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真女人隻會拔劍 存寧 17268 字 7個月前

黃陽滔滔不絕了半天,發覺仙姑久久不言,還以為是自己話太多惹人嫌,趕緊閉嘴,女蘿暫且壓下心頭疑慮,對黃陽說:“送子奶奶廟已毀,它無處可去,可能要回荒墳。”

“小可立刻命人跟仙姑一同前去!”

“不必了,你們去了我還要分心保護你們。”

經曆地宮下爬個藤蔓都手抖腳抖的一幕,女蘿是半點也不指望他們。

黃城主尷尬不已,好在仆從前來稟報,說是先前那個帶回來的還活著的孩子醒了,孩子家裡人也已到府,問黃城主是否讓那對夫妻將孩子帶走。

黃陽下意識朝女蘿看來,然而比起這個幸存的孩子,女蘿更關心招弟,處理城民瑣事,那是黃陽的職責。

所以被帶出去的孩童屍體,女蘿也沒有過問,守衛將屍體帶回後,總不能放在院子裡不管不問,那些屍體在地宮時便顯陰森可怖,到了陽麵,更是令人發寒,沂樂城從未出過這樣的大事,所以守衛們的膽子都不大,沒有黃陽命令,竟是你推我我推你,誰都不樂意去乾這活兒。

最後不知誰出了損招,叫腦筋不怎樣靈光的招弟去乾,招弟向來聽話,誰的話她都聽,叫她做什麼便做什麼,且她腦子缺根弦,對著那樣的屍體也不覺害怕,女蘿經過時瞧見這一幕,黃陽在邊上臊得臉都紅了。

招弟瞧見女蘿,臉上一下就有了笑,但還記得要先乾活,黃陽將幾個歪心眼的守衛訓斥一通,又跟女蘿賠罪,無論招弟是否卑賤,她都是仙姑帶來的人,這兩個不長眼的使喚招弟,豈不是下仙姑的麵子?

女蘿抬手抽出藤鞭,將那兩個守衛抽的嗷嗷亂叫滿地打滾,黃城主原本想勸也沒敢開口,好在女蘿隻是抽了這兩人一頓,而後收起藤鞭,對黃陽說:“這兩位看著是不想在城主府做事,黃城主何不成全他們?”

黃陽本人有些優柔寡斷,猶豫幾秒,女蘿又道:“先前黃城主對我提起令尊,言語頗為推崇,想來若是令尊遇到這樣的小事,不會如此難下決定。”

黃城主立馬道:“小可明白!你們兩個,現在就可以家去了!”

兩個守衛怎麼也想不到,隻是叫個五大三粗的村姑做點活兒,卻連這份差事都要弄丟,立馬慌了,跪下求饒,黃陽神色微動,女蘿想起自己初入沂樂城時,守城護衛那前倨後恭的模樣,也難怪沂樂城如此清貧,攤上這麼個城主,想要出頭與登天無異。

趙家那兩口子來接兒子,見兒子安然無恙,頓時大喜,黃陽心地不錯,讓他們一家團圓,結果正要歸家的夫妻倆遠遠瞧見招弟,想起招弟雖隻走了一日,家裡卻堆了許多活兒,當下便要把招弟也帶回家。

女蘿道:“我還有事,要招弟幫忙。”

她本是想讓招弟再過兩天沒有打罵能安穩吃飯睡覺的日子,待她走後,黃城主看在她的麵子上也能多照拂招弟幾分,誰知她話音剛落,那趙家漢子眼睛便亮了:“仙、仙姑!聽說您是仙家!招弟這死丫頭笨手笨腳又愛偷奸耍滑,關鍵還能吃,您若是要收徒,何苦帶招弟?不如帶上我們家小寶啊!”

趙大嫂一聽,立馬反應過來:“對對對!丫頭片子賠錢貨,能有什麼出息?說不得我們家小寶也能成仙呢!”

八字尚沒一撇,兩口子已經做起兒子得道成仙自家跟著去享福的美夢,實在是修仙於凡人來說太過遙遠,雖生活在修仙界,亦曾耳聞世上有仙家,可誰也沒親眼見過,至於他們的兒子有沒有天賦,女蘿願不願意收,夫妻倆不曾考慮過——小寶兒必然有天賦!

黃陽斥道:“放肆!誰允許你們這般跟仙姑說話,還不速速退下!”

女蘿沒有搭理趙家兩口子,她正要轉身,卻瞧見招弟呆滯的臉。

夫妻倆畏懼城主,被罵了之後才想起剛剛找回的寶貝命根子,頓時摟在懷裡親香,寶啊肉啊的叫,理所當然將招弟拋在腦後。

想起送子奶奶廟,想起世人皆愛求子不求女,女蘿心中不由得生出疑問。

——為何如此?

這樣的想法隻在她腦海中出現一瞬,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手頭的事,雷祖還在等她。

於是女蘿將小豹子交給招弟,溫聲對她說:“我現在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幫我照顧它好不好呀?”

招弟見小豹子圓頭圓腦可可愛愛,身上的毛毛乾淨無比,竟不敢答應,怕自己會把小豹子弄臟。女蘿則摸了摸九霄的頭,九霄原本不樂意,它不放心女蘿一人,可看了看招弟,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跳到了招弟肩頭,雌赳赳氣昂昂,一副“不知道是誰照顧誰”的表情。

見仙姑眨眼間消失了蹤影,黃城主歎了口氣:“也不知仙姑能不能行……”

唱衰的話沒說完,耳邊就聽見一陣磨牙聲,扭頭一看,是那隻圓滾滾胖乎乎的小奶豹,正朝著自己齜牙咧嘴示威,黃城主不由得好笑:“你一隻肥貓,怎地脾氣如此之大?”

九霄身上的毛毛全染成了黃色,女蘿還給它織了件衣服穿,兩片小翅膀也被藏在衣服下麵,聽見黃陽管自己叫肥貓,頓時大怒,嘴巴一張,吐出一道細小的閃電,啪的一下把黃城主梳理整齊的發髻給電成了馬蜂窩。

黃陽被嚇得腿軟,原來不是貓,是妖獸!

一些厲害的仙家會豢養妖獸當坐騎,這一點黃陽是知道的,他趕緊對九霄賠禮道歉,九霄哼了一聲,踩著招弟的肩膀,伸出一隻前爪指揮,“嗷嗷嗷嗚!”

卻說女蘿第三次來到荒墳,發覺原本還算完好的墳塋此時被徹底拋開,露出偌大一個地洞,而那塊據說是用來鎮壓的石碑也碎成齏粉,顯然打碎了神像跟許願樹,這吃人的家夥被惹怒了。

她提起戒心,小心翼翼朝地洞口走去,還沒靠近便覺腳下地動山搖,四周土地出現蜘蛛網般的紋路,而後砰的一聲炸開,一條通體黑紅的巨大地龍猛地從地下竄出半個身子!

好在女蘿早有戒備,否則非被它卷起的狂風碾碎,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向小山般高的地龍,細細看去,會發現這巨型地龍的身上依附著無數細長的小地龍,遊動時還撲簌簌往下掉,掉到地上後飛快地朝女蘿爬來,這副場麵簡直叫人頭皮發麻,女蘿立刻展開藤蔓翅膀飛到半空,巨型地龍則用力朝她衝撞而來!

顯然它知道是誰毀了它的巢穴,以及它的食物。

雖然體型巨大,行動卻一點都不笨拙,由於它湧動時身上的地龍像下雨般往下掉,女蘿不得不用藤蔓凝聚成傘狀,並且露在外頭的皮膚也用藤枝包裹,此時此刻害怕、惡心都沒有用,她要是不想成為這家夥的盤中餐,就得想辦法把它弄死!

原本女蘿想要借力踩在地龍身上去尋找眼睛之類的要害,可地龍皮膚表層會分泌黏液,踩上去就打滑,她也因此被狠狠地甩出老遠,好在她及時化出藤繭包裹自己才沒一命嗚呼。

饒是如此,爬起來後也是氣血翻湧渾身疼痛不已。

等等,它在做什麼?!

將女蘿甩出去的地龍沒有趁勢進攻,反倒是發瘋般張嘴撕咬自己的肉身,每咬一口就吐出來一塊,肉身落地便化作無數小地龍,它還發出一種古怪的聲音。

“你愣著乾什麼,不趁這個時候動手,等它吃了你嗎?!”

攝魂鈴大聲提醒,女蘿回過神,卻沒有出手,而是捂住了耳朵。

她一邊捂耳一邊看向巨型地龍,對方還在發瘋,落地的小地龍扭動著顧湧著,儼然是一張張嬰兒的臉!

女蘿險些以為是自己看錯,此時巨型地龍發出嚎哭般的叫聲,它又慢慢鎖定了女蘿,再度朝她撞來!

已經摔了一回七葷八素,女蘿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她發現這巨型地龍並沒有什麼厲害的本事,隻是體型過大,而且要害也十分難找,隻用藤劍想一擊斃命根本不可能。

於是她雙手合十向兩邊推開,操控出無數藤蔓,形成一張巨網,編織的每一根藤蔓都利如刀刃,隨後在巨型地龍再次撲過來時,將藤網往前推,大地龍仍舊猛著勁兒往前衝,顯然在它看來這些藤蔓沒什麼用處。

誰知隨著肉身穿向藤網,便被片片藤刀切碎,化作一團團爛肉,順著藤網縫隙落到地上後,又瞬間化為一堆一堆小地龍。

這時日月大明鏡突然開口:“地龍雌雄同體,可以死而複生,除非引火將其燒為灰燼。那些求子如願以償的凡人,生出來的,其實都是地龍。尤其是這裡的地龍,沾染怨氣而生,它用自己的肉回報許願之人,再將生出來的孩子吃掉補充自己,如此循環往複,永不停息。”

攝魂鈴則道:“凡人自作自受罷了。”

女蘿望著那群小地龍,從乾坤袋中取出火折子,見她乾脆利落就要動手,攝魂鈴提醒道:“你要是把地龍本體燒了,那些地龍肉所化的孩子也會跟著一同消失,他們可都是各家的寶貝,真的要這樣做?”

女蘿沒有回答它的問題,而是輕聲說:“你們器靈好像什麼都懂,但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那是隻有女蘿能聽到的聲音。

當巨型地龍啃咬肉身時,當落地的肉塊化為嬰兒麵容時,當它向藤網撞來時——女蘿聽見與呼嘯的風聲一同而來的哭泣。

是還沒降生的女胎,是已經降生卻被摁在被褥下被沉在尿桶裡,被丟在小道邊的女嬰,給予她們生命的人曾將雙手扼在她們的咽喉,那是她們短暫的一生中唯一一次活著與母親或是父親那樣親近。

他們不要“她”,要“他”。

怨氣橫生,彙聚於地龍之身,若是放過這些地龍,它們很快便會再度彙聚成本體,五十年前老沂樂城主在這片荒地建起墳地,五十年過去她們早已被人遺忘,隻剩下怨念久久不消,隨著女蘿殺死劍尊,屏障破裂,地龍才得以興風作浪。

“這裡又沒有鬼魂,如果有的話,我早就察覺到了。”攝魂鈴咕噥,“所以隻是一點怨氣,在修仙界,死後不甘心有執念的人並不少見。”

它不明白女蘿在氣什麼。

女蘿也沒跟器靈多說,她將火折子打亮,攝魂鈴提醒她:“地龍乃怨氣所生,普通的火可燒不掉,周圍又沒什麼助燃物,你若想燒了它們,須得回城找人……”

話沒說完,卻見女蘿抬手在空中寫了個“火”字,她將火折子往地龍群一丟,瞬間燃起熊熊大火,說來也怪,那些地龍竟無一條試圖逃跑,烈火燃燒時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頃刻間,便將無數地龍付之一炬!

地上隻留下燒儘後的灰,恍然清風拂過,一切歸於塵土。

“你、你怎麼做到的?!”日月大明鏡驚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修仙界亦有禦火之術,但須得用符,且修為稍微低一些,畫一百張能有一張成型便已不易,除非大能,可以隨手結印,女蘿卻是虛空寫了個火字,且這火似乎也並非凡火。

“我也不知道。”女蘿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手已不複從前做王後時細嫩柔美,虎口、指腹、掌心都生出了一層薄薄的繭子,但卻更加有力。

她喜歡現在的自己。

“不必如此驚訝,我還可以變得更強。”

女蘿蹲了下來,將那塊用來鎮壓怨氣的石碑表麵浮土吹開,上頭寫了什麼已無從分辨,她凝聚氣力,用藤劍重新刻上二字,名為“女塚”。

四周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徹底靜止,她靜靜地望著重新刻字立好的石碑,又看向因方才地龍攪動翻開的其他荒墳,那些荒墳裡是一堆一堆的細小骨頭,你纏著我,我抱著你,分辨不清誰是誰。

直到這時,女蘿才回答先前攝魂鈴“那些孩子會隨著地龍一同消失”的問題,她說:“怨氣滋生地龍,地龍血肉化為男嬰,他們的死活輪不到我來管。更何況那些孩子瞧著雖無甚不妥,但過了十歲便會顯出異狀,所以地龍才會選在這個時候把人抓走吃掉。與其怪我,倒不如去怪那位聖僧,倘若他不多管閒事,人麵瘡隻長在該長之人身上,死的也都是該死之人。偏偏他要管,才害得怨氣集於一點,使地龍成精。”

那是打過女胎,殺過女嬰的人家百般乞求才得來的寶貝香火,哪裡輪得到女蘿去心疼在意?

可笑的是,這香火甚至連“人”都不是,隻是地龍血肉,即便如此,仍舊高女一等。

攝魂鈴無言以對,日月大明鏡則問:“這些你是如何得知?”

它們與女蘿朝夕相處,她身上發生的任何事都躲不過日月大明鏡的耳目,可直到現在,它們也不懂女蘿究竟在雷祖的山穀裡感受到了什麼,方才絞殺地龍時,她又聽到了什麼。

“我就是知道。”女蘿回答,“我本該知道。”

此時趙家兩口子把寶貝兒子帶回家不久,結果被救出來後一直呆呆愣愣的心肝肉兒突然渾身抽搐,一身皮膚迅速變成了褐紅色,不停地用指甲撓著身上皮肉,撓起的皮肉堆成環狀節,瞧著竟像是一隻人形地龍!

這可把夫妻倆嚇得夠嗆,他們慌張求救,然而平日虐待女兒品行有虧,左鄰右舍壓根不願搭理,兩口子在家裡呼天搶地,就這樣眼睜睜瞧著寶貝兒子萎縮成一隻小臂長的地龍,隨後身上仿佛被火燒一般,哀嚎兩聲,就此化為齏粉!

兩人癡癡坐在地上,半晌不能回神,而如這般情況,發生在許許多多的人家,從嬰兒到五十之間,所有自送子奶奶廟求來的兒子,以五十年前聖僧出現的時間為分界線,隨著巨型地龍的死亡,儘數回歸來處。

女蘿回城主府時,發現城主府內外戒嚴,門口守衛居然全都跪在地上,她不解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守衛瞧見她,竟似瞧見親人,“仙姑!您可回來了,府裡出大事了!”

未等女蘿再問,一道劍氣破空而來,對準的不是彆處,正是眉心!

幸而女蘿反應極快,抬手便以藤蔓擋在麵前,她的藤蔓雖可柔韌可鋒利,又刀劍刺繭皆可化,但碰上大尊者那般厲害人物,怕也隻有任人魚肉的份,當初拿流途劍時,若非劍尊魂魄包裹藤蔓,恐怕流途劍不動,藤蔓也會為劍意所傷。

對比起來,這道劍氣便不夠看了。

“我道是誰敢搶我們不滅穀的風頭,原來是個醜八怪!”

驕縱得意的聲音隨之傳來,容貌俊秀皮膚白皙的紅衣美少男眾星捧月般出現,他頭戴一條朱色抹額,愈發顯得膚白勝雪,看見頭發隨意綁在腦後,一身黑衣風塵仆仆麵上還有傷痕的女蘿,又是一聲冷笑:“我若是你,長成這副德行,早羞愧自儘了,哪裡還有顏麵苟活於世!”

女蘿:……翻開的其他荒墳,那些荒墳裡是一堆一堆的細小骨頭,你纏著我,我抱著你,分辨不清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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