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之上的空氣陷入了令人尷尬的寂靜。
銀發少年閉上張大的嘴巴,緩緩把中原中也放下來,一言不發的盯著他,慢吞吞的說:
“……我不是路癡哦。”
“——重點是這個?!”
中原中也氣極反笑。
“是真的啦,我是第一次來橫濱,不知道地方是正常的!”少年努力的試圖解釋。
中原中也抱胸而立,滿臉“我看你還能怎麼編”,聞言挑眉:“是嗎?那我現在已經告訴你方向了,你可以試著往那邊走走看。”
他說到這裡,滿是惡作劇意味的咧嘴笑了起來:“隻要你能在馬路上直線走五十米,我就相信你不是蒼介。”
銀發少年:“……”
喂,五十米過分了啊!
“噗——”
對麵的中也看著他難得吃癟撇嘴的樣子,瞧好戲的表情終於維持不住,噗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笨蛋,你要偽裝的話好歹用心一點啊!連自己最基本的設定都忘了,你是哪裡來的搞笑藝人嗎?”
他笑著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一臉好笑的看著少年,眼裡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便含上了一束晶亮柔軟的光。
銀發少年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轉眼移開了視線,把被他碰歪的麵具扶回去:“都說了我不是路癡。真要說的話,都是因為要帶你離開才會迷路的。”
“哈——又在死不承認。”中原中也有些無奈的收斂了笑意,眼裡卻閃過一道柔和。
“什麼啊……這不是一點都沒變嗎。”
他壓低了聲音喃喃的說著,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少年的側臉,在他察覺到以後朝自己看過來時,忽然垂下眼簾,毫無預兆的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銀發少年微微一頓,還按在麵具上的手下意識放下來,虛虛的停在他的背上,指尖微蜷。
“彆推開我。”
中原中也像是知道他會做出什麼舉動一般,在他懷裡頭也不抬地說著。
他一點一點收緊了雙臂,表情因為埋首在少年的懷裡而看不分明,隻有聲音沙啞響起:
“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就算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也無所謂。我隻要你平安。”
“但是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少年平靜低落的聲音慢慢帶上了幾分艱澀,聽起來近乎於哽咽。
他閉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頭頂的人身上陌生卻讓人安心的氣味,嗓音裡微微帶出幾分鼻音:“所以……就這麼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
銀發少年低下頭,不發一語的注視著他,眼神柔軟又帶著悲哀。
“為什麼不離開「羊」?”
他安靜的低聲問著,抬起手,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替中也將一綹碎發繞到了耳後。
動作小心至極,連中也的皮膚都沒有碰到,卻仿佛能讓人感覺到指尖上傳來的溫度。
中原中也覺得癢,卻又不舍得避開他極少有的親近,便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睜開眼安靜的看著他的胳膊。
“……那是你留下來的東西。是你一開始組建的自衛團。”
他這樣悶悶的回答著,手臂又收緊了些。
“我不想讓你回來的時候失望,所以一直在努力。”
“可是,可能是我能力有限,夥伴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得有點奇怪了。”
銀發少年聽著他中途就低落下去的聲音,近乎於無聲的垂眸歎息著。
——中也,你可知道我之所以創建那個組織,都是為了讓尚且年幼的你在貧民窟不那麼引人注意?
可是昔日連對他們大聲說話都不敢的那些少年少女,如今居然開始反過來命令中也。
……不過這就是中也啊。永遠像太陽一樣熾熱耀眼,身上充滿強烈的保護欲和責任感,向往身為人類的羈絆和生活。
“可是中也。”
改變了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中原中也一愣,猛地意識到這是遼蒼介自己的聲音,立刻驚愕抬頭,瞳孔因為不敢置信而微微顫抖著。
一隻溫暖的手掌遮住他的眼睛,有溫柔到讓人想要哭泣的親吻貼上額頭。
“……你應該是最自由的。無論什麼都不能束縛你,除非是你自己的選擇。”
“會讓你傷心的家夥,沒有資格被你稱作同伴。”
中原中也鼻尖一酸,抬手攥住少年的手腕,仰頭急切的吻上他的麵頰。
“那我不要他們了,我隻要你,你帶我走好嗎?”
橘發少年帶著淚意說道,拽下他的手,眼眶發紅的與他近距離對視。
“對我來說,隻有你是最重要的啊!”
銀發少年安靜的望著他,眼底似有悲哀。
他反手握住中也,然後一點一點放開了他,聲音輕的像遠處吹來的風:“可我太肮臟了,中也。我的力量會傷害你,而等你知道了真相,一定……”
“蒼介——喂、等等……!”
中原中也來不及去想他這話的意思,感覺著手上的溫度漸漸抽離,便下意識恐懼的伸出手想抓住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指尖擦過他的衣角。
銀發少年像出現時那樣突兀的消失了,消逝在了隨處可見的風中,隻有最後仿若逃避著什麼一般、胡亂錯開的眼神,帶著中也看不懂的痛苦和愧疚,在他眼前一遍遍回放。
荒涼的樓頂隻剩下了中原中也一個人。
他悵然若失的放下手,失魂落魄的盯著少年剛剛消失的地方,鈷藍的雙眼閃爍著幾乎要破碎的水光。
“——在你忙著打情罵俏的時候,你那些被抓住的夥伴們可都在受苦哦。”
看好戲的聲音冷不丁在身後響起,裡麵大煞風景的幸災樂禍簡直可惡的讓人牙根癢癢。
中原中也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牙關緊咬的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氣勢洶洶的回頭,一邊粗魯地擦著眼睛,一邊大跨步走向太宰治。
“你這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渣——聽好了,我現在就退出「羊」,所以你立刻把那些孩子放了!”
“哦……?”太宰治靠著牆,冷眼看著他暴躁接近,“然後呢?你要去哪?”
“這還用問嗎?!”中原中也一腳把他靠著的牆踹的稀爛,兩手插兜狂躁的躍上圍欄,周身冒出紅光。
他的眼尾還帶著薄紅,表情卻已經嚇人的猙獰起來,殺氣騰騰的看向遠方。
“我要先把那個偽造「荒霸吐」的蘭堂乾掉,再讓你們首領把那家夥的事全部說出來!!”
“我改主意了!不管那家夥現在在哪,我都要馬上把他揪出來!居然敢兩次在我眼前自說自話的消失……那個混蛋,看我不打爆他的狗頭!!”
“可惡啊——!!”
……居然已經振作起來了。
太宰治木然的看著橘發少年像一枚狂化的炮.彈一樣怒吼著射向遠方,有些頭疼的歎了口氣。
單細胞生物就是沒心沒肺。
……他果然跟這家夥合不來。
*
憤怒的中原中也一路殺到了蘭堂的住處,撞碎了玻璃,見到蘭堂後二話不說,抬腳就踹。
麵對男人的疑問,少年給出的定罪理由相當簡單——
“「荒霸吐」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在一周前出現,要撒謊也動動腦子吧大哥!!”
“……哦?”
蘭堂微微睜大眼睛,手中凝結出金色的立方體,抵擋住少年力道十足的飛踢,近距離的盯視著他的眼睛。
“為什麼你能肯定,我看見的不是「荒霸吐」?”
“哈啊?”中原中也翻了個身,又是狠狠的一腳踹過去,“大概你確實見過那隻「獸」吧,但就算見過,也應該是在八年前才對!”
蘭堂很明顯震驚了一下,直到中也的攻擊到了眼前才堪堪想起來格擋,卻因為蓄力不足,被中也一腳踹中胳膊飛了出去。
他直直地撞上了後方的牆壁,在碎石迸濺中沉默了一會兒。
“中也君,你為什麼能肯定,那隻「獸」是在八年前出世的?”
他很快毫發無損的落回地麵,也不在意自己滿身的灰塵,金綠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中原中也。
橘發少年冷漠的看著他,忽然咧嘴露出了一個堪稱譏諷的笑容。
“很簡單。”
他這樣簡短的說著,眼神平靜而深邃。
“因為那隻「獸」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