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二更】(1 / 2)

李勳來當著陸沅君的麵, 脫掉了他的東洋外衫,拿了一件西裝的外套穿在了外頭。陸沅君畢竟是個女的, 當著她的麵穿裡衣總歸是不合適的。

如果不是還有事要說,李勳來就該送陸沅君走了,而不是換一件衣裳重新回來, 順便把門關上。

“除了田中醫生, 我還有彆的事要跟你講。”

茶杯敞著口,說話間的功夫,茶水的溫度降低不再滾燙。

李勳來在身上拍了拍,口袋裡遍尋不見一隻鋼筆, 隻好把手指頭伸進了茶杯之中, 蘸著茶水開始在桌上寫畫起來。

“你讓我在南春坊尋幾處寬大的院子,我去一看, 差點驚掉了眼睛。”

手指蘸著茶水,推開了碗碟,寫了一個數字。

“南春坊的房價翻了三倍,且一天一個價格。”

比起運城暫時還算安穩的米麵糧油來說, 房價可就是如烈火烹油了。

陸沅君看著桌上的那個數字,不由得心裡一驚。她在冀北大學的第一節課, 說的就是運城的房事, 這個價格和兩年前比起來, 更是雲泥之彆。

“兩年前, 南春坊的地價就已經虛高了, 如今……”

簡直就是用竹竿搭在天上, 搖搖晃晃的空中樓閣。稍微風大一些,便能將這高樓吹垮了。

然而李勳來的話仍在繼續,指腹的水跡乾涸以後,他又一次伸進了茶杯之中,蘸上水寫下了另一個數字。

“這是和南春坊一街之隔的主城,同樣的花園彆墅,價格隻有南春坊的十分之一不到。”

也是一天一個價格,日日下跌。再有七八日的樣子,恐怕就等於白送了。

運城的房子,一向是供小於求。過年的時候,百姓們在街頭相會拜年,除了說新年好和您吃了沒以外,通常都會加上一句。

“祝您今年當房東,實在不行,二房東也成哈哈哈哈。”

因著方圓幾百裡,運城是最富庶繁華的地方。周邊的縣城,鄉鎮,村落,如果想出來闖蕩,都會選擇這個地方。

再加上吳校長辦的冀北大學舉國聞名,有幾個專業的學生還沒畢業,就有數不清的工廠搶著來要,各地的學生們也都往運城來湧。

如此這般,南春坊誠然摩登,但畢竟有些偏遠。主城的房價不讓須眉,和南春坊並駕齊驅,高的不得了。

今日卻是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行走,一個向上聳入九霄,另一個則直接跌入了六道黃泉。

“不是個好兆頭。”

陸沅君用袖子擦掉了桌上的水跡,麵色沉重,她也找不出除了沉重之外更好的表情了。

“我爹死的那陣子,我娘在南春坊買了幾處,可以先拿來用。你明天派幾個人去收拾收拾。”

陸沅君囑咐完了李勳來,起身往外走。

回了小公館以後,陸沅君把自己幾年來備課用的本子通通翻了出來。臥房的燈亮到了後半夜,總算是找到了當初講房事的那一本。

翻來翻去看了又看,躺在了枕頭上,夜裡做夢也依舊惦記著這回事。

清晨朝陽初升,陸沅君沒用丫頭上來叫,自己就早早的醒來了。

“太太,今天沒有您的課啊?”

丫頭正在樓下打掃,突然看見陸沅君從樓梯上下來,還小小的吃了一驚。因著沒有課的時候,小姐都要多睡一會兒的。

怎麼今天這麼早就醒來了?小廚房裡的早飯還沒安頓好呢。

“我去學校看看。”

陸沅君擺擺手,對準備跑去廚房的丫頭道。

“不吃了。”

在玄關處換上了一雙粗跟的鞋,陸沅君扶著長桌。

“我娘在南春坊買的宅子你曉得吧?去把夫人從老宅裡接過來,你家裡頭要是有什麼人,也都帶過來。”

“小姐!我們家裡頭有地方住的!”

丫頭笑嘻嘻的給陸沅君披上了外衫,眼角眉梢,儘是美滋滋的笑意。

“大房東和二房東收拾東西逃難去了,連個收租的都沒有。”

陸家給的月錢算是城裡頭比較大方的,可一旦把房租交了,也就不剩多少了。而今大房東和二房東跑了,自己家裡頭一下就寬裕了起來。

丫頭喜不自勝,跟陸沅君道。

“這會兒主城裡人人都有地方住!”

到處是空著的宅子和院子,隻要拿一個榔頭,把人家的門鎖撬開,那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地方,現在都能住進去。

廚房裡,臥房裡,要什麼有什麼。米麵糧油夠吃一個月,地窖裡還存著土豆和白菜呢。

丫頭住的那處院子,房東半夜走的時候便什麼都沒帶,把地窖裡的東西通通分給了院子裡住的人。

她家裡頭人多,除了白菜以外,分到了一條豬後座肉。晚上燉了一鍋,香味都能飄到院子後頭的另一道街上去。

“再過幾天呀,我也能住太太這樣的花園彆墅了!”

丫頭算了算自己存下來的月錢,主城的房價再有個幾天,她也能買一套。

等姑爺把東洋人打走了,她就是大房東,這輩子不用伺候人。找個倒插門兒的姑爺,一輩子享清福。

“聽我的,把家裡人接到南春坊來。”

陸沅君拍了拍她的肩頭,外頭的房子就算再便宜,總歸是不安全。

“知道了太太!”

丫頭不曉得為什麼,但還是許諾了陸沅君。目送太太搭著汽車在沒有課的時候,朝著冀北大學的方向離去。

車輪滾滾,司機開的又快又穩。這人是封西雲留下的,除了會開車之外,還會些功夫。不是陸司令那樣練了幾天的野拳,而是真正的有手段。

陸沅君見識過司機的本事,一條掃堂腿下去,三五個大漢近不得身,是封西雲身邊難得一見的高手。

“太太,沒課您去學校乾什麼?”

按理說司機這樣的身手,應該去戰場殺敵。可當兵的就得聽上峰的命令,少帥說了,讓自己留在運城保護太太,他就得護的陸沅君安全。

平時有課沒辦法,非得去學校不行。今天又沒有課,去學校裡不是找氣受麼?

那些學生,嘴巴一個比一個尖利,跟小刀子似的,落在誰的身上都剌的生疼。每一句從學生們口中說出的話,恨不得從陸沅君和封西雲的身上割塊肉下來。

在司機看來,陸沅君這是自討無趣加自討苦吃。

“不去不行啊。”

陸沅君的目光落在車窗外的街上,去往冀北大學的路兩年裡走了無數次,沒有一回是如同今日一樣的心情。

花花世界的大門緊閉,原來坐在門前石階上的打手們,總是吊兒郎當,怏怏的斜靠著。

而今一個個的都滿臉警惕,牆角立著可以隨時拎起來的棍子,仿佛隨時會跟人打起來的模樣。花花世界的周邊,到處都是買賣房屋地產的鋪子,這會兒一個個的大門緊閉。

偶爾有一家敞開門的,門外頭排著長長的隊伍,人人手裡頭都高高舉著地契,吆喝著希望能早點進去。

甚至當陸沅君仔細看去的時候,她瞧見有些來賣房子賣地的人,背上背著包袱。仿佛隻要鋪子把他的房子收了,立刻就要離開運城。

視野被一麵牆所阻擋,車頭調轉方向,扭進了一條小巷。比起從大路去冀北大學而言,這樣走遇到的人會少些。

今天的報紙也仍舊是封西雲於某某地戰敗的消息,學生們裡頭難免有幾個情緒激動,拿封太太來撒氣就不好了。

小路走起來是比大路曲折一些,可司機依舊按著以前走大路的時間開到了冀北大學。

“太太,到了。”

司機停穩車子以後,轉過身來對陸沅君說到。

“好。”

陸沅君帶好了自己的東西,推開車門朝著小樓走去。

進了小樓,陸沅君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表,還沒有到上課的時候。今天大教室安排的不是她,而是大力教授的哲學課。

比起陸沅君待遇來說,大力教授可就好多了,起碼沒有人在課堂上說大力教授的老婆無能沒本事。

陸沅君站在門外,敲了敲。

講台上的大力教授循聲看過來,陸沅君衝他招了招手。冷哼一聲,他大步流星的從講台上走下來,朝著陸沅君一步步的逼近。

大力教授黑著臉,一副凶巴巴的模樣,藏傳佛教中的羅漢也沒有此刻大力教授的樣貌來的凶狠。

教室裡的學生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扯著脖子向外張望。大力教授是學校裡出了名的脾氣火爆,今天對上了陸沅君,肯定是沒有好臉色的。

學生們對陸沅君隻能陰陽怪氣,大力教授可就不一定了,說不定就能替他們出一口惡氣。

畢竟因著封西雲在前線連連失利,新聞裡說著瀛洲人一天天的逼近,運城上下,幾乎所有人都對他們有了不滿。

陸家宅子的院牆上,半夜還被人寫畫上了譏諷的話。

“叔本華和尼采,誰更偉大?”

大力教授麵色鐵青,站在陸沅君的麵前,陸沅君隻到他的胸口。

自從上次爭論沒有結果以後,大力教授跟陸沅君可是有一陣子沒說話了。在大力教授看來,這會兒陸沅君在沒有課的時候來找他,多半是認同了自己的看法,想通了,來服軟的。

陸沅君可以在很多事情上服軟,叔本華和尼采誰更偉大這種事情上,卻不能退步絲毫,這是原則問題。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個。”

若是再一次爭論起來,一上午都不會有結果的,陸沅君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講。

“課堂借給我用用。”

“課堂?”

大力教授回望了一眼,發現不少學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當即牛眼一瞪,右手握成拳頭抬起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