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二合一更】(1 / 2)

“太太, 少帥跟女記者真的沒什麼!”

李副官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會兒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 手忙腳亂人也跟著慌。

陸沅君淺笑一聲, 收回手端起了茶杯。

“我說笑的, 瞧你。”

她是信封西雲不會背著自己作出這種事的, 封西雲跟彆人不一樣, 他怕自己腿和親爹一樣爛了。

再說,就算封西雲膽子真的大了,也是封西雲的錯, 跟李副官有什麼關係。

“衣服拿來我就走。”

封太太是個善解人意的, 不會糾纏李副官,讓他為難。

為人也同自己承諾一般, 在李副官手下的人把從苟團長的兵身上扒下來的軍衣拿來, 陸沅君便毫不拖泥帶水, 帶著衣裳離開了。

封西雲在東湖關勝利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運城的大小街巷, 陸沅君從後山的山坳裡回來的時候,天色漸晚,街麵上竟然不是空無一人。

要知道,這些日子裡, 沒去逃命的人, 天不黑就躲在了自己家裡頭,鎖好大門誰也不會出來。天黑之後, 街頭巷尾就沒有開門的鋪子, 更沒有遊走在路上的行人。

甚至, 運城裡的鬼市上都沒得幾個攤子了。

今天像是過年一樣,甚至有人拿出了過年時剩下的鞭炮。用竹竿挑著,點燃後劈裡啪啦的響。

“真喜慶。”

陸沅君手裡頭拎了一個麻布的口袋,軍衣不好露白,就裝在裡頭。望向車窗外的街景,耳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她不由得感慨。

“可不,太太和少帥成親那天,也沒放這麼多鞭炮的。”

坐在前頭的司機隨口回道。

陸沅君的眼前突然閃過了錦繡布莊的招牌,便抬手拍了拍司機的背倚。

“到了,就是這裡。”

汽車停穩以後,陸沅君和司機雙雙下來,朝著錦繡布莊的鋪麵走了過去。

錦繡布莊頂著布莊的名字,實際上什麼都乾。掌櫃的家裡頭最早是開的染坊,兩口子做到小作坊。

一步步走來,如今也有了大的產業。

從織布,到染布,再到賣布,最後做衣裳,自產自銷很有一套。

陸沅君成親穿的衣裳,因著時間緊急,還是從錦繡布莊的成衣鋪子裡頭買來臨時改的。

去年這個時候,錦繡布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百姓們手裡有幾個閒錢了,都來布莊裡頭扯塊布,回家去自己做件新衣裳。

布莊跟綢緞莊不一樣,綢緞莊是賣給有錢人家,不是所有人都能負擔的起。而布莊,隻要你進門來,叫花子也能讓你穿一身新的回去。

便宜的布多了,且各個牌子爭搶市場的時候布料賠錢賣,賺吆喝的都有。

可惜,昔日門庭若市又能如何,而今都大門緊閉。掌櫃的不開張,客人也沒心思買布穿花衣裳。

錦繡布莊已經有一陣子沒有開門兒做買賣了,又或者該說,整條街的鋪麵都許久不曾開業。運城裡也就挑著擔賣小玩意的貨郎,成了新的買賣人。

報紙上登了封西雲在前線的捷報以後,這條街裡有幾家鋪麵把大門和窗上的木條取了下來,掌櫃的站在門口朝外張望,琢磨著自己是不是可以趁著這個時候重新開張。

錦繡布莊的掌櫃看起來比較謹慎,他家的大門依舊緊緊鎖著。

陸沅君站上了台階,右手握成了拳頭,在門板上用力敲了敲。

“不做買賣了!”

在陸沅君敲了一會兒後,裡頭的人扯長嗓子喊了一聲。

不過因著距離遠,又有門板擋著,街麵上的鞭炮聲不住的響起,讓屋內拒絕的話聽起來虛幻朦朧,拒絕的意味也跟著淡了不少。

“掌櫃的在不在?我是陸沅君。”

嫁給了封西雲後,她依舊沒有自稱為封太太的覺悟,出入報姓名的時候,選擇自己的名字。

到了彆的地方,陸沅君三個字不好使,可在運城,陸司令把持了二十幾年的地方,他的閨女可比初來乍到的封西雲要更讓人熟悉。

“陸沅君?”

鋪子裡的小夥計,火急火燎的跑去告訴了自家掌櫃。

掌櫃的披上衣裳從炕上下來,踢上鞋來不及提起後跟,急忙的從後頭跑到鋪子前頭來。緊閉的大門被從裡頭拉開,屋內的掌櫃睜眼看見陸沅君,自己也是意外的很。

給陸沅君和跟在她後頭體格過分健壯的男人讓開路,錦繡布莊的掌櫃示意夥計搬椅子來。

“陸小姐……”

意識到自己的稱呼不對,掌櫃的立刻改口。

“封太太怎麼突然來了?”

錦繡布莊的掌櫃也是運城本地商會的成員之一,按理說吧,一旦司令元帥們打起仗來,就要跟商戶們納些捐來做餉。

商會的人還奇怪呢,封西雲前線連連吃緊,是不是該來找他們要捐了?也不曉得要捐多少,會不會要把半個家產捐出去?

封少帥看著沒那麼黑,不過當司令和元帥的,少有心不黑的。

然而商會的掌櫃和經理們等了兩三個月,愣是沒有人上門。包括運城在被苟團長轟炸之後,不少房屋損毀,連市政樓都爛了,也沒人來找他們捐錢。

真他娘的奇了怪。

眼下陸沅君親自來了,錦繡布莊的掌櫃一方麵提心吊膽,不曉得她親自上陣,打算讓自己出多少血。可另一方麵又把心放進了肚子裡,總算是等到他們來了。

捐錢比搶錢好吧?

加上今天的報紙錦繡布莊的掌櫃也看了,封西雲在東湖關小勝東洋人,真長誌氣。如果是半個月前,陸沅君來找他捐錢的話,掌櫃的或許還會覺得心疼,錢打了水漂的感覺可不好受。

今天嘛,起碼捐出去給封西雲打勝仗,心裡頭也來的舒坦。

想到這裡,掌櫃的坐在了椅子上,朝著小夥計擺擺手。

“去把賬本拿來。”

“掌櫃的?”

夥計擠眉弄眼,拿賬本乾什麼啊?

陸沅君這天半黑不黑的時候敲門,十有八九,是不懷好心的吧。您吧賬本拿出來乾什麼?不是自討苦吃麼?

“去拿!”

掌櫃的瞪大眼睛,咋?還使喚不動你了?

夥計去拿賬本的功夫,掌櫃的親手給陸沅君倒茶。運城這個地方,不給客人上茶就是不歡迎,禮數上說不過去。

“太太,我不騙你,這些日子生意不好。”

把茶杯推了過去,掌櫃的言外之意是,就算要我捐錢,您也彆獅子大開口,要的沒影兒了去。

陸沅君沒有接茶杯,目光在鋪子裡頭轉悠了起來。

“我想看看,您這兒的貨。”

視線鎖定在了貨架上頭,一匹一匹,花色各異的布料上頭。

掌櫃的有些意外,難不成陸沅君不想要錢?想要貨?

前不久也有當兵的來找他,說要多少布匹做新的軍衣。一來掌櫃的怕賣出去拿不著錢,二來庫房裡沒有存著那麼多。

他都跟當兵的說清楚了,難不成是陸沅君不信?親自來問了?

“太太……”

掌櫃的從椅子上起來,緩緩的走到了櫃台後頭。一邊從架子上頭拿布匹下來,一邊琢磨著該怎麼解釋。

黑色,靛青的棉布,顏色鮮亮的印花布。

櫃台上不一會兒就擺滿了布匹,然而即便是同樣的花色,黑也黑的不同,靛青亦是有淺有濃。

陸沅君伸手去摸,肉眼可見的差距,在上手撫摸之後更加清晰。

“這布有點薄啊。”

陸沅君用手指搓撚了一下布料,又把手掌墊在了下頭,肉色從布料下方透了出來。

“能賣的動麼?”

掌櫃的歪了歪脖子,苦笑一聲。

“這是我鋪子裡賣的最好的。”

這布是薄,但賣的便宜啊。老百姓嘛,沒錢還想穿新衣裳,扯一塊花布回去就能做新衣裳。彆的布料倒是好倒是厚,價格卻有這個的好幾倍。

陸司令的閨女或許可以在冀北大學裡頭教書,生意場上的東西可是真的不懂呀。

“太太您看,這塊布是厚,廠子八成都要開不下去了。”

質量上去了,穿好幾年都壞不了,怎麼換新衣裳呢?還是這種綃的,薄的布料賣的好。

又能穿新鮮,又便宜,頂多穿一季,洗壞了也不心疼,正好新花色也上來了。

掌櫃的給陸沅君說完以後,拍了拍櫃台上的布匹。這東西老百姓穿個新鮮還成,拿去做軍衣,絕對是胡鬨。

陸沅君把櫃台上的布料摸了個遍,和自己帶來的苟團長手底下的兵新換的軍醫做對比,沒有一個觸感相同。

來回走了兩圈,在最為相似的一塊布料前停下。

掌櫃看著陸沅君停下腳步,嚇出了一身冷汗。陸小姐誠然不是個好的掌櫃,可看東西的眼神兒不錯,是個會買的。

你瞧瞧,停在了最貴的一塊布前頭。那雖然是一塊純色的布,也沒有花樣,但質量好價格比印花布還要貴。

“掌櫃的,這布怎麼賣?”

陸沅君拽出一截,摸了又摸。

掌櫃的走到了陸沅君的對麵,抬手也頗是愛憐的摸了摸。

“封太太,這布我庫房就剩最後的百來匹了。”

說著他歎了口氣,又伸手摸了摸,眼中憐惜的意味更濃。

“廠子前不久也關門了,彆的地方也買不到。”

多好的布啊,可惜了。彆說陸沅君想用這個做軍衣,就是大總統也不行。廠子沒了,工人遣散了,機器都賣了,去哪兒再造同樣的布呢?

“掌櫃的,錦繡布莊可是運城最大的布莊,大歸大,不曉得東西全不全?”

陸沅君看了又看,這麼多種布,為什麼沒有苟團長軍衣用的那一種呢。

錦繡布莊的掌櫃沒說話,拿出賬本兒來的夥計先開口了。

“封太太,遠了不敢說,全國各地大牌子的布,咱這裡可都有。”

小作坊那自然不能算,兩口子支口鍋都能自己染。凡是開了機器印染布廠子的,叫得上名字的正經牌子,錦繡布莊裡就都有。

陸沅君聽了,怕夥計吹牛,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掌櫃。

掌櫃的點點頭,夥計說的沒錯。他從夥計手裡頭把賬本兒接了過來,也不打算遮掩。

如果陸沅君想,大可以叫大丘八們來把他的鋪子翻個底朝天,眼下這種情況,還是坦誠一些來的更為妥帖。

掌櫃的把賬本放在布匹上頭攤開,當著陸沅君的麵兒翻了起來。

陸沅君彆過頭去,不去看賬本兒上的字,對掌櫃的舉動非常不理解。難不成掌櫃的想從運城銀行裡貸款?

銀行裡給百姓們兌完以後,就沒剩多少了呀。這會兒行長陳升和,都在臨時的市政樓裡當會計呢。

“我跟您直說吧。”

陸沅君也不想繞彎子了,把手中拎著的布袋提了上來。解開了束口的麻繩,將放在袋子裡的軍衣拿了出來。

掌櫃看到軍衣的瞬間,撇撇嘴,果然陸沅君就是為了這事來的,和他猜的一樣。

“我也跟太太直說吧。”

掌櫃搬了兩匹截然不同的布匹,擺在自己和陸沅君的麵前。

一匹布又結實又鮮豔,另一匹薄的要命,能透出肉色來。

他用剪刀從兩匹布上分彆剪了一小塊,左右手將其舉了起來。

“這種結實的布料才能做軍衣,但我不光是我布莊的庫房裡不夠,廠子自己的產量就上不去。”

銷量不好原料也不多,做出來也沒人買,可不就做的少了麼。

“而這種呢,倒是數量夠。”

就算布莊的庫房裡不夠,臨時給廠家去訂貨,也是來得及的。

但數量夠有什麼用呢?質量上不去,染了顏色再做成軍衣,當兵的穿一天就爛了。彆說去前線打仗,就是天天當老婆伺候著,衣裳也堅持不了幾天的。

“太太,我要是能接,前不久軍爺們來的時候,我就應下了。”

用不著陸沅君親自跑一趟的。

聽完了掌櫃的一番話,陸沅君才突然反應過來,掌櫃的怕是誤會了。以為自己是李副官派來的說客,想從他做裡買做新軍衣的布料。

“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沅君把軍衣遞給了掌櫃的:“就是想讓您看看,這衣裳的料子是哪兒來的。”

布莊裡的料子摸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一樣的。

掌櫃的低下頭,小夥計很有眼力的把燭台搬了過來。對上燈火,掌櫃的才終於看清了,陸沅君手中的這件軍衣,和運城本地的駐軍身上的,製式不儘相同。

手心貼在軍衣上頭的瞬間,掌櫃的眉頭便緊緊的鎖在了一起。像是不敢相信一樣,他將軍衣拿了起來,對著燭火看起了布料的紋路。

“掌櫃的?”

陸沅君湊過來,低聲詢問著。因著從掌櫃的深情來看,應該是已經有了猜想。

錦繡布莊的掌櫃放下了手中的軍衣,猶豫了片刻後,回望向陸沅君的目光極為複雜。

“這是東洋人的布。”

東洋人的布便宜,質量好,銷量也廣。因著他們在膠東的租界裡建造工廠,雇傭的是華夏本地的工人。

租界裡不需要交稅,聽說東洋的政府還給補貼,也就造成了東洋布價格低質量好的現狀。

本埠工廠裡頭布,在東洋布的衝擊下,幾乎是舉步維艱,夾縫之中求生了。

但因為東洋人在濠州灣登陸,布莊裡便不賣東洋人的布了。一來是自己心裡頭不痛快,二來,誰要是敢賣東洋人的東西,舉著橫幅的學生們進來二話不說,就能把鋪子給砸了。

“我這裡是絕對不賣東洋布的。”

掌櫃的擔心陸沅君試探自己,雙手舉過了頭頂。

“你確定這是東洋布?”

比起錦繡布莊裡有沒有東洋布,陸沅君更在意的是掌櫃的如何能確定,這件軍衣的布料來源。

反正在她看來,看不出什麼鮮明的區彆來。

掌櫃的聽到了陸沅君的疑問,讓小夥計掌燈,自己扯開了布料,對著光讓陸沅君看布料的紋理。

本地的工廠還是以西洋的機器為主,和東洋廠子做出來的區彆十分明顯。再加上掛幾層漿,上什麼膠,兩種布料之間的差彆,做了多年布料生意的掌櫃,一眼就能看出來。

“肯定是東洋人的布,我拿項上人頭作保。”

掌櫃的抬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彆的東西他不敢確定,在布料上麵,整個運城找不出比他更懂行的人了。

腿上突然一軟,陸沅君雙手按在櫃台上頭,才勉強站穩了身子。

在來這裡之前,陸沅君心裡頭就有了同樣的猜想,但真的確定以後,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幾乎要從胸口一躍而出。

建康政府隻給了苟團長一個團的番號建製,但他偷偷的自己招兵買馬,如今也有了萬把人的隊伍。

如果要給整個隊伍換一茬東洋布做的新軍衣,說和東洋人沒有關係,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前不久苟團長轟炸運城,建康政府也以為他隻是不識大體,在這種時候跟封西雲搶奪地盤而已。

有了軍衣作為證據,陸沅君以為根本不是搶奪地盤這麼簡單。

怕不是,怕不是……和東洋人偷偷的達成了什麼協議吧?

心中惴惴不安,陸沅君拱手向掌櫃的道了謝,折回宅子裡後,整夜無眠。

第二天清晨醒來,天上的雲朵大規模的聚集在了一起,把日頭攔在了後頭,擋住了陽光的真容。

天色陰沉,人的心情也好不起來。

陸沅君派人去給商會送了消息,彆急著開張,可以先緩一緩。緊接著又叫人去找李勳來,讓他想想,運城有沒有什麼能躲避的地方。

枯坐在臥房的書桌前整整一天,剛剛回來的司機還沒站穩喝口茶水,陸沅君就又給他派了活,去把山坳裡的李副官請到城中宅子來。

司機的責任是保護陸沅君,如果早知道太太要讓他乾這種雜活的話,他還不如跟著少帥去戰場呢。

可陸沅君既然要求了,他也隻能照做。從主城的陸宅去後山的軍營,一來一回三四個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