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少年的身影從窗邊消失了。
太宰治朝那邊看了一眼,在最後時刻望見了一雙紫色的眼睛。
並不如蘭堂所說的那般是藍色，但那其中確實帶著絲絲縷縷神聖的鑾金，像寶石一樣漂亮得直叫人心口一緊。
那人像逃走一般,聽到蘭堂說的最後一句話就一下子不見了蹤影,但太宰治的腦海裡,卻無端留下了幾秒那雙眼睛的剪影。
他有些遲鈍的眨眨眼，慢慢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單膝跪在地上的中原中也，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嘲意。
但雖說是嘲意，在旁觀者看來，恐怕還有幾分似是而非的悲哀。
太宰治覺得自己的直覺被印證了。
——那位蒼介君,內心明明比誰都在意和珍惜著中原中也，不然也不可能在這次的事件發生之前,就提前為橘發少年安排好了一切，還特意從東京趕來，全程跟隨，寸步不離。
——但與此同時,他又始終固執的站在圈外，不願意……不，不敢接近中原中也分毫，始終在他的背後注視著他，露出那樣像高興又像悲傷的眼神。
太宰治站在較遠處，靜靜的望著中原中也和蘭堂的身影,感覺自己和他們之間的距離無形中便被拉遠了，就像剛剛那位逃跑的蒼介君一樣……
無論如何渴望，都恐懼著融入人間。
即使有人想要接近，也隻會徒增不安。
——那個人,果然和自己一樣……
黑發少年的表情在夕陽中模糊了。
橙紅的落日餘暉從殘敗的牆壁照射進來，給他白皙精致的麵龐鍍上一層柔光。
但與此同時，也讓他看起來更顯孤獨。
中原中也和蘭堂都沒有在意太宰治的沉默。
“你看起來好像並不十分意外。”
蘭堂注視著中原中也，有些訝異於他的冷靜，“我以為你是向往著人類……討厭被當作另類的。”
更不用說如今他知道了自己會被當作另類的原因。
中原中也發了會兒愣，此刻也回過了神，有些無可奈何的歎氣。
“是人類還是怪物這種東西，很重要嗎？”
蘭堂微微睜大眼睛：“不重要嗎？”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會覺得很重要吧。”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站起來凝視著自己的掌心，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閃爍了幾下。
“但以前有個人對我說過，不管我是什麼，他都會一直……”
少年瑩白的指尖蜷縮了一下，又慢慢被他攥成了拳。
中原中也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喉嚨有點發堵，不自覺咬緊了下唇。
……是啊，你明明說過我是不是人類都沒關係，因為你說我比誰都好，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
可你現在，又在哪裡？
……大騙子。
蘭堂安靜的凝視著他，見他雖然表情有些鬱悶，眼中卻始終明亮清澈，竟像是感慨一般歎了口氣。
“是嗎……看來你對自己的存在並無迷茫。這樣……就好。”
男人喃喃自語般的說著，沐浴在橙紅的夕陽中，神情一點點舒緩了下來，最後牽起了一抹安詳滿足的笑意。
他死了。
*
「荒霸吐」事件順利解決，中原中也便打算跟著太宰治再去一趟港口Mafia大樓，找森鷗外去要商量好的“報酬”。
隻不過在前往那幾棟大樓的路上，中也卻再次遇見了「羊」的成員。
他們激動的質問中也，現在的行動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要脫離組織。
中原中也沉默了。
其實，他去找蘭堂之前，為了讓森鷗外放了被抓的「羊」組織成員，確實在暴怒時衝動的說自己要退出「羊」。
在他心裡，除了遼蒼介以外的任何人都不過是鮮花的陪襯，黑白相片裡的背景，對他來說隻有遼蒼介存在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歸宿，因此當時脫口而出要脫離組織時並未有過什麼猶豫或不舍。
但現在他理智回籠，看著眼前這些半大少年，到底還是心軟了。
中也想，沒有了他，這些被嬌慣壞了的孩子如何能在混亂的擂缽街立足。
中原中也可以為了遼蒼介的情報而退出「羊」，但他歸根結底還是那個心思單純、重情重義的中也，如何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孩子因為自己的原因陷入可能會有的危險。
就在中原中也猶豫的時候。
太宰治笑眯眯的舉起手，相當積極的說：“嗨嗨~這位中也君確實親口對我說過要退出「羊」哦！不止如此，他還說自己要加入港口Mafia呢！”
“哈啊？！”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去看他，“混蛋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說要加入港口Mafia了？！”
“——那就是說，中也你要背叛我們的事是真的嘍？”
白瀨在此時上前，不名分說的打斷了他們的爭吵，雙手插兜朝中原中也走來，像是想近距離逼問他。
太宰治將他閃爍的眼神全數收入眼中，唇角索然無味的輕輕勾起。
中原中也默了默，眼看著他走到自己眼前也沒有在意，隻是垂著眼，蹙眉說道：“抱歉，一切都是我的決定——”
“啊啊啊！！”
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猛地響起。
中原中也一愣，下意識扭頭看向白瀨，卻發現他的手腕被一枚刀片毫不留情的切了個大口子，一把刀“當啷”一聲掉在了他腳下，散發著有些刺鼻的氣味。
白瀨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腕，疼的後退幾步，怒吼道：“你！你這可惡的港口Mafia！！”
拿刀片劃了人的太宰治無辜舉起手，事不關己的說：“我也是受人所托，不然才懶得理這個小矮子呢。”
還沉浸在驚愕裡的中原中也赫然扭頭死死盯了他一眼，又回頭死死的瞪著那把刀，滿臉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氣急敗壞的白瀨：“你……？”
白瀨根本不願意聽他說話，退回夥伴們身邊狠狠叫囂道：“可惡！事到如今也隻能上了！快開.槍！”
一瞬間，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就端著槍站在了「羊」組織成員們身後，衝著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陣射擊。
他們是港口Mafia和「羊」共同的敵對組織GSS。
少年們投靠了GSS，將中原中也的情報和弱點透露給了他們，計劃著除掉自己的「王」。
中原中也微微低著頭，在槍林彈雨中屹立不動，牙關卻逐漸咬緊。
太宰治百無聊賴的站在他身後，接起了一個電話。
他意味不明的應了幾聲，很快合上翻蓋手機：“森先生傳來口信，讓我勸你加入港口Mafia。”
中原中也腳下的地麵裂開了，他的表情看不分明，聲音更是嘶啞不已：“要是我不同意呢？”
太宰治微微一笑。
槍.械聲此起彼伏的響起，GSS的士兵和少年們吃驚的看著不知何時將他們團團包圍起來的港口Mafia們，一下子慌亂成了一團。
“嘖……”中原中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不爽的咋舌。
太宰治從他身後繞出來，對他無謂的笑了笑，彎起的雙眼中空洞無物，毫無笑意：“那我就隻能聽從森先生的命令，把這些人全部殲滅掉了——一個不留哦。”
一個不留……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道：“這一切都在你們的計算之中嗎？”
“誰知道呢。”太宰治無辜的攤開手，“不過，要是我們港口Mafia的【自己人】開口，這件事就或許還有轉機的餘地。”
中原中也當然聽得出他什麼意思，當下憤怒又憋屈，卻也不得不承認此刻太宰治確實占儘了上風，拿捏住了他所有的弱點和命脈。
他知道自己恐怕必須答應加入港口Mafia，「羊」的那些家夥才能活命。
然而，下一秒，麵前的黑發少年卻突然間收斂了輕佻的笑意，眼神如深淵般黑洞洞的看著他，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算了。看你變臉真是比看見蛞蝓還要讓人惡心一百倍。”
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朝身後的部下們走去，“事先說好，我也隻是因為跟彆人做了交易，才忍著惡心幫你這一把罷了。”
中原中也一怔，隨即震驚的瞪大眼睛：“你什麼意思——”
不等他說完，太宰治便走到了部下們身邊，頭也不回的說：“就按事先說好的那樣，把那些孩子放了，剩下的都殺掉。”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巧能傳到中原中也耳中，而他們身後那些被港口Mafia圍住的孩子們還沉浸在恐懼裡，根本沒有聽見。
中原中也愣住了。
此起彼伏的槍聲和尖叫聲傳來，中也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那些孩子們確實沒成為被射擊的目標，便咬牙背過身，將他們的呼救拋在身後，快步去追太宰治。
“喂！混賬太宰！你說的那個交易是什麼？喂！快點回答我！！”
太宰治背對著他往港口大樓那邊走去，聞言不耐煩的揮揮手：“果然蛞蝓就是蛞蝓，你的腦容量真是讓人絕望。”
“你說什麼混蛋！”中原中也下意識的開口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