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二合一更】(2 / 2)

傍晚迎著夕陽出發,披星戴月,在半夜裡汽車才停在了陸宅的大門外。

李副官和司機一樣無奈,他們聽軍命,聽封西雲的命令。從沒想過,還要聽太太的命令。

眼下時局緊張,陸沅君就這樣讓李副官從山坳裡出來,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太太是不是還惦記女記者的事情?”

李副官從車上下來,跟在司機後頭,邁進了陸家宅子的大門。

女人的嫉妒心啊,八成昨夜離開之後,嘴上說的好聽不在乎,回來就後悔了。肯定是一整天放不下這件事,又不能直接問少帥,隻好把自己揪過來詢問。

“我得跟太太說清楚。”

李副官的腳步加快,說清楚少帥和女記者沒什麼關係,也說清楚陸沅君不能乾涉軍務。

連李勳來都和少帥一個管生活,一個管軍務,涇渭分明兩不乾涉呢。陸沅君什麼都不懂,教書先生胡鬨什麼。

“太太在裡頭等你。”

司機把李副官帶到了陸沅君的閨房門外。

李副官順著司機指的屋子望了過去,裡頭亮著燈,從窗上可以看到一個短發女子坐在桌前的剪影。

此時已經是淩晨,他們來的時候,還見到了打更走街串巷,喊著天高物燥,小心火燭。

二更天的深夜,舉目所至一片無聲的寂靜,整個陸宅也就隻有這間屋子還亮著燈了。

李副官的腳步邁出又後退,他後頭看向司機。

“這是太太的閨房吧?”

司機點點頭。

“不光是閨房,還是太太和少帥的洞房。”

介紹完了以後,司機退後一步,打算讓李副官一個人進去。

李副官看著窗上映出的人影,心裡頭突然慌亂起來。

太太這是什麼意思啊?半夜進了太太的臥房,以後自己還能說的清麼?會不會被人誤解啊?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心頭,李副官敲響陸沅君房門的手輕飄飄的沒有力氣。

窗上的人影在聽到敲門聲後,從桌前起身。快步走到門邊,陸沅君雙手把門從裡頭拉開,見到了等候許久的李副官,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可算是來了。”

陸沅君側開身,讓李副官進來。

跳進黃河都說不清。

李副官狠心咬牙,抬腳進了陸沅君的臥房。

進來以後,他也不敢亂動,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僵直,站在離陸沅君很遠的地方,說什麼都不肯靠近。

“太太,有什麼話您就這樣說吧。”

可不能再近了,對你我的名聲都不好的。少帥誤會是一回事,我自己還有老婆呢。

“軍衣是東洋布料做的。”

陸沅君開門見山,直截了當,把自己從錦繡布莊掌櫃那裡得來的消息告訴了李副官。

“什麼?”

被這消息驚了一瞬,李副官忘了要和陸沅君保持距離,快步向前走了幾步。

太太不是開玩笑的人,要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是不會信口雌黃,胡亂說的。

李副官越想越氣,怪不得姓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派飛機在眼下這種時候轟炸運城呢。

原來是有靠山了啊?

“狗東西,竟然做漢奸了?”

李副官腳尖用力在地磚上磋碾起來,苟團長模樣長得賊眉鼠眼。

黑眼珠子一點點,眼白占了大半,身材倒是夠胖,卻絲毫沒有富貴相,刻薄的不得了。

早就看出他不是個好東西了,隻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壞。

李副官罵罵咧咧好一會兒,嗓子都冒煙兒了。情緒衝動的時候,禮節什麼的就暫時拋在了一邊,想不起來。

他不等陸沅君讓,自己給自己倒了兩杯茶,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乾啞幾乎冒出火星的喉嚨,在茶水流淌過後,稍稍的緩和。

找回了些許理智之後,李副官轉身麵向陸沅君。

“要是苟團長投靠了東洋人,我得立刻回軍營裡去。”

先前部署的隊伍需要重新派遣,製定的戰略,也要徹夜修改了。

要忙的事情太多,恐怕沒有時間給陸沅君解釋什麼封西雲身邊的女記者。

“等等,彆走。”

陸沅君開口阻攔,沒有要讓李副官離開的意思。

李副官的腳步停下,臉也跟著拉了下來。陸司令的閨女是怎麼回事?以前看也是個識大體的,現在怎麼連這點事情都看不開呢?

就算少帥真的和女記者有什麼,少帥回不來了,封家的東西都是陸沅君的。少帥回來了,不想過就離婚唄。

陸沅君一邊往裡屋走,一邊衝著李副官招手。

“過來,我有東西給你看。”

李副官一聽這話如臨大敵,當即渾身上下的寒毛根根豎起。

裡屋可就是床榻了,太太有什麼東西要到裡屋,在這大半夜的給自己看呢?

一樁舊事湧向心頭,李副官想起了老帥在世的時候。老帥換了新歡,舊愛耐不住寂寞,對李副官投懷送抱。

那女人對自己說,你到我臥房裡來,有東西給你看。

然而李副官一進去,老帥的姨太太就把衣裳脫了。

他當然不能動老帥的女人了,又不是三頭六臂九條命,和上峰的姨太太胡來,可不是風流倜儻,是活膩歪了。

李副官拒絕的時候被那女人在脖子上撓了三道血痕,回去老婆半個月沒跟他說話。

眼下陸沅君說了同樣的話,和當初那位姨太太如出一轍,怎麼能讓李副官不害怕呢?

“太太,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有什麼東西就在這裡看吧。”

李副官雙腳似紮了根,不敢有絲毫的移動。

不是他心虛,報紙上這些讀過書,留過洋的男男女女,就沒有一個不風流的。不是跟這個人同居,就是跟那根人公開示愛,亂的不行。

太太看著是個正經人,可正經人不會在半夜裡叫丈夫的下屬進自己的閨房吧?

陸沅君似想起了什麼,拉開房門,把門外守著的司機也叫了進來。

“你們都跟我來。”

她拽住了兩個人的胳膊,扯著他們進了自己的臥房。

司機和李副官二人麵麵相覷,兩耳通紅,誰也不敢先說一句。然而剛進了裡屋,李副官和司機雙雙愣住,臥房裡並沒有床榻。

床榻所在的地方亂糟糟一團,石磚被撬了起來,地上淩亂無序散落著鐵鍬和釺子,以及挖出來的土高高的堆在一旁。

陸沅君把立在牆角的兩個鐵鍬分彆遞給了李副官和封西雲給自己留下的司機。

“挖。”

太太冷著臉,下了命令。

兩人拎著鐵鍬走近,胸口咚咚的打起了鼓,太太沒有對他們投懷送抱,太太讓他們在臥房裡頭挖坑。

李副官手上用力,鏟了一鍬土,看著同樣在賣力的司機,小聲詢問。

“你通瀛洲人了?”

司機回瞪一眼,罵道。

“你他娘的才通了。”

話不能亂說,通東洋人是做漢奸,是要被萬人唾罵的。

“你沒通東洋人,太太為什麼讓我們挖坑?”

李副官又是一鍬,覺得司機在狡辯。

方才他還奇怪,陸沅君為什麼要在半夜把他叫到宅子裡頭來,還叫到了臥房裡。現在挖坑的時候,理智歸來統統明白了。

肯定是司機被太太抓到通敵,這會兒挖坑要埋掉他。

不愧是陸司令的女兒,這份膽識和果決,是尋常人沒有的。

李副官這邊想什麼,司機那裡想的也是一樣,隻不過把通敵的對象換成了李副官。兩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用目光丈量對方的身高,盤算著這個坑得挖多大才好。

挖坑活埋通敵的人,這在軍中是不成文的做法。

雖然老帥死了以後少帥掌權,沒再這麼乾過,可彆的隊伍裡仍然有這麼做的。活埋還不算什麼,對付通敵的人,司令們可沒有手軟過。

韓司令的手段是把通敵之人往土裡埋半截,豎著扔到坑裡,土埋到胸口的位置。然後讓親近的人觀看,用匕首在叛徒的脖頸上劃一個口子。

血會猛的從人身子裡頭衝出,射個一米多高,場麵駭人的很。

而今太太讓他們挖坑,八成也是這個意思。

“當心些!”

陸沅君走過來,站在一旁觀看。

李副官和司機手中的動作放緩,太太是想給叛徒最後一個自白的機會麼?

也對,跟在少帥身邊久了,要能及時懸崖勒馬,也不是不能留一條性命。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猜忌著。

牆邊的座鐘箱子裡,鐘擺不停的左右晃動,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司機和李副官的前額出了一層薄汗,緊張如許。

李副官小臂酸痛起來,越挖越氣,太太和我都給你機會了,為什麼還不趕緊跪下來,承認自己通了東洋人的過錯呢?

東洋人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不見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

心裡頭不舒坦,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起來。李副官鞋底子踩在鐵鍬上頭,狠狠的踩了下去。

忽的腳下一痛,隔著厚厚的軍鞋底子,都感覺鐵鍬觸到了硬物。金石碰撞的聲音傳來,李副官和司機雙雙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裡頭還埋著彆人不成?

太太看著柔柔弱弱,是個有文化有知識的新女性,怎麼還在臥房裡頭埋著死人呢?

“挖到了?”

陸沅君蹲下身子,湊了過來,低下頭朝著坑中張望。用手撥開濕潤的泥土,鐵鍬碰到的是一口沉重的鐵箱。

李副官和司機抬手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琢磨著裡頭究竟藏著什麼東西。看大小的話,好像也裝不下一個人呀。

“搬出來!”

陸沅君站到一旁,下了新的指示。

李副官和司機曉得對方不是叛徒以後,那就不再是要埋進坑裡的敵人,而是可以並肩信任的戰友了。

二人之間沒有了嫌隙,速度也比方才更快。把土坑的邊緣拓寬,一根鐵釺子插進了裡頭箱子的邊緣。

齊心協力將箱子撬起,二人用了吃奶的力氣把箱子從裡頭搬了出來。搬出來的瞬間,身體脫力,李副官和司機雙雙坐到了地上。

“太太,箱子裡頭放的什麼啊?”

死沉死沉的,肯定不是被活埋叛徒的屍骨。

陸沅君蹲在箱子前,將鐵箱上的泥土清理乾淨,盯著鎖頭看了起來。

李副官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起了他在運城裡聽說過無數次的傳言。

運城是個街頭巷尾,處處都有茶館的地方。兩層高的小茶樓,支攤子賣的大碗茶,走幾步就能找到可以坐下飲茶的地方。

喝茶是件悠哉悠哉的事情,急躁不得。不管是茶樓,還是大碗茶的攤子,坐下喝茶的人往往一喝就是兩個鐘頭,要麼乾脆半天都坐著。

喝一壺,續一壺。

茶館裡有說書的先生,茶攤上有比說書先生還會叨叨的閒人。但不管是茶樓也好,茶攤也罷,除了三國演義劉關張諸葛亮之外,最津津樂道的是陸司令埋下的黃金。

流言裡頭說陸司令窮怕了,不敢把錢存銀行。都換成黃金藏起來了,就連宅子裡睡覺用的炕頭,都是用金條盤的。

且宅子裡的黃金還都隻是冰山一角,後山的山洞裡埋的更多,誰要是挖出來,就能富可敵國。

要不你看陸司令死了以後,陸夫人天天什麼都不乾,就整著花錢了呢?她那閨女,還做了運城銀行的股東,肯定是陸司令留下的家底兒厚的不行。

坊間的傳聞真真假假不可信,天天有去後山找金子的,陸司令死了兩年半了,也沒見誰找到一小塊黃澄澄的東西。

李副官一直以為那就隻是傳聞罷了,就像鄉野裡頭還傳陸司令是個三頭六臂的神仙一樣,沒有根據的。

可如今真的從陸沅君臥房裡的地底下,挖出了這麼一口大箱子,李副官又覺得那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拿斧頭來。”

陸沅君伸出一隻手,鑰匙是肯定找不到了。鑒於裡頭裝的東西比較特殊,還不能用子彈來射。

李副官從地上彈起,把立在牆角的斧頭給陸沅君遞了過去。

在得到苟團長通敵的消息以後,李副官要做的準備有許多,要花錢的地方也更多。

本來想著過幾天,就得跟太太說,讓運城商會的各大商好捐點兒錢了。可太太真的是會讀心術,竟然在這個時候挖了金子出來。

雪中送炭,不外如是了。

手上一沉,陸沅君雙手握緊了斧頭的把,高高的舉過了頭頂。因著她的力氣小,那鎖頭又厚重的很,想要劈開的話,就得靠慣性了。

瞄準了鎖頭,陸沅君猛的向下一揮斧頭。斧刃撞在同為金屬所製的鎖頭上,火星冒了出來。

陸沅君看到火花之後,嚇得扔了斧頭就往後躲。

李副官搖搖頭,不曉得太太在害怕什麼。真金不怕火煉,這點小火星,對箱中的金子根本不會造成任何的後果。

“太太,我來吧。”

看到陸沅君不敢上前,李副官自告奮勇。反正也是要拿來做軍費的,他就親自來看看吧。

將袖口的口子解開,李副官把袖子卷了起來,露出了結實的小臂,他在鐵箱前蹲了下來。

太太雖然躲得快,可手上還是很有準頭的。

鎖頭的上半截被鐵斧劈開,隻剩了一點點和拴子牽掛在一處。李副官上手用力一扯,便把鎖頭拽了下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裡頭突然激動了起來。要知道一條小黃魚,就能夠尋常百姓過個幾年的好日子了。

似方才用目光丈量司機的個頭一樣,這會兒李副官用目光丈量起了鐵箱的大小。這麼大的一口箱子,裡頭能塞多少小黃魚?

人嘛,哪有不喜歡黃金的呢?

李副官顫巍巍的把手伸了出去,雙手扶在了箱子的上半段,小臂上青筋暴起,用力將箱蓋抬了起來。

他迫不及待的朝著箱子裡頭望了過去,入眼不是黃澄澄的,碼的齊齊整整的金條,而是一塊紅色的布。

李副官回頭看了一眼陸沅君,聲音也緊張起來,傳聞中陸司令留下的財富,就在紅布下頭了。

“太太,我掀了?”

陸沅君躲在柱子後頭,探出半邊身子,微微頷首。

“掀吧,當心些。”

屋內的燈泡比起燭台來說,要亮上許多。李副官眯縫著眼睛,伸手去掀蓋在小黃魚上的紅布。

擔心被紅布下頭的金條晃了眼,李副官眼睛不敢睜的大了,隻留了一條細細的縫。

紅色的綢布掀開了一角,刺眼的金色光芒沒有出現,李副官看見下頭黑乎乎的。

奇怪。

他用力將綢布跩了出來,下頭一條小黃魚都沒有,反而整整齊齊的堆滿了槍械和軍火。

“呼……”

陸沅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可算是見到了讓她做了兩年多噩夢的東西。

李副官萬萬沒想到,陸司令拿來盤炕頭的,不是傳聞裡的黃金,而是軍火。怪不得剛才太太見到一點兒火星,就躲到了後頭。

喉結滑動,屋內三人吞咽了下口水。

“正經的德國造。”

李副官拿起了其中一柄,在手中端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