鬼麵人的殺心。
話語急切間含混一片,教麵具後,鬼麵人也就是虞眉眉頭直蹙。
“閉嘴!”
她掐訣往對方眉心一指。
男子打了個抖擻,廢話戛然而止,神情驀然呆滯。
“你是誰?”
“常大朱。”
“緣何在此?”
“偷錢累了,借他家睡一宿。”
“這家主人呢?”
“顧老三出遠門了。”
“顧田氏呢?”
“被山上水月觀的道姑接去出家了。”
什麼?!
虞眉冷不丁心頭一亂。
她和李長安兵分兩路,一者負責刺殺城中大妖,一者負責擄劫太歲妖,也就是顧田氏。
可沒想她方趁夜潛入顧家,房子裡卻隻有一個滿臉痞像的男人。
更沒想到,竟得到一個太歲妖被百幻蝶帶走的消息。
計劃尚未啟動,似乎就要夭折。
難不成……
她一顆心緩緩往下沉。
手中薄如蟬翼的劍似乎都變得沉重起來。
不。
劍的確變沉了。
她凝目瞧去。
那男子擺脫了她的法術,卻又不知發了什麼癲,正含著胸,低著頭,把劍身夾在下顎,混不顧脖頸被利刃刮得鮮血橫流。
他咧著嘴仿佛是笑,在寂靜的房間裡輕聲呢喃。
“嘻、嘻嘻,她出家了,可惜浪費了一身雪白滑(和諧)膩的好皮肉,好肉……”
他裂開的嘴角,涎水沿著胡須直淌。
虞眉知道這是這麼回事。
妖變罷了。
她劍尖一送,留下已然半蛻形的屍體轉身而去。
事情更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