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宣帝的這一刻,女蘿不需要思考便下意識為他擔憂操勞:“陛下怎地連頭發都不擦乾就出來了?萬一受了寒要如何是好?”
說著她便從一旁的雕花木架上取過長帕,又拉著宣帝坐下,她總是如此貼心,為他考慮周全,事事親力親為,衣食住行都照顧的無微不至。
隻是擦著擦著,女蘿無意中瞥見銅鏡,鏡中的另一個自己又開始捶打鏡麵,似乎是想要從鏡子裡掙脫,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著女蘿無聲呼喊。
你要死了。
你要死了。
“阿蘿,你怎麼了?”
女蘿停下動作,宣帝察覺得最快,他不介意自己的頭發有沒有乾,握住女蘿的手,將她擁入懷中,語氣輕柔:“是不是一路長途跋涉累了?”
自十五歲入宮為後至今,帝後之間沒有任何秘密,女蘿告訴自己,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陛下都會保護她,不會讓她有事,且陛下南征北戰,見多識廣,說不定會知道為何鏡中還有另一個自己,難不成撞邪了?
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選擇隱瞞:“並不是很累,隻要一想到能很快見到陛下,心裡便歡喜得很。”
宣帝愛她嘴甜,啄吻她的粉頰朱唇,女蘿溫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仰頭承受來自丈夫的給予,眼神卻有些許恍惚,其實這幻覺在三個月前便不時出現,隻是從沒有哪一次像今晚這般,女蘿頭一回看清楚“她”在說什麼。
宣帝聲音低沉,染上欲念後顯得略微沙啞,極為勾人,他身材高大修長,足以將纖細的妻子全然籠罩,往日被他這樣親吻擁抱,女蘿早已意亂情迷,可她心底似是有個聲音在一遍又一遍的警告她,你要死了,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宣帝解開妻子寢衣,撫著她的小臉,目光是極力克製後的深情,任誰看到這樣的眼神都不會懷疑帝王的愛意,惟獨女蘿沒來由的發慌。
五年夫妻,宣帝對她從始至終愛意深重,若是得空回京,必然不離女蘿左右,然如此頻繁的雨露,女蘿卻自始至終不曾有孕,朝中不乏異樣之聲,隻是都叫宣帝壓下,可今晚不同。
女蘿有種預感,倘若今晚承寵,自己必定要懷上陛下的孩子。
她時常被娘家暗示,要早日產子以穩固後位,在這之前女蘿很盼望能有個孩子,日後陛下不在身邊,至少還有孩子陪伴自己,哪怕容顏逝去恩寵不再,也不必擔憂老來無依。
“阿蘿?”
宣帝的表情帶了點驚訝,畢竟妻子素來乖巧柔順,這還是頭一次拒絕他。
女蘿輕聲道:“陛下……我、我好困。”
宣帝愛惜她,對她百般珍視,從不舍得叫她不適,哪怕是夫妻生活亦是以女蘿的感受為主,因而即便自己想要,但女蘿說身體不適,他便立刻停下,親了親她的唇,“那便睡吧,我給你念個故事,好不好?”
“不好。”女蘿搖頭,“陛下又要拿那些誌怪故事來嚇唬我,您明知道我最怕這個了。”
宣帝輕笑,胸膛微微震動,他以指代梳,將她鬢邊秀發掖到耳後,柔聲道:“我不嚇唬你,阿蘿乖,快睡吧,這幾日得閒,我都陪著你。”
反倒是女蘿,對於自己向夫君說謊對方卻如此體貼,不由得感到愧疚,她捉住宣帝一隻衣袖,再度偎進他懷中,兩人貼在一起,她不免要想,自己是不是病了?先是看到幻覺,又是受幻覺影響……要不,明日便將此事告知陛下吧,陛下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終於睡去,宣帝的手也從她的腰間來到了脆弱的頸項。
如此美麗而脆弱,隻消輕輕一掐,便能折斷她的脖子,取走她的性命。
有個秘密除了宣帝自己無人知曉,那就是他生來便知女蘿是他命中情劫,得到她毫無保留的愛然後殺死她,便可肉身成聖,羽化登仙。
原本他對此嗤之以鼻,因為他不信鬼神,更不會因這荒誕的夢境便殺死心愛之人,直到五個月前,他開始頻繁地做夢,夢到的全是前世。
人有九世輪回,每一世他都為人主,天下向之,如今這是他的第九世,亦是最後一世。
前八世他通過了全部考驗,每一世都獨自終老,惟獨這一世有了阿蘿,若是渡不過情劫,之前的一切便都是前功儘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