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二更】(2 / 2)

學生們都挨過大力教授的拳頭,比小時候私塾先生打的還疼。於是在他揮起拳頭的同時,站著的學生們就都坐了下來。埋首於課本之中,不敢繼續往外頭張望了。

“行吧。”

沒等陸沅君說為什麼,大力教授便答應下來了。

瞧陸沅君猶豫的模樣,也沒必要刨根究底。

“隻當是換課了,明天我來。”

兩人雙雙進了教室,大力教授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用力的在講台桌上狠狠一拍。

“我跟陸先生換課了,不是這門課的都走!”

出乎大力教授意料之外的是,根本沒有學生站起來。一個個的穩如泰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走出教室的除了他以外沒有彆人。

心裡頭滿是疑惑,已經到了走廊裡的大力教授又折返了回來。推開了教室裡第一排坐著的學生,自己坐下,想聽聽陸沅君要講什麼。

是不是要跟他的學生論證尼采和叔本華誰更偉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太陰損了,自己絕不能讓她得逞。

陸沅君的臉色比平時要蒼白一些,眼下青黑一片,仿佛許久不曾睡過好覺的模樣。將粉筆捏在了食指和拇指之間,陸沅君在黑板上寫下了幾個字。

運城房事。

這是陸沅君來了冀北大學以後,講的第一堂課。誠然教室裡坐的都是大力教授的學生,可眾人對於陸沅君的運城房事並不陌生。

即便沒有親自來聽過的,也都在路過湖邊的時候,從站在大石頭上的黃汀鷺那裡聽了個大概。

陸先生去年就講完地產了,怎麼今兒舊事重提?是不是江郎才儘,沒得東西可說了?

刷刷刷幾下,陸沅君在黑板上畫了一條橫線,有花了一條波浪狀向上的曲線。

曲線遠遠的超過了那道橫線,又猛的停下,在某一點陡然以幾乎是垂直的姿態向下。與下方的橫線交彙以後也沒有停止,仍舊不停的下落。

“我在兩年前的課堂上說過,地價和房價受多方因素影響。”

霍克寧和大太監那樣的商人,來運城找差事的人,附近山上的土匪,這些都是讓運城地價上升的因素。

“這條橫線,是運城地價和房價本該在的位置。”

而一直到不久前,曲線都是遠遠的高過了它。可當瀛洲人從毫州灣登陸的那一天,運城的地價便停止上漲了。

光是停滯不前還不算,主城的房價筆直向下跌落,而今不僅跌破了本該在的位置,反而一路朝著成本走去。

“這是最近主城的房價和地價。”

“有沒有在兩年前上過這堂課的學生?”

陸沅君環視了教室一周,陸沅君也不是第一次對著大力教授的學生講課了。自己在大教室第一次講課,學生可都是大力教授的。

故而兩人課堂中的學生重疊頗多,聽過陸沅君那堂課的人還真不少。

點頭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陸沅君轉身抬手,粉筆點在了黑板上。

“誰還記得,我當時說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代表什麼麼?”

粉筆點在了地價低於橫線的地方,兩年前的回憶猛的撞進了腦海之中。

“小亂居城,大亂居鄉。”

兩年前陸沅君在課上如是說道。

耳邊傳來了嗡嗡的低語,陸沅君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先生說,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大亂的日子。”

陸沅君點點頭,將粉筆放到了桌上,雙手背在身後。

“運城是兵家必爭之地。”

封西雲對上瀛洲人,把軍隊打散了打完了,東洋人一定會朝著運城來。而要是封西雲影了,成功的把瀛洲人打回了濠州灣的艦隊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彆的司令就要來奪運城了。

不管結果如何,眼下的運城可不是能容身的地方。

“諸君,我勸各位能走的就走吧。”

背在身後的手攪在一處,學生們若能轉到後頭來瞧的話,可以清晰的看到陸沅君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之中。

淡淡的血線順著掌心的紋路,一路蔓延到了手腕處。

“危言聳聽!”

“今早的報紙我們都看了,瀛洲人離這裡還遠著呢!”

“我等才不是那些鼠竄逃離的膽小之輩!”

胡扯!麵對黑板上陸沅君的圖,以及講台上陸沅君的人,學生們都不買賬。

在來時,陸沅君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形。人會說謊,信口雌黃,可數字無法篡改。拋開租界如南春坊來說,運城主城的地價確實如此。

她也不解釋,從講桌上把剛放下不久的粉筆再一次拿了起來。轉身走向了黑板,在角落處一筆一劃的寫了地址。

“若有實在走不了的,可以來這幾個地方暫時容身。當然,我是希望各位今日回去以後,把家裡的老幼婦孺先送來。”

陸沅君自己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剩下的得交給李勳來,讓市政樓出麵才更好。

“危言聳——”

一個學生站了起來,把課本卷成了紙筒,點向了講台上的陸沅君。

聽字還未出口,耳邊就聽到了彆的聲音。

“轟——”

“轟轟——”

聲音震耳欲聾,腳下的地也跟著震了起來,桌子搖搖晃晃,天旋地轉起來。運城有後山攔著,從古到今就沒有過動地龍的記載。

這動靜也不像是地震呀!

難不成真應了陸沅君的話?可瀛洲人離這裡遠著呢,有封西雲攔著,即便他連連戰敗,可沒有個一半年,這遙遙千餘裡也是一時半會兒走不過來的。

“這裡!”

陸沅君點了點黑板上寫下的地址,快步從教室裡衝了出去。

以前封西雲留下的司機都會等在教室外的走廊裡,等著自己出來。偏偏今天她也不知怎麼想的,就讓司機在外頭等著自己。

陸沅君衝出了小樓,看到四麵八方有滾滾濃煙升騰而起,煙氣直衝雲霄。轟轟的巨響仍在繼續,伴隨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嗡鳴聲,陸沅君抬頭向上看去,一架飛機飛過,緊接著從飛機上丟下了什麼東西。

身後轟然巨響,栽種的樹木從中間截斷,砸落到了地麵之上。學生們從小樓裡出來,炮彈便在身後的平地上炸裂開來。

熱浪湧到了身後,陸沅君被突入其來的氣流猛的撞向脊背,整個人朝前跌在了草地之上。

雙手下意識的握緊成拳,掌心有方才被指甲刺破的傷口,和泥土相交觸碰之後,刺痛的感覺讓陸沅君從慌亂中清醒過來。

周遭仿佛在這一瞬間,突然安靜了下來。她從地上起來,看到受驚的學生們朝著學校的大門衝去,教員們也夾雜在了其中。

她看見人們張著口,臉頰上掛著幾行清淚。然而相應的哭喊聲卻沒有傳到耳朵裡,陸沅君站在原地,抬頭仰望天空。

除了滾滾濃煙之外,除了滾滾濃煙之外,那架在運城上空盤旋的飛機吸引了陸沅君的全部注意。

“瀛洲人遠在千裡之外,來運城撒野的人是誰?”

手臂突然吃痛,封西雲留下的司機總算在亂糟糟的人群裡找到了陸沅君。鬆了一口氣,司機道了一聲得罪,便拽著陸沅君的胳膊往學校外頭跑。

幸虧是找到太太了,不然可沒臉見少帥了。

“沒有炸南春坊,我們回小公館去。”

不管這架飛機歸屬於誰,誠然他們心裡也有數。

南春坊作為租界,是洋人的地盤兒。主城炸成什麼樣,也不能去租界裡胡來。

“停了!”

耳邊的嗡鳴聲漸行漸遠,那架飛機消失在了天際,轟炸的聲音也跟著斷了。

耳邊隻剩了學生們逃跑時發出的動靜,叫罵聲,呼喊聲不絕於耳。

等眾人反應過來飛機遠去之後,紛紛停下了腳步。而跑在陸沅君前頭的人,彎下腰扶著膝頭大口的喘著粗氣。

抬頭的瞬間,看到了陸沅君。

“大力教授為了華夏的哲學而跑,王教授為了國學而跑,陸先生為什麼跑?”

在學生看來,運城發生這種事,多半是陸沅君的責任。

濃煙滾滾的地方,也不知死傷了多少人。氣頭上的學生對陸沅君沒有好臉色,若不是她身邊那個大漢看起來太過健壯,可能就要有學生上來逼問了。

起碼不會是這樣簡單的嘲諷。

“我為你媽跑。”

陸沅君的心裡更不痛快,她也和學生們一樣,一頭霧水。

又不是她引而不發,故意瞞著運城的百姓,平白讓人死傷?憑什麼受這樣的欺侮?

“你罵人!”

學生瞪大了眼睛,站直身子,不管陸沅君身邊的男人是否健壯,都要衝上來評評理了。

“我為你媽跑,為你的兄弟姐妹跑,為運城萬人跑!”

陸沅君翻了個白眼,示意司機攔著學生。

所在恰好是冀北大學的湖邊,陸沅君踩在了大石頭上,高高的站著,雙手揮動,抬高了聲音。

“南春坊,昔陽路三十七號!伍德街二十九號!諸君先到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