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真女人隻會拔劍 存寧 18010 字 4個月前

紅菱在屋子裡翻來覆去,不知為何睡不著,她想那膽大包天總謀算著要逃走的女人,剛才趁亂跑出去,該不會……是想逃吧?那她可真是瘋了、瘋了!

先不說樓下有多少打手,就是逃得出風月樓,她也無處可去,在不夜城,每一個獨身走在街上的女人都會引來注意,即便逃到城門口,守衛也不會放她出去。

被抓住就死定了!

她又來回翻了幾次身,那女人還沒回來,但下頭已經安靜了,方才彭明怒吼著讓姐妹們都回房去不許出來,嗬,摔得頭破血流還不忘耍威風,怎麼沒把這賤貨摔死呢!

紅菱忍不住看向同房的另一間床鋪,她是個很識時務的女人,淪落到前樓做低等倡也從不惹事,於是她看著對麵這張床來來回回的換人,她們每一個都活不長,每一個都跑不了,跑什麼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反抗會死逃跑會死,紅菱隻想早點賺夠錢贖身,然後離開這個鬼地方,恩客們是不能依靠的,他們睡你時甜言蜜語不要錢的往外灑,自以為跟你有了幾分感情,就想白僄,有些厚顏無恥的還反過來問你要錢,紅菱不信男人,她隻信錢。

哪怕她被親爹賣來時隻值五十個銀貝,想離開,贖身錢也要五十個金貝,這就是不夜城的規矩,有時紅菱也不懂,為何她爹要賣她,她自己不願意,卻沒人聽她的?

她怎麼就跟那牲口一樣,說賣就賣?

紅菱十二歲被賣來,十四開始接客,如今她已經二十有三,向來比狗聽話,也從不異想天開,她在這小屋子裡待了快十年,卻因為一個新來的女人胡思亂想起來,那點子死灰仿佛又要複燃。

肯定是對方給了自己兩個金貝的緣故!

太傻了,太笨了,要是因為逃走被抓住活活打死再裝麻袋裡丟掉,那也是活該!

紅菱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她把上衣往下拽,露出一片胸脯,又整理了下頭發,走過去開門。

門一開打手就過來了,聲音威嚴:“乾什麼!不好好在屋子裡待著!”

紅菱嬌笑兩聲,“好哥哥,你知道我的,我這一天接上十幾二十個客人都照樣沒事兒人,那些個中看不中用的,哪裡比得上你啊,正巧我那同房的姐妹不在,要不,哥哥進來說話?”

打手頓時笑罵了一句騷貨,目光露骨,紅菱也坦蕩蕩挺起胸脯任由他看,換作往日這人也就被她勾來了,可今兒個,打手想了想,說:“你還是回屋待著去,媽媽跟那女人還沒出來呢,一會兒瞧見我不好好看守,少不得要罰我。”

完了衝紅菱擠眉弄眼的暗示:“等下午的,讓你瞧瞧好哥哥的厲害!”

紅菱嬌嗔兩句,這才轉身回房,門關上的瞬間,她麵上的笑便消失不見,低聲罵道:“挨千刀的畜生。”

她覺著自己問了這一句,算是仁至義儘,再多的沒了,這兩個金貝也是貨銀兩訖,是死是活她都沒那麼大本事管,愛咋咋地吧。

她得再休息會,在這不夜城,低等倡伎病了沒人管沒人問,她沒資格生病,隻能靠睡覺來緩和。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聽見有人進來,紅菱想著許是先前勾搭上的那打手,這些人跟發|情的公狗一般,隨時隨地都能上,可她現在很困,不想多說,於是直接把腿分開,意思是讓對方隨意了。

“紅菱,快醒醒,紅菱?”

女蘿摸了摸紅菱的額頭,一片滾燙,隻好將紅菱從床上抱起來,紅菱暈暈乎乎分不清今夕何年,恍惚中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小孩,那時阿娘還沒死,她皮的一身泥巴,阿娘一邊生氣罵她,一邊輕輕給她擦去臉上臟汙。

後來阿娘病死了,爹急赤白臉想娶老婆又沒錢,就把自己給賣了,賣了五十個銀貝,爹走的時候頭也不回,她又哭又喊又追,好幾次想跑,都被抓回來毒打,其實她也知道,她讓人睡一次也就幾個錢,這輩子怕是都攢不到贖身的五十個金貝,可那又怎樣呢?

她要是不做這夢,她活著還為了啥?

“娘……”

是誰抱著她?這樣溫暖輕柔,跟阿娘一樣。

滿媽媽站在門口,用綢緞做的帕子捂著口鼻,嫌棄這滿屋子的味兒,“我說,姑娘,那後樓貼心懂事的丫頭可不少,要多少有多少,給你安排上十七八個也使得,你卻要個低等倡伎伺候,不是自降身價麼!”

紅菱雖潑辣,實則身材瘦小,頂多有八十斤,隻少不多,為了防止伎子逃跑,不僅不給她們褲腰帶,連飯都少給,怕有了力氣就生出異心。

因此女蘿輕輕鬆鬆將紅菱抱起這行為令滿媽媽頭疼,她對女蘿態度這樣好,全是為那張臉,為一個月後的極樂之夜,女蘿乖乖聽話自然最好,可這身板兒,輕而易舉抱起個人,未免力氣太大,毫無女兒家的柔美!

“哎呀,行了行了,姑娘,你可快撒開手吧,這病氣要是傳染給你可不成!”

滿媽媽上去扒拉女蘿,“我這就讓人給她看看,保管讓她活蹦亂跳的到你身邊伺候,成不成?”

女蘿心裡還惦記阿刃,同時不想跟鴇母撕破臉,便暗示當車留下一隻分|身螳螂跟隨紅菱,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自己也能第一時間得知。

一樓那兩個被打死的男人已經叫抬了出去,阿刃呆呆地站在那,女蘿喊了她一聲,她立刻跑到她身邊,委屈地抓住女蘿的手。

她知道自己笨,又不會說話,怕壞了阿蘿的事便從不開口,但跟了阿蘿這麼久,天天被她教著讀書識字,見識了大千世界,阿刃並不像從前那樣木訥呆滯,她心知自己把人打死怕是要給阿蘿添麻煩,因此委屈又不安。

滿媽媽對阿刃很是不滿,女蘿則看了眼正在擦地的幾個龜公,嘴角微微揚起,對滿媽媽說:“不過死了兩個打手,又不值什麼錢,再招也就是了。”

沒人會想到她如此不將人命當回事,滿媽媽想說些什麼,女蘿回握阿刃的手,道:“我家妹子天生神力,手上稍有個不注意便可能弄死個人,但是,你們為何要惹她生氣呢?”

阿刃雖力大,本性卻溫柔善良,修煉時無法自控,連碰同伴們一下都不敢。正因為變強了,所以才更害怕傷害彆人,能讓她出手打人,必定是旁人的錯。

這話說得簡直蠻不講理,滿媽媽心有不滿,終究是暫時忍耐,等過了極樂之夜……

於是皮笑肉不笑道:“姑娘說得是,這前樓汙穢,姑娘還是同我去後樓罷。”

阿刃隱隱感覺不對,她總覺得阿蘿要做很危險的事情,下意識便不想讓女蘿隨滿媽媽走,滿媽媽沒說話,靜靜等待,這膽子大的姑娘,滿媽媽可不是頭一回見,誰是狼誰是羊,尚未可知。

若是沒有人帶,隻留在前樓想要將風月樓摸清,那可不容易。

這風月樓占地極廣,前中後三樓互不乾涉,到處都是打手,前樓房間眾多,逼仄狹窄,隻留有台階與走廊供僄客行走選人,中樓則好上許多,不僅房間更加寬敞,伎女們也略微自由些,中樓院子的涼亭裡,能看見幾個伎女正懶洋洋地賞花小憩,她們身價更高,大多識文斷字,若非衣著過於暴露,看起來甚至像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

到了後樓,那更是與前樓中樓截然不同,要不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女蘿甚至會以為自己身處勳貴世家。

“姑娘跟我來。”

滿媽媽帶著女蘿上到最頂上一層,在前樓看不出來,到這裡女蘿才發現後樓臨水而建,憑欄可將整座不夜城儘收眼底,不夜城那條貫穿全城的大河在這裡彙聚成湖,湖中間有一座金碧輝煌的水上宮殿,除卻風月樓的後樓外,還有另外兩家女閭後樓,與風月樓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這給女蘿一種強烈的割裂感,仿佛前樓、中樓、後樓是三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怎樣,這裡不比外頭差吧?便是人間界的皇宮內院,也不過如此了。”

女蘿看了滿媽媽一眼,滿媽媽見她不為所動,笑了笑,“這後樓呀,隻有頭牌姑娘與資質上佳的才有資格住,你們在這兒,穿金戴銀錦衣玉食,是富貴榮華享用不儘,還能受到無數男人追捧。可不像前樓那些個賤命的,她們是被客人挑,你們呀,是自己挑客人,今兒喜歡一個,明兒再換一個,夜夜換新郎,一顰一笑都能賺錢,就算是神仙也換不來這樣的好日子呢。”

說著,滿媽媽取了桌上一枚鑲嵌著寶石的金簪,抬手在女蘿鬢邊比了比:“姑娘這般容貌,若是終年鎖在深閨,或是隨隨便便找個男人嫁了相夫教子,豈不是暴殄天物?雲湛,還不快進來見過姑娘?”

她見過太多涉世未深的少女,她們天真、稚嫩、膚淺,非常容易受到引誘,因此不夜城中除卻彭明那種形貌普通的龜公外,還存在另一種男人,他們被稱為“鈿郎”。

鈿郎都容貌俊美儀態出眾,服務於女閭,他們的服侍目標便是那些身價較高的伎女,這樣能夠使伎女更加死心塌地賣身賺錢,至於其中有幾分真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雲湛生得唇紅齒白,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有一雙略圓的眼睛,這使得他天然給人一種稚嫩的好感,笑起來時還有一顆小虎牙,是女蘿從未接觸過的類型。

“雲湛見過姑娘。”

滿媽媽見他乖巧,衝女蘿笑得更是熱情:“姑娘既然願意留下,從前的名字自然就不能再叫了,是我幫姑娘取一個呢,還是姑娘自己想?”

女蘿望著窗外河水潺潺,淡淡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就叫善嫣。”

滿媽媽問:“姑娘可懂詩詞歌賦?”

“略讀過幾本。”

“可通琴棋書畫?”

“略懂。”

女蘿口中的略懂絕不是真正的略懂,畢竟要成為劍尊理想中的妻子,就是再簡單的事也要做到極致,滿媽媽先是欣喜,隨後才是疑慮:“姑娘這般厲害,又為何要留在我風月樓做頭牌?”

“當然是為了找妹妹。”

兩個女人對視著,半晌,女蘿笑起來:“媽媽方才也說了,頭牌與前頭的低等倡伎不同,是我選男人,不是男人選我,一顰一笑都能賺錢,隨意露臉便有無數人追捧,一個女人畢生所求,不就是這些麼?倘若沒有男人欣賞,生得再美,也隻是孤芳自賞,形單影隻,可憐至極。”

滿媽媽沒想到她會給出這樣的理由,沉默片刻後,似笑非笑道:“但願姑娘能記得今日所說的話,既進了風月樓,自願留下,那便永遠都是這裡的人了。”

滿媽媽話中有話,女蘿卻像是沒聽懂,她的目光並沒有聚焦在雲湛身上,而是忽地問滿媽媽:“媽媽知道麼?我曾讀過一本書。”

滿媽媽在心裡頭冷笑,心想年紀不大,倒是好為人師,跑老娘跟前裝相來了?老娘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

臉上卻儘是笑容:“姑娘請講。”

“煙花柳巷之地,常將年長倡伎稱為鴇,蓋因鴇鳥有雌無雄,若要繁衍後代,需與其他雄鳥交|配,乃是百鳥之妻,以鴇鳥代指伎女水性楊花,人儘可夫。”

滿媽媽麵色不大好看了:“姑娘這是何意?”

女蘿繼續道:“但這其實是世人誤解,鴇鳥有雌亦有雄,雌鳥外貌樸素,雄鳥卻愛花枝招展,所以鴇母的鴇,應當是雄鳥才對。”

滿媽媽沒讀過多少書,不知這話是真是假,又聽女蘿道:“父與夫孰親?人儘夫也,父一而已。天底下男人數不勝數,隨意挑一個都可作為丈夫,沒有哪個獨一無二,媽媽以為呢?”

女蘿的話令滿媽媽無比疑惑,她這輩子都沒見過有女人自甘墮落做伎女的,因此她斷定秦糧必有所圖,隻是風月樓恰好缺個頭牌,她才暫且對她和顏悅色,說句不好聽的,再清高傲慢的女人她都見過,一開始哪個女人都不情願,可落到她手裡,哪個女人都得低頭。

長得美貌卻不聽話,便隻能淪落成下等倡伎,等吃足了苦頭,就知道懂事了。

可女蘿並不高傲,滿媽媽看不明白。

反倒是女蘿自己自嘲般笑了笑:“哪怕是這樣淺顯的道理,都有人不想我明白。”

她在鐘鳴鼎食之家成長,又常伴帝王左右,然而直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從前女蘿覺著自己可悲又可憐,來了不夜城之後她才明白,不僅是她,這天底下的女人同樣可悲可憐,就連惡事做儘的滿媽媽,都令女蘿難過。

滿媽媽聽不懂女蘿這些話,隻覺得她異於常人,便向她展示桌上堆滿的珠寶華服,並說:“姑娘快來試試合不合身,這幾套委屈姑娘先穿著,等量完了尺寸,立馬就給姑娘做新的。”

風月樓的女子絕大多纖細嬌軟,女蘿卻因修煉個頭長得很快,原以為滿媽媽拿來的衣服必然穿不上,可這些衣服隻是瘦了些,其餘尺寸竟很是相合。

她記得先前在伎坊時,那位芳媽媽曾嘲諷過滿媽媽,說風月樓自沒了飛霧便光輝不再,開始走下坡路,從衣服的材質做工來看,普通伎子怕是穿不起,應當是先前飛霧姑娘的,也就是說飛霧姑娘可能沒有女蘿高,但絕不會矮太多,要知女蘿身高已過七尺,迄今為止除了阿刃,隻有濯霜等女修與她身高相仿。

若是從小養在風月樓的頭牌,絕不可能長這樣高,她們被苛刻要求必須擁有極為纖細的腰身與柔弱的體態,以此來討恩客歡心。

“媽媽,受累問一句,原本的飛霧姑娘哪兒去了?”

滿媽媽立馬露出怒色:“那小賤人,一年前與人跑了!等我抓到她,看我不扒了她的皮!她是不知好歹,姑娘,你是聰明人,可千萬彆學她。”

後樓的打手雖然不像前樓那樣寸步不離,但後樓伎子人數不多,打手數量卻不見減少,這種情況下,一個身嬌體弱的頭牌姑娘,怎麼跟人跑?

女蘿點頭:“媽媽放心。”

話雖如此,女蘿愈發感覺風月樓不對勁,不隻是風月樓,整個不夜城都顯得很奇怪,她在這裡感覺到了一些說不出的異樣,無處不在,卻又遍尋不著。

“姑娘這腰身有些粗了,皮膚也不夠細嫩白皙,不過姑娘放心,在極樂之夜到來之前,我保管讓你脫胎換骨,到時候一亮相,修仙界這些男人哪,都得是姑娘的裙下臣!”

滿媽媽用驚喜又期待的目光凝視著女蘿,她是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有信心。

女蘿卻精準捕捉到了她口中所說的“修仙界”三字,這跟紅菱所言有些不同,說起來她一直覺得奇怪,不夜城既不掛靠在任何門派名下,單憑一群凡人,卻能組織起如此大的一張網,並維持著極為苛刻的規矩與等級,名門正派不管,邪魔外道也不踏足——世上難道當真有這樣的極樂之城?

還有滿媽媽與芳媽媽都掛在嘴邊的極樂之夜,那又是什麼?不勝數,隨意挑一個都可作為丈夫,沒有哪個獨一無二,媽媽以為呢?”

女蘿的話令滿媽媽無比疑惑,她這輩子都沒見過有女人自甘墮落做伎女的,因此她斷定秦糧必有所圖,隻是風月樓恰好缺個頭牌,她才暫且對她和顏悅色,說句不好聽的,再清高傲慢的女人她都見過,一開始哪個女人都不情願,可落到她手裡,哪個女人都得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