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在莫名的心神不寧中開完了偵探社的會議。
等福澤諭吉宣布了“散會”之後, 他起身慢吞吞的往門口走著,卻故意落在最後,在國木田獨步走出去後就抵上了會議室的門。
“亂步先生。”
他聲線淡淡的喚著, 直起身望向座位上一直沒有動過的名偵探,眼中透出枯葉般毫無生機的顏色。
“我有點事情想問您。可以耽誤幾分鐘嗎?”
江戶川亂步單手托腮,另一手百無聊賴的在桌子上撥弄著彈珠, 聞言輕哼了一聲。
帶著股冷冷敵視的意味。
“已經知道答案的事, 還有必要再來問我嗎?”
他用拇指扣住中指,將彈珠狠狠一彈,射中了前方的筆筒。
太宰治神色難辨的垂下眼簾,對他的敵意視而不見:“我隻是覺得,從真正的知情人嘴裡得知的過程才最可信。”
“過程什麼的誰知道啊!我什麼都不記得!你問也不會有結果的!”
江戶川亂步煩躁的大叫著,不耐煩的將桌麵上滾動的彈珠抓回來, “已經沒事了吧?沒事的話就快走!彆站在這裡礙眼——”
“無論是亂步先生還是您的父親,都已經是【閣樓】上的人了,不是嗎?”
太宰治冷硬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亂步的話。
江戶川亂步指尖一顫,彈珠瞬間脫手,滴溜溜無力的撞上了旁邊的電腦。
太宰治無動於衷的盯著他蒼白的側臉, 微微放軟了語氣:“既然這樣的話, 為什麼要阻攔彆的可能帶給他幸福的人呢?”
“……”
江戶川亂步沉默著。
太宰治等了一會兒, 慢慢垂下眼簾,聽不出情緒的輕聲說:“我隻是……想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被他愛上而已。”
“——不可能是你。”
話音剛落, 江戶川亂步便直接不假思索的開口,毫不客氣的說出了宣判一樣的話語。
太宰治眸色一暗, 虛假的勾了勾唇角:“啊是嗎?——嘛,看來我今天確實是無法得到答案呢。也罷。”
他看似輕鬆實則冷漠的這樣說完,便轉身想要離開。
“彆高興的太早了, 太宰。”
男人冷靜下去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太宰治腳步一頓,卻隻是稍微偏了偏頭,並沒有轉身去看他的意思:“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江戶川亂步有些譏諷的“哈”了一聲,不理會他的裝模作樣,直接犀利的說:“雖然我確實已經是過去的人沒錯,但是太宰,你又如何呢?”
他壓低了頭上的偵探帽,遮擋住祖母綠的眼睛中一閃而過的幽暗。
“兩塊溫度都在零下的冰,可是注定永遠無法將彼此化成水的。這一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
太宰治眼中的光華在一瞬間散儘了。
他麵無表情的站在原地,眸中一片深淵般的荒蕪,看起來無端令人膽寒。
但他隨即便像平時一樣無所謂的笑了起來,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是麼?感謝您的忠告。”
他偏頭看向江戶川亂步,抬手點了點唇上細小的傷口,笑容中緩緩帶上了刺眼的挑釁和微嘲。
“但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走出了偵探社的大樓。
太宰治剛剛還很有餘裕的表情若有若無的冷了下來,兩手插兜沉默的立在街角。
夕陽的餘暉恰好從街道的儘頭灑下來,打在他身上,在他腳下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像光明背後的黑暗。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忽然找出手機拍了張照片,將這幅落日圖發給了遼蒼介。
【蟹肉罐頭賽高!】:[圖片jpg]
【混蛋抖s師傅】:下班了?
【混蛋抖s師傅】:?
——【混蛋抖s師傅】已將昵稱改為【伏特加賽高】——
啊啦。
得到對方的秒回和堪稱可愛的小變故,太宰治眉眼間的神色不自覺的緩和了些,低頭用歡脫的語氣打字。
【蟹肉罐頭賽高!】:喔喔喔!是同款情侶名哎!好棒!之前是被學生捉弄了嗎?感覺對你不怎麼友好呦?——是噠,蒼介君現在在哪裡?
【伏特加賽高】:嗬
【伏特加賽高】:是燈子騙了庫拉索。等一下。
【伏特加賽高】:好了。
【伏特加賽高】:我現在去找你?
第三條消息比第三條相隔了大約一分鐘才傳來,太宰治盯著那個“好了”看了一會兒,莫名品出了一股凶殘的味道。
噫,為調皮的學生桑點蠟。
【蟹肉罐頭賽高!】:還是我去找蒼介君好啦~我不太想因為找人錯過晚飯時間呢!
【伏特加賽高】:……
【伏特加賽高】:在醫院。
醫院?
太宰治腳步一頓,嘴角正要升起的弧度頓時消失。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心裡一瞬間閃過了許多想法,但他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問清了醫院的名字就直接趕了過去。
他驅車趕到的時候,中原中也已經離開很久了。
但是且不提病房裡留下的痕跡,單憑這家醫院背後站著港口mafia,遼蒼介的病房還是vvip這一點,太宰治就已經猜到了是誰送遼蒼介來的醫院。
他們說不定還獨處了整整一個下午。
黑發青年收回觀察周圍的暗沉眼神,神色有些難辨的俯下身,幫著遼蒼介坐到床邊的輪椅上。
他的嘴巴動了動,最後說出口的卻是與心中所想完全不想乾的問題:“……真的不需要住院嗎?”
“……嗯,不需要。”
一直在走神的遼蒼介頓了一下才回答他,抓住他伸過來的手,暗自咬著牙從病床轉移到了輪椅上。
他穩穩的坐好之後才鬆了口氣,隨即故作輕鬆的笑了起來:“其實給我弄根拐杖就可以,輪椅什麼的也太誇張了吧。”
太宰治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才搖頭語氣平靜的拒絕道:“不行哦。你右邊的肩膀是貫穿傷,更何況還有腹部的傷口,不可以拄拐杖。”
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伸出手輕輕撫著他蒼白的臉,指尖微微用力,“一用勁就會疼吧。抱歉,我都沒發現。”
遼蒼介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眼他的表情,但太宰治卻在與他對上視線之前就主動移開了目光,走到他身後推起了輪椅。
遼蒼介沉默了一會兒。
“……該道歉的是我。”
“哎?為什麼蒼介君這麼說?”太宰治按了下電梯,聞言有些驚訝。
就好像他真的完全不介意似的。
遼蒼介無聲的歎了口氣,側身牽起他的手,抬頭認真的望著他:“之前騙你說我的腿傷好了,這是我的錯,畢竟要去處理費奧多爾的事情,我不想讓你擔心。”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些許不自然的端倪:“再說了,要是被你發現我醒了以後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自己跑了,而且還帶著傷的話……”
“而且你還喝了酒。”太宰治冷不丁幽幽出聲。
遼蒼介哽了一下:“對,而且我還喝了酒……你看!你這不就開始指責我了嗎?所以我才不敢說自己的腿傷沒好啊!”
太宰治幽深的看著他,眼底有一瞬間似乎閃過了極為複雜的情感,但沒等遼蒼介確認,聰穎的青年就掩飾的說:“可是這本來就是蒼介君不對!”
他譴責的抬高了音量,臉上恰到好處的帶出幾分委屈,“你還寧願讓那個小矮子送你來醫院都不告訴我!”
“隻是碰巧遇到了他而已……而且你不是還要工作嗎?”遼蒼介自知理虧,錯開視線小聲的爭辯著。
太宰治抿緊嘴唇,默不作聲的盯著他,有些令人分辨不出情緒。
“叮”的一聲,電梯在麵前打開了,裡麵已經站了一位年輕的護士小姐。
太宰治彆開視線,忽然掙脫了遼蒼介的手,默不作聲的把他推進去,然後自己抱胸站在一邊。
電梯裡一時間安靜下來。
遼蒼介看了他一眼。
“阿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