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世界上的每個相關的人都坦然接受伊諾克的死訊,有點太為難報喪者了。
但報喪者大概也沒有想到，找出哪怕一個能坦然接受現實的人，都如此困難。
迪克在知曉了伊諾克的死訊之後,沉默了很久,久到通訊器另一端的布魯斯都有些禁不住地擔心了起來。
“迪克……”
“你贏了。”迪克說道,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們贏了，我們贏了。恭喜。”
但那聲音裡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可言。
隨後他便掛斷了通訊。
而傑森的反應則更加激烈一些，他知曉伊諾克的死因之後，沉默良久道：“……告訴我，你們在準備他的葬禮，而不是慶功宴。”
麵對這句嘲諷意味十足的話，布魯斯陷入了沉默。
傑森顯然也不想再溝通下去,他掛斷了通訊。
布魯斯長久地坐在電腦屏幕前，屏幕發出的冷光仿佛為他眼底鍍上一層不化的寒霜。
良久後，他突然暴起,一拳將麵前的屏幕砸了個稀爛。
……
伊諾克·諾恩的葬禮是在西海岸的特洛維卡家族墓地中舉辦的。
那天本該是下著小雨的,但葬禮進行到一半,烏雲散去，溫暖的陽光傾灑下來，竟然驅散了連日的潮濕。
查爾斯、布魯斯和托尼都受到了邀請，但隻有查爾斯到場了。
查爾斯沒有去往人群中，他沉默地坐在遠處,看著那口漆黑的棺木在陽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他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天空，他感覺眼睛有些許刺痛，分不清是因為光線太強烈了，還是因為彆的什麼。他想,是因為你的願望實現了嗎？所以太陽才會如此不合時宜地向人們傾灑它的溫暖與光輝，仿佛此時此刻，大家都應該展露出笑顏一樣。
在你的計劃裡，本來就該是這樣皆大歡喜的結局的，不是嗎？
可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的臉上有笑容呢？
那些在你計劃裡一定會展露笑顏的人，他們甚至不願意麵對這個事實，他們甚至沒有到場。
查爾斯安靜地聽著不遠處的人在做著葬禮致辭，他們回顧伊諾克短暫的一生，感歎他的英年早逝，細數他曾經為慈善作出過的貢獻，說他的善良與慷慨值得所有人尊重，值得所有人銘記。查爾斯安靜地聽著，就像是在聽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的一生所曆，直到一切終止，泥土傾灑在沉重漆黑的棺木上。
塵埃落定。
沒有任何奇跡，沒有任何反轉。他死了，像是無數個普通人那樣，迎來平靜安寧的長眠。
所有參加葬禮的人看起來都很悲傷，除了站在棺木旁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查爾斯是見過星鴉的，但他卻險些沒能認出這個氣質獨特、辨識度極高的男人，因為他看起來太過憔悴。他此刻麵無表情地站在陽光下，神色顯得有些空洞。
查爾斯看了他一會兒，隨後意識到了什麼，心頭微微一顫。
在葬禮結束之後，他叫住了那個人。
“星鴉。”
他喊道。
站在墓碑旁一直沒有動過的男人沒有給他半個眼神，隻是平靜地看著自己曾經主人的照片。
“我知道你無法接受這一切，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查爾斯說道，他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安撫性，“如果你死了，特洛維卡家族將真正意義上成為曆史。”
星鴉總算有了點反應，他的眼睛動了動，僵硬地看向了查爾斯。
“……澤維爾。”他念出了他的名字。
“你認識我。”查爾斯說道，“那我想，這讓我的話更有說服力了，不是嗎？”
星鴉沒有回答。
“伊諾克以前和我談過關於你的事情。”查爾斯說道，他想起那封信的最後，伊諾克托付他照顧一下自己家族的產業。於是他說道：“他走了，你是家族唯一的繼承者。”
星鴉沒有答話，他再一次移開了目光：“我的任務是照顧他。”
“……以及和他相關的一切。”查爾斯說道，“你想陪他下去，陪他去麵對家族先祖，去請罪，我能理解。但這並不著急，他們會等你的，不是嗎？特洛維卡家族代代風流，未必就徹底斷絕血脈了，或許你是最後一個有能力找到家族後裔的人了。”
哪怕你是個外姓人。
星鴉眼中的空洞消失了一些，他有些疲憊地抬起眼，看向查爾斯。
“我不會立刻去死。”星鴉說道，他的語氣依然有些疲憊和虛弱，但卻無比堅定，“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
他要查出真相。
他要查出究竟是誰殺死了老板。
他很清楚，諾恩家族和特洛維卡家族的勢力已經站在社會上層，但在麵對一些特殊的、超越了人類界限的敵人的時候，依然羸弱如孩童，槍支與彈藥於他們而言不過玩具，不堪一擊。
但有些事情必須要做，為了忠誠、勇氣，更是為了正義，與愛。
……
布魯斯站在不遠處的、樹木茂盛的山腰上，透過茂密的枝葉望向葬禮的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