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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女蘿決定主動出擊,隻躲在這兒等天上可不會掉餡餅。
她做劍尊妻子時柔弱可人,如今雖脫胎換骨,卻也記得從前模樣,女蘿並不以此為恥,無論哪一個自己她都欣然接受。
賭坊裡人聲鼎沸熱鬨非凡,兩個打手正彼此說著話,忽見一女子從不遠處走來,其中一個伸手阻攔:“誒,這兒可不是你們婦道人家能來的地方,趕緊走趕緊走。”
“這位好心的大哥。”女蘿抬起頭,眼睛裡蓄滿淚水,她一隻手捂著半邊臉,露出來那半邊臉真可謂是美極,看得兩個打手目瞪口呆,可隨著她另外一張臉露出來,上麵橫亙的蛛網狀的疤痕叫兩人嚇了一跳!
女蘿隻當看不見他倆震驚,哭哭啼啼道:“先前進去那撥人,其中有一個我是認得的,他叫周二,我是他未過門的媳婦……”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問:“你說周二是哪個?”
“就那個穿白衣牽著一條狗的。”
“嘿,那你可說錯了,他可不叫周二。”打手嗤笑,“我說,你長得這麼醜就彆出來丟人現眼了,知道你嫁不出去,也不至於這般饑不擇食,見著個男人就想要吧?”
“大哥,我沒撒謊,我真是他未過門的媳婦,我不是這宣弋城的人,住在離這裡很遠的村子中,周二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尋我,我擔憂他出事,這才進城找他,可他怎地也不肯認我……”
說著,她又哀哀哭起來,雖容貌有損,可語氣神態令人不由得生出好感,正巧兩個打手原本對“周二”便懷恨在心,對方是否真的拋棄未婚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這個把柄他們就能往外傳播,至於真假,誰還在乎這個呀!
一個說:“哎呀這位姑娘,你可彆來找了,人家現在不是你認識的周二啦,早就飛上枝頭變鳳凰啦!”
另一個也道:“就是說啊,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何必拘泥於一個兔兒爺?”
女蘿趁勢與他們多說了幾句話,兩個打手見她雖是女子,說話卻叫人無比舒坦,正巧閒暇也無事,便添油加醋將“周二”的事情與女蘿說了個清楚明白,當然這其中必然會有誇大成分,但八|九不離十是肯定的。
他們甚至都沒有核實女蘿的身份,隻是單純地想要說“周二”壞話,說完了他們爽了,日後流言蜚語滿天飛跟他們也沒關係,反正打死都不認。
“周二”不叫周二,叫何侃,原本是賭坊裡給客人端茶送水的小跑堂,由於生得白淨,時不時會被葷素不忌的男客調戲,賭坊老板幫了他幾回,何侃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得了彆人的恩惠不思感恩,隻會以為是理所當然,偏偏這賭坊的老板有那麼點特殊癖好,一來二去的,何侃便順勢委身給了對方。
小跑堂的搖身一變,賭坊人人瞧見他都要喊一聲二老板,沒來得走路帶風,誰知老板喜新厭舊,玩膩了便翻臉無情,何侃仗著老板疼寵,素日裡是驕橫跋扈揮金如土,一朝跌落雲端,被那些個看他不爽的男人們狠狠“教訓”了一頓。
結果人家轉頭不知用了什麼招兒搭上了禦獸門的修者,不僅脫離泥窪,還拜入禦獸門門下做了弟子,這家夥可謂是把欺軟怕硬發揮的淋漓儘致,從前做跑堂的被其他夥計欺負,當了老板禁|臠就反過來欺負彆人,現在成了禦獸門弟子,便隔三岔五帶人來賭坊找事,老板不敢招惹禦獸門隻能躲,害得賭坊生意做不好,打手們的工錢都不能按時發。
說起這何侃,他們可有一肚子牢騷要發,從前那小賤人瞧著他們都要點頭哈腰,現如今卻眼睛長在頭頂上,得他們恭恭敬敬喊一聲何少,這讓人如何憋得住氣?
比自己還要卑賤的人一朝踏上雲端,迎來的絕非隻有祝福與羨慕,還有迫切想要把對方再次拉下水的卑劣與陰暗。
“……不過咱哥倆也是沒想到,這何侃還是個兩頭騙!哎喲姑娘可真是倒了大黴了!”
說是這麼說,可女蘿覺得他倆更像是在幸災樂禍,想看何侃的好戲,她瞬間有了主意,露出怒色:“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賬,你們讓我進去!”
“這可不成!”
倆人伸手把女蘿攔住,“女人進賭坊那是要壞規矩的,到時候害得裡頭找樂子的幾位爺輸錢,你可彆害我們!”
“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放過周二!”
兩人雖拱火,希望女蘿去鬨,卻不願惹火上身,他們私底下罵罵何侃啐兩口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屑與鄙夷,其實也就是他們模樣身段都不行,不然哪個男人不想攀上禦獸門,從凡人變成修者?
於是眼珠一轉,對女蘿說:“這樣吧,彆說咱哥倆沒人情味,你順著這條道啊,直走,然後拐彎一路向西,有一家天寶車行,這家車行呢就負責每日給禦獸門輸送新鮮生肉,你問問看他們願不願意帶著你一起過去,你想討公道,去禦獸門討唄!”
“是啊是啊,這何侃如此忘恩負義,你在賭坊門口等著,一來人家不一定願意認你,二來你也耽誤我們做生意不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女蘿露出感動的表情:“多謝二位大哥仗義相助,我真是感激不儘,我這就去!”
說著,她轉身就朝兩人指點的方向走,等不見了女蘿的身影,兩個打手才嗤之以鼻:“不怕死的女人。”
“不過她要是真能教訓一頓何侃反倒好了,整日瞧著他耀武揚威,實在是礙眼!”
他倆嘀嘀咕咕又說了一堆何侃一堆壞話,等何侃帶著其他幾個弟子從賭坊出來“滿載而歸”,兩人又火速低下頭做出一副恭敬模樣,完全瞧不出先前對何侃的惡意。所幸何侃自詡如今已是仙家,不值當與這種小人物計較,隻臨走前撂下一句等老板回來,他會再來拜訪。
何侃一走,打手們又啐了一口,汙言穢語的辱罵起來。
女蘿依言找到了天寶車行,車行的人正在往馬車上裝載生肉,車沒有頂,這樣可以防止有生人混入,生肉則裝在大木桶中。除此之外,女蘿注意到這些車夫不僅衣著統一,且都係著一麵刻有天寶車行標記的腰牌,馬車底盤較低,車軸又較寬,如果她是從前那種弱不禁風的身形,大概能攀在下頭,可現在不行了。
無論如何,她還是想去一探究竟。
她選擇了最後麵一輛車的車夫,趁著對方低頭整理腰帶時用藤蔓捂住了他的嘴隨後把人打暈,拖到了車行用來喂馬的草垛子裡,又扒了對方的外衣,可惜的是此人過於矮胖,衣服女蘿穿有些不合身。
這半年她吃了不少妖獸肉與妖鳥蛋,個頭竄得飛快,比大部分男子都要高,假扮成車夫一時間竟沒人察覺。
本來有個車行主事正挨個檢查是否有遺漏,女蘿擔心自己被認出來,已做好了萬不得已先一步下手的準備,幸而像這樣送生肉去禦獸門的事每天都做,主事大約也習以為常,因此有點糊弄敷衍的意味在裡頭,查了頭幾個沒問題便讓車隊出發。
禦獸門在宣弋城外五百裡左右的位置,如果是人間界,車隊行進五百裡少說也要兩日,但這裡是修仙界,天寶車行與禦獸門關係匪淺,特殊之處便在於拉車的並非凡馬,而是禦獸門馴化的妖獸銅宵駒,外表與凡馬相似,卻是圓耳短尾,腳程比凡馬要快上數倍,性情溫順又沒什麼彆的長處,因此被用來拉貨。
車隊有條不紊出了城,女蘿混跡其中,很快就發現這些車夫彼此之間並不熟悉,甚至被刻意打亂腰牌順序,這倒是讓她鬆了口氣,不過越是發覺禦獸門警惕,她對雷祖的處境也愈發憂心。
事發突然,她決定混進車隊去往禦獸門,沒法給小豹子跟阿刃遞消息,好在臨走前留了字符,一旦有事,燒符相告,這樣的話她們應該也能知道她很安全。
女蘿是傍下午十分到的宣弋城,打尖後瞧見那幾名禦獸門弟子,臨時起意去跟蹤,趁著天黑打暈車夫混進車隊,而車隊正好在晚上出發。
如此行進到天邊露出魚肚白,總算是到了禦獸門,自大路而去,每隔三五步便有一名弟子把守,放眼望去,占地千頃,看不到邊,女蘿低著頭,微微傴僂腰,檢查腰牌時,那禦獸門弟子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好幾眼,“你瞧著怎麼有些個眼生。”
她壓低嗓音回答:“唉,還不是之前這主兒吃壞了肚子,臨時叫我頂替上了,誒這位仙長,你看我有機會拜入貴派名下不?”
對方嘴角一抽,不耐煩擺手:“進去進去,趕緊進去,少說些廢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
車隊被帶到專門負責喂養妖獸的地方,這一車車的生肉是又多又重,全壘在大木桶中,車夫們是凡人,需得兩個人一搬,女蘿卻是一隻手就能拎起來,但她沒敢表現的太特殊,隻一邊搬肉一邊伺機觀察周圍。
好不容易進來了,要是待會兒就得跟車走,那多虧?不過禦獸門這樣大,雷祖究竟會被關在何處?
車夫們搬東西,禦獸門的幾個弟子便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監工,被這樣盯著想做手腳無疑比登天還難,更彆提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
一旦被人發現車夫少了一個,禦獸門必然會再三警界,到時彆說是去找雷祖,怕是自己行蹤也要暴露。
正在她思考該如何攪起風浪趁機另謀時,突然傳來一陣妖獸怒吼,那吼聲真是叫人瞬間發寒,頭發根根立起,膽子小點兒的車夫直接一踉蹌,手裡的木桶沒抬住摔了不說,還被嚇尿了褲子!
就連負責看守他們的禦獸門弟子也都嚇了一跳,猶豫再三,點了幾個還勉強能站著的車夫,其中就包括女蘿:“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幾個過來!”
這種情況下哪裡還有工夫去管女蘿是不是生麵孔,被點名的幾個車夫下意識感覺到了不妙,紛紛搖頭不肯過去,可人家哪裡是請求?把人拽過來就走!
禦獸門等級森嚴,雖占地麵積極大,但最底層的弟子隻配住在最外麵一層,越往內裡越尊貴,妖獸同樣遵循這個規矩。
天寶車行送生肉是從三等妖獸園再到一等妖獸園,最好最嫩的肉都送到一等園,最珍稀最厲害的妖獸也都被關在這裡,因此對於那聲獸吼女蘿非但不怕,還有些期待,她想快點見到雷祖!
“你們幾個,進去。”
女蘿等四人被帶到了一間鐵屋子前,說它是鐵屋子可一點沒錯,隻有一扇很窄的門,除此之外連個窗戶都沒有,越是靠近妖獸怒吼聲越大,看這幾名弟子雖極力保持冷靜卻仍舊麵色發白,顯然裡頭關押了脾氣不那麼好的妖獸。
禦獸門的弟子讓她跟幾個車夫進去,可其他三人早已嚇破了膽,腳軟不已,於是還能站立的女蘿便顯得十分特殊。
幾人對視一眼,“你,你先進去,順便給裡頭的妖獸上藥。”
女蘿慌忙接過他們丟來的藥箱,裡頭的妖獸再度開始怒吼,這一回不僅怒吼,甚至還在用身體奮力撞擊鐵屋,整個鐵屋都因此搖搖欲墜,看得眾人膽寒無比。
女蘿不能確定裡頭的究竟是不是雷祖,她沒聽過雷祖瀕臨絕望的怒吼,但是她能感受到這頭妖獸的痛苦與憤怒,不過在禦獸門弟子麵前,女蘿還是裝作很害怕的模樣:“可、可是我、我……”
“彆可是了,趕緊的,讓你乾點小活你怕什麼,妖獸被鎖在裡頭根本動不了,你趕緊給它上藥就完事了!”
說著那人迅速打開鐵門,用力在女蘿背後推了一把,緊接著火速又將鐵門給關上!
鐵屋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惟獨那濃烈的血腥味……“哢”的一聲,女蘿腳底下好像踩到了什麼,耳邊是妖獸粗重的喘息,她脊背發毛,緩緩點亮火折子,就看見偌大的鐵屋正中央,用層層鐵鏈穿著一頭巨大妖獸!
不是雷祖。
女蘿先是鬆了口氣,隨後不由得感到揪心。
那層層疊疊的鐵鏈又粗又重,不僅鎖著妖獸的四肢、尾巴還有脖頸,甚至還有數條穿過了它的琵琶骨,緊緊地釘在牆上,原本在外麵看這鐵屋便覺內有蹊蹺,鐵鏈上刻有古怪的花紋。
是禦獸門用來控製妖獸的咒文嗎?如果是,女蘿忍不住要想,他們是不是也這樣對待雷祖了?
妖獸渾身都是血,有些已經乾涸發黑,它看起來很瘦,絕不是它這種妖獸應有的體型,女蘿快速掃視了一圈周圍,發現地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妖獸與人類的屍體,有的已經腐爛,有的還很新鮮,方才她腳底下踩到的便是一塊細小的骨頭,瞧著不像是人,反倒像是某種小型獸類。
一察覺到有人進來,這頭妖獸立馬無比凶狠地朝女蘿扭頭,女蘿瞬間便被那雙眼睛吸引住了,多麼憤怒、多麼明亮的眼睛!像是燃燒著熾熱的火焰,下一秒就要將一切吞噬殆儘!
潛意識裡女蘿便不想與它為敵,她輕聲說:“我不是禦獸門的人,我也沒帶兵器,現在我把東西放到地上……可以嗎?”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妖獸的表情,然後以極為緩慢的動作把藥箱放到了地上。
妖獸緊緊盯著她,女蘿能夠感覺到,它們之間有什麼特殊又相同的東西緊緊聯係著,所以它才沒有第一時間攻擊她。
她想了想,化出一條細細的嫩綠色藤枝,包裹著自己的生息,一點點朝妖獸送了過去。
“生息”令妖獸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適,甚至能夠安撫它狂暴的情緒,它將女蘿當成了能夠化形的妖獸,因此目光中竟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緒,似乎是在讓女蘿快逃。
外頭的人把女蘿推進來,未嘗沒有讓她送死的意思,妖獸不攻擊自己,對女蘿來說是好事,她本可轉身逃走,卻不知為何雙腳生根,輸送了更多生息過去。
嫩綠色的藤枝輕輕靠在妖獸鼻息間,還分化出另外一小根柔柔地撫摸它臟汙的毛發,妖獸微微合起眼睛,日月大明鏡的聲音在安靜的鐵屋中響起:“是獨獸,一種十分稀有的妖獸,比飛翼重影豹更加珍貴。”
原本安靜接受生息的妖獸猛地睜開眼睛,警惕而凶狠地望向聲音來源處,女蘿連忙向它解釋:“是器靈,不是人類。”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她將日月大明鏡自乾坤袋中取了出來,獨獸見狀,這才重新趴回去,女蘿試著朝它靠近,它也沒有排斥,女蘿不禁想起自己跟雷祖初遇時,雷祖也是很快接受了自己。
這是為何?
想不明白,眼前最重要的是給獨獸清理傷口,由於鐵鏈穿透琵琶骨,許多傷口都已腐爛化膿,原本女蘿以為會很嚴重,結果卻發現仿佛有人給它處理過。
她用手碰了碰鐵鏈,上麵刻著的咒文果然對她不起效,原本女蘿想要把鐵鏈扯斷放獨獸自由,卻又突然想起雷祖,放了獨獸,難免禦獸門會警覺,但她也不能放任它被這樣對待。
最後她想了想,說:“我幫你把鐵鏈解開,你不要馬上就逃,可以嗎?”黑,什麼都看不見,惟獨那濃烈的血腥味……“哢”的一聲,女蘿腳底下好像踩到了什麼,耳邊是妖獸粗重的喘息,她脊背發毛,緩緩點亮火折子,就看見偌大的鐵屋正中央,用層層鐵鏈穿著一頭巨大妖獸!
不是雷祖。
女蘿先是鬆了口氣,隨後不由得感到揪心。
那層層疊疊的鐵鏈又粗又重,不僅鎖著妖獸的四肢、尾巴還有脖頸,甚至還有數條穿過了它的琵琶骨,緊緊地釘在牆上,原本在外麵看這鐵屋便覺內有蹊蹺,鐵鏈上刻有古怪的花紋。
是禦獸門用來控製妖獸的咒文嗎?如果是,女蘿忍不住要想,他們是不是也這樣對待雷祖了?
妖獸渾身都是血,有些已經乾涸發黑,它看起來很瘦,絕不是它這種妖獸應有的體型,女蘿快速掃視了一圈周圍,發現地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妖獸與人類的屍體,有的已經腐爛,有的還很新鮮,方才她腳底下踩到的便是一塊細小的骨頭,瞧著不像是人,反倒像是某種小型獸類。
一察覺到有人進來,這頭妖獸立馬無比凶狠地朝女蘿扭頭,女蘿瞬間便被那雙眼睛吸引住了,多麼憤怒、多麼明亮的眼睛!像是燃燒著熾熱的火焰,下一秒就要將一切吞噬殆儘!
潛意識裡女蘿便不想與它為敵,她輕聲說:“我不是禦獸門的人,我也沒帶兵器,現在我把東西放到地上……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