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多數人對斐斐的評價都是脾氣壞,隻是因她生得美貌稚嫩,裙下之臣無數,無論再怎樣惱怒,看見她的臉也會不由自主地原諒她,她自己大概也知道,因此愈發張狂跋扈,誰的麵子都不給,但其實她心裡清楚,因為還有價值,所以媽媽縱容她,因為長得漂亮,所以恩客忍讓——她就像是小貓小狗,主人對她偶爾的高傲冷淡不以為意,然而一旦她咬人抓人,挑戰主人的權威,就會被立刻處理乾淨。
斐斐知道,卻不在乎,她隻要還活著的時候能隨心所欲就行了,反正不夜城的女人花期短暫,到最後大家的命運都一樣,卑躬屈膝諂媚討好是狗,抬頭挺胸張牙舞爪也是狗,那她為何要做乖順的狗?
她就是要鬨,就是要發脾氣!
可是在這個人的懷裡,她有點想哭,直到非花朝她靠近,斐斐立刻怒視對方:“你不要過來,你離我遠一些!”
說著,跟個小孩兒般向女蘿告狀,指著非花道:“我不喜歡她,你若是跟我好,你也不許喜歡她。”
女蘿眉頭微蹙,還在看斐斐臉上的傷,“很疼是不是?接下來幾天你好好休息,彆再來藝苑了。”
斐斐警覺:“你不讓我來,是不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我不在,你就可以跟壞女人好?”
她敏感又多疑,想象力還很豐富,女蘿保證道:“不會的,我也不來,本來你們倆就是為了跟我配合才天天跑藝苑,我先自己練一練,練好了再通知你們,好麼?”
“那,你要保證先通知我。”
女蘿幾次三番擋在她麵前,黃臉婆要殺她也是女蘿出手相救,斐斐對她很是信任,至於同樣想要保護自己的非花,因為討厭她,所以不想提。
祝媽媽與滿媽媽快步走來,分彆拉住自家的非花與女蘿,要她們前去跟四位公子問安,芳媽媽則唉聲歎氣,斐斐這臉沒好全乎,真是可惜!不過她還是堅持讓斐斐也來,說不定看到斐斐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公子們更喜歡呢?
“久聞不夜城有三大花魁,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名為鄒羿的紅衣公子十分憐香惜玉,始終俊臉含笑,亦不吝溢美之詞,與他相比,另外三位公子則顯得寡言許多。四人以黑衣公子燕鈞為首,給斐斐藥的是天鶴山的南宮音,還有一位同樣著白衣,名叫陸星闌,是南虹派的少門主,先前諷刺鄒羿見了女人走不動道的便是他,也隻有他表現出了對倡伎們的鄙夷與厭惡,似乎她們是世上最臟的東西,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褻瀆。
女蘿覺得奇怪,既然如此瞧不起倡伎,那來不夜城做什麼,顯擺自己高貴?
鄒羿開玩笑道:“我這好友啊,如今已快要兩百歲了,迄今連美人的手都沒摸過,好說歹說,才帶來見見世麵。”
陸星闌冷冷道:“誰是你好友,少與我套近乎。”
鄒羿眉頭一挑,語氣戲謔:“誰說你了,是不是,阿音?”
南宮音抬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好了,你就彆惹星闌生氣了。”
南宮音出身天鶴山,烏逸的記憶中有這個門派,比什麼不滅穀虎爪幫可厲害多了,是正兒八經的名門正派,不過女蘿想得不是這個,她總覺得還在某個地方聽說過……
等等,她想起來了!
名叫寂雪的聖僧曾說過,傳聞不夜城中有魔修,不僅出了好幾條人命,天鶴山少主也隕落於此。
所以這幾人並非前來尋歡,而是另有所圖。是來查探魔修蹤跡,還是抓捕謀害天鶴山少主的凶手?他們沒有喬裝改扮,反倒以真實身份出現,又謊稱來不夜城是“見見世麵”,想來二者兼有,或者是還有什麼女蘿不知道的原因。
由於中年女修大鬨藝苑,斐斐臉又受了傷,媽媽們便同意她們回去各自休息,轉而熱情邀請四位公子來自家女閭坐坐,燕鈞含笑頷首,陸星闌麵色冷淡,南宮音但笑不語,鄒羿則毫不客氣地答應下來。
斐斐像個剛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分彆前還不停地叮囑女蘿,無論什麼事都隻能找她不許找非花,芳媽媽心疼她的臉,趕緊把人推進轎子裡,斐斐還掀開簾幔往外看,生怕女蘿在自己看不著的地方跟非花交好。
待到斐斐的轎子消失在拐角,一直目送她離去的女蘿與非花二人頓時相視一笑,女蘿問道:“先前我見非花姑娘頗有幾分|身手,可是曾習過武?”
非花微怔,隨即失笑:“善嫣姑娘說笑了,我那三腳貓的兩下子,全仰仗那位夫人不設防,否則怕是近身都難,還是善嫣姑娘厲害。”
女蘿又問:“非花姑娘可曾想過修仙?”
她真心誠意地發問,可非花的眼神卻瞬間變得古怪,所幸兩位媽媽離得都較遠,不至於聽見她們在說什麼,許是不想讓女蘿陷入無望,非花輕聲道:“不成的。”
女蘿不解:“什麼不成?”
“修仙。”
非花抿了下嘴,欲言又止,半晌,她再度對女蘿說:“不成的。”
女蘿不明白她為何如此篤定不成,隨著祝媽媽走近,非花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待到善嫣姑娘的舞練好了,咱們藝苑再見。”
女蘿心知她是不想被祝媽媽聽見,也微笑點頭:“多謝非花姑娘好意。”
回去的路上滿媽媽把祝媽媽芳媽媽罵了又罵,隨後再三叮囑女蘿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千萬不能讓那四位公子被非花跟斐斐勾了去,女蘿看似認真在聽,時不時還給予滿媽媽回應,實則心神早不知飛到了哪兒去,左耳聽右耳冒。
當車跳到女蘿手邊,觸角晃動,女蘿驚喜不已:“人找到了?”
華燈初上,不夜城再度迎來繁華喧囂,人聲鼎沸中,女蘿換了夜行衣,再度離開風月樓,她有事情要辦。
這樣做很衝動,很危險,甚至白天剛剛來了四名年輕修者,一旦行蹤被發現,很可能會暴露。
可那又怎樣呢?她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
曾堅。
這個名字今日在女蘿心中來來回回念了數十次,她忘不掉斐斐那瘋狂憤怒的模樣,也望不到雪白皮肉上怵目驚心的傷痕,她要殺了這人,那位夫人如此心愛自己的丈夫,以至於不敢譴責他,隻敢來找斐斐撒氣,想必看到丈夫屍體時會很開心,因為他將永不背叛。
有當車引路,女蘿避開他人耳目,輕鬆潛入廣寒閣,今日斐斐受傷,必然不會待客,女蘿厭惡“恩客”這個詞,僄客自以為花了錢便是對倡伎有恩,可若是沒有他們,又哪裡會有倡伎的存在?是僄客卑劣肮臟的欲望滋生了罪惡,他們全都該死。
廣寒閣的後樓與風月樓不一樣,斐斐性格霸道,不許旁人與自己分享,因此整棟後樓隻住了她一人,見曾堅還在廣寒閣,女蘿緩緩凝聚藤刺,她得想個法子,又能殺了曾堅,又不會給斐斐帶來麻煩,還得不讓曾堅的妻子來鬨事。
在廣寒閣殺人絕對不成。
正在女蘿思考要如何將曾堅引出時,一陣歡聲笑語中,突然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慘叫,她心下一凜,飛身上了廣寒閣後樓屋頂,悄悄揭開一片琉璃瓦往下看。
這正是斐斐的房間,白日裡受傷大哭後又破口大罵的斐斐,此時卻並沒有在休息,她跪坐在地上,衣衫不整,自己也渾然不在乎,那隻柔若無骨的手上,居然沾滿鮮血!
曾堅一|絲|不|掛的躺在地上,由於他是仰躺著,自然發現了屋頂有人,頓時目露乞求,嘴裡也發出含糊的求救聲,斐斐嫌煩,再度將手刺入曾堅一隻眼眶,享受著他痛苦的神情,然後用力攪動,抓住眼球拽了好幾下,終於連根拔起!
女蘿不敢置信地望著下麵這一幕,她所受到的衝擊絕不亞於當初在禦獸門的黑鐵屋裡發現疾風,這時斐斐咯咯嬌笑出聲,她把玩著手裡的眼球,百無聊賴地看向曾堅,嘴裡抱怨著:“你妻子今日來尋我,還打了我一巴掌,我心中不快,原本沒打算這麼早就殺了你的,可我真的太生氣了。”
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就是易怒愛哭,她也不知道生得如此稚嫩的自己為何能夠一躍成為頭牌,但她討厭男人看她的眼神,下流又惡心,讓她很想把他們的眼珠挖出來。
女蘿現在明白了之前發現的那具男屍為何眼眶傷痕參差不齊,因為斐斐不用工具,就是用手去挖,現在女蘿不懂的是,曾堅怎麼說也是修者,斐斐是通過什麼方法令曾堅失去抵抗能力?
斐斐一邊開心的笑,一邊將曾堅另一顆眼珠也挖了出來,曾堅疼得幾要昏死,斐斐卻不許他暈,“我要你看著我,就像你喜歡我看著你那樣。”
曾堅最愛她幼女般的外表,他也好,那些匍匐在斐斐腳下的愛慕者也好,他們的眼神都一樣令她惡心,可斐斐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當他們隻能躺在地上任她魚肉時,那種色|欲、下流的目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
她喜歡這種恐懼,她迷戀男人們畏懼自己的這種眼神,所以她愈發沉迷,無法控製自己的憤怒。
女蘿就這樣默默地看著,直到斐斐把曾堅丟到一邊不管不問。隨後,斐斐打了個嗬欠爬上床睡覺,並沒有挖走曾堅的心臟,但就讓這人躺在地上也不行,萬一芳媽媽來了該怎麼辦?
正在女蘿準備悄悄進入房內幫斐斐把人處理乾淨時,房門響了,她迅速將瓦片遮住大半,隻餘一條細縫,進來了個身材無比魁梧的男人,他彎腰把曾堅扛在了肩上,片刻後又端著水盆布巾回來,將地上的血跡擦乾淨,然後膝行到斐斐床前,虔誠地親吻她還染著血的手指,又一一給她清理。
“啪”的一聲,是斐斐給了他一個耳光,男人沉默地跪在床前,斐斐對他連踢帶打叫他滾,他卻像條狗一般硬是要親她抱她,直到斐斐已睡意全無,她惡狠狠地瞪著對方:“我挨了打,你沒有做到你的承諾,曾堅該死,這次交易不算!彆碰我!滾!給我滾!再敢用這種眼神看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來!”
男人這才停下動作,他默默地起身轉頭,女蘿才瞧清楚他的臉。
她見過這人,是廣寒閣專門為斐斐抬轎子的龜奴,似乎是叫嚴黑,白日裡斐斐挨打,這人便跟隨在芳媽媽身邊,由於身材比阿刃還要高大,女蘿對他挺有印象。
斐斐把人趕走後,呆呆地在床上坐著,然後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的哭聲在充斥著琴音與歡笑的不夜城是這樣渺小而輕微,令原本想要跟蹤嚴黑的女蘿不忍離去。
當車抬起前肢碰了碰女蘿的手背,隨後振翅而去,女蘿深吸一口氣,將瓦片蓋好,下到窗戶處抬手輕敲,斐斐情緒一上來便不會自控,仍舊哭個不停,女蘿隻好將窗戶打開,飛身進去。
斐斐被這動靜驚到,還以為是白天那老妖婆來殺自己,一扭頭發現是女蘿,頓時瞪大眼睛,淚珠在睫毛上微微顫動,看起來可愛又可憐,“你、你怎麼在這兒?……你這是什麼打扮?”
女蘿反手將窗戶關上,“你在哭什麼?”
斐斐吸了吸鼻子:“我才沒有哭,你少胡說。”
“白日裡還說願意跟我好,怎麼現在連我的問題都不願回答?難道是在騙我?”女蘿邊說邊向斐斐走近,“若是這樣,我可去找非花了。”
“不行!”斐斐大叫,“不許說話不算話!”
女蘿坐到床上,用手指給她擦眼淚,斐斐皺著小臉嫌棄:“你的手好粗糙……一點都不細嫩,風月樓的媽媽對你不好嗎?”
說著,還把女蘿的手給扒拉下來,抱在手中左看右看。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繭子與藥浴浸泡,女蘿的手比來不夜城之前嬌嫩得多,但跟宣王後時期沒法比,跟斐斐也沒法比,她勤於練劍,從不鬆懈,因此手上的繭子磨掉了還會再長,細小的傷口雖然好得快,卻從來不曾徹底消失。
這絕不是一個養尊處優風花雪月的花魁之手。
女蘿摸摸小姑娘的頭:“都說了咱倆要很要好,我自然想多看看你,現在我跟你分享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其他人,好不好?”
斐斐缺乏安全感,也缺乏對他人的信任,聽見女蘿願意告訴自己秘密,立馬點頭,“好!”
當她得知女蘿潛入不夜城是為了找妹妹時,整個人都抑鬱起來,分外不開心轉身背對女蘿:“是我福薄,才沒有你這樣的好姐姐,既然你有妹妹,還跟我好做什麼!”
女蘿捏她耳朵:“我還沒說完,作為交換,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秘密了?”
“……我沒有秘密。”
女蘿想了想:“那我問你,你為何不喜歡非花姑娘,還總是針對人家?”
斐斐打死不承認:“我才沒有,我都跟你說了,她不是好人,她壞得很!你若要與她好,就彆來找我了,我也不想理你。”
見她不肯說,女蘿也不逼問,斐斐這才嘟噥:“總之,你離她遠一些最好,她那人瞧著溫柔和善,實則比誰都冷酷絕情,她不在乎任何人。”
女蘿知道不能逼得太緊,於是給斐斐講故事哄她睡覺,斐斐聽著聽著,精神終於逐漸放鬆,她有預感女蘿會離開,因此死死抓著她的手,像溺水之人握緊浮木,片刻不肯鬆開,倘若女蘿停下,昏昏欲睡的她會立刻睜開眼睛。
她知道的,想要見麵有多難,見了麵也不能說貼心話,因為媽媽們不允許,她們彼此競爭,是對手,是敵人,卻不能是朋友和姐妹。
要是鬆開了手,下一回再見到這人,不知要過多久。
不過最終斐斐還是沉沉睡去,女蘿靜靜地望著她熟睡的模樣,純真的麵容沒有煩惱沒有憤怒,更沒有痛苦——她不想再看見這個女孩失控的模樣了。
女蘿撫了撫斐斐的臉,此時當車已回,她給斐斐把被子蓋好,留了一隻分|身螳螂,避免再有男人進來騷擾,隨後從窗戶離開,在當車的帶領下找到了被嚴黑丟棄的屍體。
看樣子,每回都是斐斐折磨過人後,由嚴黑給予致命一擊,但奇怪的是,曾堅的心臟沒被挖走。
女蘿不大明白,之前死的人跟斐斐有關嗎?如果有,那應當也是嚴黑負責善後,可這一次嚴黑卻沒有挖心,是心血來潮?
聖僧說的,隕落在不夜城的天鶴山少主,會不會也跟斐斐有關?如果是這樣,決不能讓那四人查到斐斐身上。
女蘿檢查了曾堅胸膛的傷,嚴黑殺人用的是不知道是什麼武器,傷口形狀很特殊,一眼就能辨認,於是女蘿手起刀落,將曾堅心臟挖出,並且留下一個極為圓潤的傷口。
做完這一切後,她突然愣住了。
除卻嚴黑,除卻她,還有另外的神秘人,在為斐斐遮掩。著,還把女蘿的手給扒拉下來,抱在手中左看右看。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繭子與藥浴浸泡,女蘿的手比來不夜城之前嬌嫩得多,但跟宣王後時期沒法比,跟斐斐也沒法比,她勤於練劍,從不鬆懈,因此手上的繭子磨掉了還會再長,細小的傷口雖然好得快,卻從來不曾徹底消失。
這絕不是一個養尊處優風花雪月的花魁之手。
女蘿摸摸小姑娘的頭:“都說了咱倆要很要好,我自然想多看看你,現在我跟你分享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其他人,好不好?”
斐斐缺乏安全感,也缺乏對他人的信任,聽見女蘿願意告訴自己秘密,立馬點頭,“好!”
當她得知女蘿潛入不夜城是為了找妹妹時,整個人都抑鬱起來,分外不開心轉身背對女蘿:“是我福薄,才沒有你這樣的好姐姐,既然你有妹妹,還跟我好做什麼!”
女蘿捏她耳朵:“我還沒說完,作為交換,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秘密了?”
“……我沒有秘密。”
女蘿想了想:“那我問你,你為何不喜歡非花姑娘,還總是針對人家?”
斐斐打死不承認:“我才沒有,我都跟你說了,她不是好人,她壞得很!你若要與她好,就彆來找我了,我也不想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