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二合一更】(2 / 2)

東洋人沒有打過來的時候,與那些人見麵的時候還會打招呼呢。

可如今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相片裡的那副讓人無法正視的樣子,恐怕直到此刻,仍然和相片裡一樣,以那樣近乎殘忍的姿態留在原地。

從運城城破到如今已經有個把月了,頭七就該下葬的屍體,現在還沒有人收屍呢。

“什麼世道……”

大娘擦過臉頰之後,袖口潤濕了一片,可也並沒有多少用處。

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又一次滑落,將浮在臉上的浮塵洗刷出兩條豎直而清晰的痕跡。

懶得再擦眼淚了,大娘捏起針穿好線,給士兵們縫補起了衣裳來,口中不停的念叨著。

“還好你們來了,還好……”

眼前這些跟她的小兒子歲數差不多的士兵,就是運城百姓的救星。

站在高處的陸沅君輕輕咳了幾聲,目光繞著士兵們掃了一圈,凡是看過照片的,此刻神色和方才比較起來,都發生了多多少少的變化。

“後方與前線還有不同,瀛洲人並不敬重手無寸鐵的百姓。”

麵對沒有還手之力的人,他們的殘忍程度還要更上一層樓。

陸沅君將自己受傷的腿露了出來,在這種時候簡直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曉得諸君可能會覺得一路奔波,不過是為了救封西雲的妻子。”

底下的士兵們也的確是這麼想的,前線的戰事同樣吃緊,如果不是因為運城有陸沅君的話,恐怕封西雲是不會這樣匆忙的帶兵回來營救的。

“但今日我在此謝過各位,你們救下的根本不是少帥的妻子,而是運城萬人的性命。”

陸沅君抬手丟開了一邊的拐杖,朝著眾人深深的彎下腰鞠了一躬。

“如若此戰敗了,相片裡的就會是運城所有人的結局。”

士兵們看了看腳下新換上的布鞋,針腳細密,千層的鞋底子厚實耐磨。

再抬頭看向給他們分發布鞋的婦人,相片裡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在她們的身上了。

捏著相片的手不受控製的用力,相片在掌心裡被揉搓成了一團,士兵們的後槽牙磨擦出噌噌的聲音,手指關節也哢哢的響。

管他少帥是死是活,血債血償,今天一定要讓瀛洲人好好見識見識他們的手段。

陸沅君苦笑一聲,一手搭在拐杖上,另一隻手探進了挎包裡。

信封裡的一摞照片並不能讓她的挎包如此沉重,這一次她拿出了曾蘭亭好不容易造出來的相機。

單手端著相機,重量讓陸沅君的手腕酸痛起來,可她也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了立起來,穩穩的端著沒有絲毫晃動。

將鏡頭對準了下頭的士兵,陸沅君按下了快門。

片刻過後,相機裡緩緩的彈出了一張相片,捏著相片抖了抖,讓風儘快將讓相片乾透。

與先前那一摞相片裡充斥在人間地獄裡的苦難不同,這張相片裡的士兵看起來仿佛狼群一樣。

而狼,是有仇必報的。

—————————小番外————————

北平。

茶,酒,雕花的銅盤裡頭擺著通紅噴香的蘋果,小碟子上放著精致的點心。

留聲機裡放了一張黑膠唱片,婉轉的音樂從銅黃色的喇叭裡傳了出來。

公寓屋內,男男女女來來往往,說不上摩肩擦踵,也確實稱得上是擁擠了。

年輕的女學生們湊在沙發上擠著,時不時的捂著嘴,或輕聲或放聲的大笑。

北平的年輕人喜歡沙龍,是個摩登的新興活動。

這間公寓裡辦的是一場關於讀書的沙龍,人人手裡頭都帶著一本書,迎麵相撞開口時說的都是黑格爾與叔本華。

讀書沙龍裡男男女女的青年們,有一半是真的來讀書的,會為了書中某一段話爭得臉紅脖子粗,到後來毫無風雅可言。

若是兩個脾氣急燥又固執己見的人碰上,說不定還會動手呢。

除了這些人之外,剩下的一半來沙龍卻不是為了讀書。

手中的書本不過是個幌子,用書本擋住了半邊臉,兩隻眼睛像鬼子的探照燈似的,不停的左右來回晃動,打量著除了自己之外的每一個人。

若遇上順眼的,就借著手裡頭的書上去搭幾句話。

沙發上的幾個小姑娘,明顯是屬於後者,並非是來讀書的。

書要靜下心來讀,如果要讀書的話,她們更願意選擇安安靜靜的圖書館,而不是吵鬨的沙龍。

“北大老。”

沙發上的小姑娘朝著她的小姐妹們狡黠的笑了笑,手指點在了不遠處的一個男人身上。

同坐的小姐妹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然是老氣橫秋,戴著眼鏡沉默不語,書生氣十足。

女子的手指緩緩移開,挪移向了另一個男人。

“師大窮。”

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經呈現出多次清洗後褪色的痕跡,與沙龍裡其他的人比起來,顯得稍稍有些寒酸。

師大不需要學費,生源大多是這樣出身清貧卻腹有詩書的學生。

手指又一次挪開,女子蜻蜓點水一般,輕輕的朝著另一邊兒的兩個人點了點。

“燕京清華好通融。”

這次被她點到的青年們意氣風發,衣裳合體又俊俏,手腕上還都綁著洋表,頭發整齊的梳到了後頭,比起學者來說,更像是世家裡的公子哥了。

這兩所學校裡的學生大多家裡有錢,畢業之後多會選擇坐著郵輪去海外繼續求學,性格也比前兩所學校來的活潑。

幾個姑娘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目光,臉頰染上了些許的緋紅。

如果能夠結識燕京與清華的學子,今日這場讀書沙龍就來的很值當了。

“咳咳。”

從門外並排走進來三五個人,不像彆人臉上掛著笑意,這幾個人的神色甚是冷漠。

穿的衣裳也是黑灰相間,渾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兒跳脫的顏色,如果不是臉上還帶些顏色,簡直要叫人懷疑是從照片兒裡走出來的了。

沙發上的幾個姑娘聳聳肩,腦袋湊在了一起,用隻有彼此能夠聽到的聲音說笑起來。

“輔仁是座和尚廟,六根不淨莫報名。”

輔仁是教會大學,從上到下治學嚴謹,但嚴謹過頭後,不免顯得有些拘謹。

平日裡的沙龍裡幾乎見不到輔仁的學生,今日好不容易來了三五個,還隻是自己人湊在一起,輕輕仰著下巴,沒有要與彆人結交的意思。

“輔仁的學生們還神氣呢。”

傳聞不可儘信,但百聞不如一見,就眼下的幾個人來看,傳聞也不可不信。

女孩子們說說笑笑,聊了半天的閒話,仍舊坐在原地沒有起身去結交彆人的意思。

手指從沙龍裡的青年身上移開,挪到了桌上的瓷碟處,捏起了一小塊四四方方的點心,朱唇微啟,上下貝齒張開又合上,咬了一小塊下來。

兩腮鼓起,點心甜而不膩,與舌頭攪弄在一起後,糖與杏仁的微苦混合在口中四散蔓延,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彆吃了!”

坐在女子身邊的同伴從她手裡搶過吃了一半的點心,抬手拍掉了身上的點心碎渣,端正了身子坐好。

門外又走進來幾個人,穿的衣裳沒有燕京與清華的學生來的精致,也沒有師大與北大的瞧著學識深厚,更沒有輔仁學子的神氣,普普通通的尋常人而已。

可也不曉得為什麼,不僅僅是沙發上的幾個女子,沙龍裡的所有人都暫時停止了手上在忙的事情,也不再繼續與身邊兒的人交談,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剛剛走進門來的幾個人。

直勾勾的看著他們進門,沉默片刻之後,沙龍裡的學生們不分男女,爭先恐後的迎了上去。

他們拉著剛進門青年的手,遲遲不願意放開,用力的拽著上下甩著握個不停。

剛進來的這幾個青年有些不自在,尷尬的笑了幾聲後試圖抽回手,可換來的是與他們相握的人加大了力氣,抓的越發狠了。

沙發上的幾個女子,此刻也不再等著青年們來與她們結交,而是拿起了放在桌上做樣子用的書本,起身緩步朝著那幾個青年走了過去。

“上頭幾個學校,都比不上拿過槍與敵軍戰鬥的冀北學子。”

以前北平的女學生們將燕京與清華的青年們視為最佳的擇偶選擇,但風水輪流轉,而今的莊家已經換人來坐了。

運城百廢待興,冀北大學的校舍破敗,沒有修好之前隻能舉校搬遷。

凡有冀北學子出現的沙龍,燕京與清華的學子都要靠邊站,手腕上的石英表比起扛過槍殺過敵的冀北學子來說,忽的黯然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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