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還記得自己過來的主要目的:當保姆……不,是警惕某個不知神祇不知教眾不知名的古怪宗教。
他上前仔細打量。
這是一尊凶神,腳踏骷髏,身環大蛇,豬鼻鷹眼,須發戟張,凶悍之氣幾欲撲人而來。
大雨漭漭籠罩,天地孤零零的隻剩自己與眼前的神像。
越是靠近,越是細看,越是覺得雕工精巧絕妙、鮮活攝人。
恍惚間。
好似這凶神在這大雨中活了出來。
它一手高舉蛇首,一手拳握身前,脖頸經絡暴起,血口劇張,獠牙畢露,嘶聲呐喊著。
“啖吔咦珂。”
非是臆想!
一點含混的聲音像是伏於草間的毒蛇,冷不丁從身後鑽入耳朵。
道士一個激靈。
餘光一瞥,捕捉到身後屋簷陰影下,一張蓬首雞皮的怪異臉孔!
下意識。
轉身,凝視,拔劍。
然而,手到腰際,卻握了個空。
這一霎那間,李長安意識到兩件事。
其一,自己的配劍早被送去重鑄,根本不在身邊。
其二,麵孔主人身上也並無妖鬼的氣味兒。
確切說,那隻是一個人,一個老人,頂多是一個蒼老到不怎麼像人的人。
他藏在殘破屋簷的陰影下,身形佝僂得像被打斷了脊骨,白發稀疏而雜亂,麵孔鬆弛而消瘦,像是把斑駁老皮掛在了一顆骷髏上。
這樣形容一個人委實不怎麼禮貌,李長安心裡道了聲罪,自嘲自己神經過敏。
“老人家?”
喚了一聲,對方沒有回應,隻把藏在褶皺下的渾黃眼珠對著道士,不,應該說是道士身後那麵牆上的神像,嘴裡不停念誦,口齒不清。
道士正遲疑著是不是該自覺滾蛋。
雨幕裡。
“李副隊,找到馬春花了嗎?”
遠遠傳來呼喊,一個穿著雨衣的人從巷子小跑過來,戴著眼鏡,是曾廣文。
“你們呢?”李長安反問。
“沒找到。”他趟過一片泥水,走近來,又補充了一句,“我去教授他們那邊問過,都沒找著人,我就到你這邊來看看。”
“我也一樣,剛才還打算問問這位大爺有沒有見著。”
聽李長安這麼一說,曾廣文才注意到老人的存在,小小的咋呼後,給李長安介紹,這位老人就是村子僅有的幾個村民之一,漢姓“韋”。
“韋大爺!”他在老人耳邊扯著嗓子吼,“你吃了嗎?!”
老人呆滯渾濁的瞳孔微微一動,轉向了他。
曾廣文趕緊再接著吼。
“有沒有看見馬春花?!就我們隊裡那小姑娘!”
老人瞳孔又動了動,卻是轉了回去,對著神像,繼續念念有詞。
曾廣文討了個沒趣,隻好訕訕和李長安離開院子。
出了門,李長安心有所感回頭張望。
老人依舊對著神像,一動不動立在殘破的屋簷下,佝僂的身軀、青灰色老舊的衣服,鬆弛、暗淡的皮膚,他看起來就像一團嵌在牆上的黴斑。
含混的念誦在雨中愈加模糊。
李長安隻聽清楚四個音節。
“啖吔咦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