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黑晝手裡捧著一杯冒著騰騰熱氣的茶，披著不知哪來的僧袍，正盤腿坐在地板上。這畫麵看起來奇怪而又違和,讓斯蒂芬花了一點時間去理解這一幕的含義,但他理解失敗了。
黑晝一張口就是帶著奇怪口音、磕磕碰碰的尼泊爾語，甚至很多單詞不會說，隻能用英語或者西語來替代，偶爾還得比劃手勢，才能勉強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
但他的神色卻遊刃有餘、漫不經心,像是完全不擔心自己的蹩腳的語言會不會影響與他人的溝通。
斯蒂芬：……？
什麼情況？
五年前的黑晝,出過家嗎？
但這看起來也不像是出家，難道他隻是在帶發修行？
他看見黑晝的嘴一張一合,在略有些失真的空間通道中聽見了他的聲音。
“……如此大好的風景、充滿了深厚文化底蘊的建築、對於我們這些外國人來說滿是異域風情的好地方，可不能總是被一些能被治理好的缺陷所拖累啊。抱歉,我的尼泊爾語水準很差。”
其中一個僧人立刻說道：“不,作為剛來加德滿都的客人，您的語言水準已經相當出眾了。”
黑晝說道：“這裡的主人們熱情好客,教會了我很多單詞。”
僧人們圍繞著這個話題與黑晝交談了一會兒,這才說道：“關於施主剛剛提出的問題,不知您有何高見？”
其他兩位僧人也相當感興趣,紛紛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開始仔細聆聽起來。
黑晝說道：“首先是人居環境方麵。雖說咱們這兒也算是世界級的旅遊勝地,但住宅區還是呈現出臟亂差的麵貌，交通混亂,缺乏管製。所以,營造出美麗、宜居、充滿當地文化特色的美麗城鎮,切實提高當地人民的居住環境質量,也是吸引遊客深入了解當地文化、進行旅遊消費的強力抓手……”
斯蒂芬：……
等會兒，黑晝這是在乾什麼，他不是專職搞破壞嗎，怎麼突然搞起了建設？
黑晝滔滔不絕，各種語言混著說，僧人們聽得兩眼發光，抓住空擋問道：“可是這都需要錢啊，我們這邊本來就偏僻，整體消費水平低，一年下來遊客消費也不高，哪來那麼多錢呢？”
雖說出家人整天念叨著錢，手指還搓來搓去的，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但這位僧人確實提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我聽說，你們這兒有正兒八經的魔法師？”黑晝問道。
窺探著這一幕的斯蒂芬渾身都繃緊了，不知道為什麼黑晝會突然有此一問。
——難道說這就是他來到尼泊爾的原因嗎？他的目標，難道是卡瑪泰基？
“沒錯。”其中一個僧人說道，“但是具體位置我們也不知道在哪，隻知道那些魔法師在這邊也有活動。”
另一個僧人插嘴說道：“前段時間那些魔法師還在對抗怪物，整個加德滿都都能看見，還上了電視。”
“你看，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黑晝說道，“完全可以讓那些魔法師出來幫忙賺錢嘛。”
僧人有點疑惑：“怎麼賺錢？讓他們表演魔術？”
黑晝說道：“那可太容易了，表演魔術就是個很好的辦法，或者開個小店售賣魔法物品也可以，真的假的不重要，隻要和魔法沾邊就行。隻要有魔法師出來營業，全世界向往魔法的人肯定就全都會跑過來看。無論是買一些魔法道具，還是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學兩手——他們肯定不會抗拒在這種事情上掏錢。”
“那些魔法師不會願意的吧？”一個僧人說道，“他們都很高傲。”
“這你們就得據理力爭了。”黑晝說道，他抿了一口熱茶，“你們想，這些法師占了這塊地，時不
時還搞出一些危險動靜，讓加德滿都周邊的居民們處在危險之中，難道他們不應該為當地的發展做出一些貢獻嗎？”
僧人說道：“可他們是在保護整個宇宙，沒有精力去關照單獨一個城鎮的居民。”
法師們所想的是保衛一整個文明，乃至一整個宇宙，而至於人類本身，或許他們隻是想順其自然，任文明發展出其自己的道路來，除了毀滅性的大事件外，他們不太會插手。
“連一個城鎮的居民都保護不好，還如何去保護整個宇宙？”黑晝說道，“我這一路上走過來，看到很多穿著單薄的孩子在雪山刮來的風中瑟瑟發抖，看到麵黃肌瘦的母親把唯一的食物給她們的孩子，看到骨瘦如柴的男人麵色疲憊地搬運重物。我還看到來自四麵八方、發達地區的遊客穿金戴銀，滿身奢侈品牌，自荒涼蕭條的村莊旁經過，卻對一切貧窮熟視無睹——”
他十分沉痛地搖了搖頭，說道：“如此苦難，倒不如早早往生呢。真正心懷仁慈的人，又怎麼會坐視不理呢？”
三位僧人都露出了悲憫的神色來。
“我們已經將大多數功德箱內的錢財用以改善附近村莊的條件了。”其中一位僧人雙手合十說道，“但還是遠遠不夠。”
“哦，我願儘一份綿薄之力。”黑晝說道，他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了一個布袋，扔在方桌上，說道：“最近我剛好想皈依佛門，好好自我修行，這些就當是見麵禮了。”
僧人們眼睛發直，紛紛看向了布袋打開的口子。
——鈔票。
袋子裡麵密密麻麻全都是美鈔，那樸實無華的顏色一出，連陳設簡潔的大堂都顯得金碧輝煌了起來。
僧人們全都瞪大了眼睛，完全無法移開目光。
“所以……”黑晝說道，“你們有沒有人知道卡瑪泰基該如何進入？”
……
斯蒂芬猛地閉上了眼睛，直接從通道中退了出來。
在短暫地、急促地喘息之後，他睜開眼睛，極為迅速地重新結了一個複雜的手印。
——他就知道黑晝絕對不會安什麼好心！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黑晝知道半點關於卡瑪泰基的線索！
哪怕是在五年之後，黑晝之亂已經覆蓋了全世界，法師都能稱得上是包圍人類文明火種的最後一道堅固防線。
雖然不知道黑晝為什麼會想要進入卡瑪泰基，但他決不允許這個禍害繼續留存於世！
趁著黑晝不備，他必須得采取行動！
……
於是，就在伊諾克說出卡瑪泰基這個詞的瞬間，他的腳下陡然出現了一簇小小的火花。
火花開始旋轉擴大，伊諾克意識到不對勁，他低下頭一看，還沒來得及驚歎，無數道猩紅的、魔法力量構成的纖細繩索就從傳送門中伸了出來，將他的手腳都纏得死死的。
巨大的、無可抗拒的力量從繩索另一端傳來，伊諾克的手還抓著那袋鈔票，連人帶錢一起，一瞬間就消失在了房屋內，隻剩下被他隨意披在身上的不倫不類的僧袍慢悠悠飄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