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1 / 2)

真女人隻會拔劍 存寧 17916 字 7個月前

“……姐姐?”

女蘿在斐斐的呼喚中回神,她心疼地給斐斐擦去臉上血汙,望著那閃閃發亮充滿求知欲的眼睛,已經明白一切的她,卻無端生出難過與遲疑,如果說鑄劍宗鳳氏一族有誰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想傷害的,那就隻有柔宜。

斐斐蹭了蹭女蘿,下巴搭在她肩上去看火鳥,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從剛開始被攻擊她便覺著這隻火鳥要死了,在幾番拉扯過程中她也不停地感覺對方油儘燈枯命懸一線,可它就是不死,就是被釘在岩壁上。

女蘿抱著兩個女孩兒,半晌,輕歎一聲:“它可不是普通妖獸,它是鳳鳥。”

斐斐眨眨眼:“鳳……鳥?是傳說中的鳳凰嗎?”

鳳柔宜驚奇:“哇。”

女蘿搖頭:“是鳳鳥,不是鳳凰,鳳與凰都是神鳥,我們麵前便是世間僅存的最後一隻鳳鳥。”

“可是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神鳥,而且神鳥怎麼會被囚禁在鑄劍山山腹之中呢?”

斐斐說著話,同時悄悄去看鳳柔宜,隻見鳳柔宜也如自己一般,呆呆地望著鳳鳥出神。

“被囚於此三千年,受儘折磨,自然不再有當年神鳥風采了。”

“三、三千年?!”

三千年意味著什麼?斐斐今年還不到二十歲,這個數字太龐大了,龐大到她幾乎意識不到究竟有多麼漫長,三千年啊,三千年!

同時她突然領悟,如果鳳鳥被囚三千年,那鑄劍宗肯定知情!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鳳氏一族崛起,約莫也正是三千年前,正因如此,才會成為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器宗,他們是真正有著厚重曆史積澱的宗族,絕非尋常門派可比。

先是宗主鳳鄔在鍛造室密室囚禁一個女人,隨後又是被囚於山腹火海的鳳鳥,斐斐很難不把他們往壞了想。

鳳柔宜同樣想到了這一點,明明四周溫度極高,能將人蒸熟,她的臉色卻開始逐漸泛白,失去血色。

“柔宜,這是一個很古老又很殘酷的故事,你想聽麼?”

鳳柔宜的睫毛上不知何時已掛上淚珠,“……嗯。”

可就在女蘿將要開口時,一道低沉而冰冷的嗓音傳來:“阿蘿姑娘,請你慎言。”

說這話的不是旁人,正是鑄劍宗少宗主鳳棲梧。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山腹之中,此時目光冷淡地望著女蘿,顯然不允許她再說出任何可能不利於鳳氏一族的話,同時他朝妹妹伸出手:“柔宜,那裡很危險,到大哥這裡來。”

鳳柔宜有些懵懂,她看看女蘿,再看看長兄,恍然間明白了什麼:“大哥,你知道這隻鳳鳥的來曆,是嗎?”

斐斐靠著女蘿,語帶嘲諷:“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可是鑄劍宗的少宗主,隻等你爹退位,鳳氏一族便由他來接管,他不知道誰知道?”

鳳柔宜立刻問:“那爹爹密室裡那個女子呢?你也知道她是誰?”

出乎意料的是,鳳棲梧冰冷的麵容出現了一絲疑惑,不過他並沒有想太多,還以為妹妹是在轉移話題,再次重複道:“柔宜,到大哥這裡來。”

鳳柔宜搖頭:“不,除非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鑄劍山的山腹中怎麼會有鳳鳥?我們一族所使用的鳳火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爹爹密室裡關押的那個女子,又是何人?”

她接連兩次提起密室女子,鳳棲梧百思不得其解,什麼密室,什麼女子?

先前他以為妹妹是隨口胡說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可看柔宜這副認真的表情,似乎並非說謊。

“不必問了,柔宜,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爹爹……”

鳳柔宜震驚地望著緩緩走來的父親,內心深處湧現出劇烈的不安,她連連追問:“什麼事情我不能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爹爹,這鳳鳥是怎麼回事?密室裡那個——”

她話沒說完,便被鳳宗主打斷:“柔宜。”

從小到大,這是鳳柔宜頭一回看見爹爹以如此嚴厲的表情語氣同自己說話,他在她麵前素來慈愛溫柔,連大聲說話都不曾有,哪怕自己幼時淘氣,趁著爹爹午睡偷偷剪他頭發,他也隻是笑著捏她臉說她是個小搗蛋。

可越是掩蓋,就越令人懷疑,鳳柔宜自己也不知為何,竟惶惶落下淚來,而見她哭泣,鳳鄔與鳳棲梧又如何不心疼?

“柔宜,快過來。”

鳳柔宜是天真,卻不傻,她搖頭:“哥哥一直喊我過去,是不是要等我過去,就對阿蘿姐姐跟斐斐出手?那我不過去,你們若要害她二人性命,就連柔宜一同殺了吧!”

斐斐沒想到鳳柔宜竟如此有情有義,她沒有說話,而是靜靜靠在姐姐肩頭,她真的渾身都疼,疼得都不想罵人。

鳳棲梧閉上眼睛,複又睜開:“柔宜,你知道嗎?我們鳳氏一族之所以能夠屹立千年而不倒,全是仰仗鳳鳥,你可知我們為何姓鳳?”

鳳柔宜搖頭,他才道:“你我體內,皆有鳳之血脈,因此才能驅使鳳火。”

鳳柔宜沒有被兄長帶走思緒,而是堅定道:“既然如此,為何隱藏此事怕他人知曉?既然我們一族有鳳之血脈,為何還要把象征祥瑞的鳳鳥囚禁於此?大哥說的話看似有道理,可我偏偏不信。”

女蘿沉聲道:“還是讓我來說吧。”

被鳳火吞噬之後,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歲月流逝,輾轉千年,直到斐斐的聲音傳來,才將她喚醒。

她看向鳳柔宜:“柔宜,你真的想要知道嗎?也許知道以後,你的生活再也無法恢複到從前的幸福了。”

鳳柔宜下意識有些退卻,可她想起密室裡的女人,還是想要知道真相,於是堅強地點了下頭:“我想知道。”

女蘿朝她笑了笑,這笑容仍舊溫柔,卻並不快樂,反倒沉重無比。

“自古以來,鳳凰一族分為兩種,鳳鳥身帶三彩,凰鳥身有四色,凡人認為雄鳳雌凰,實則不然,鳳鳥凰鳥皆為雌性。”

說到這裡,她轉頭看向岩壁上被火焰鎖鏈釘死的巨大鳳鳥,神情哀傷:“這是世間最後一隻鳳鳥了,而最後一隻凰鳥,柔宜,它就在你體內。”

鳳柔宜愣了下:“什麼?我……?”

“你們鳳氏一族三千年不曾有女兒出生,惟獨你是例外,你難道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當女蘿看向鳳鄔時,難得露出譏諷之色:“可笑鳳氏一族以為鳳鳥屬雄,因此代代以鳳血為根,如此才能驅使鳳火,成就第一器宗美名。你以為他們是想生女兒而不得,實際上他們是求男得男,因為第一個飲下鳳血的鳳氏族長便是男人!他自己是男人,娶了妻子也不可能延續血脈生下女兒,隻能代代生下沒有生育功能的兒子!”

鳳氏一族隻生男孩的秘密便是如此,沒多麼神奇,更不令人羨慕,母係氏族的鳳凰血脈延續隻可能是女兒,他們飲下鳳血,所能確保的隻是活命,除此之外,沒有彆的了。

“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你們鳳氏一族的人除卻遇上天災人禍,個個都是無病無痛長命百歲,因為第一任鳳氏族長本就是將死之人,他靠鳳血續命,他的男兒男孫,也需要鳳血才能存活。這隻鳳鳥!”

女蘿忍不住憤怒的情緒,指向身後被鎖鏈囚禁的鳳鳥:“它在這三千年裡,要一次一次地被取血,喂養著你們鳳氏一族的男人!所以你爹不敢公之於眾,你以為這岩壁上的金色符咒是為了囚禁它?不,這符咒是為了不讓鳳鳥死去,要將它永遠囚禁於此,令你們鳳氏一族代代繁榮昌盛!”鳳柔宜倒抽了一口涼氣,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顧不得去管,急切地向父兄求證:“爹爹,大哥,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她看向自己白嫩纖細、養尊處優的雙手,這樣的一條性命,竟是如此罪惡的產物?

鳳鄔與鳳棲梧麵無表情,女蘿說:“柔宜,你不用問了,他們必然知道,也必然早已接受這個事實,鳳氏一族每一任族長都知道,他們守著這個秘密,守了三千年,以後也會一直守下去,因為他們都想活,所以神鳥是否自願,根本不重要。”

鳳鄔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望著淚流滿麵的女兒,他心痛地彆過頭去不敢看,“柔宜,爹爹不想瞞你,可此事僅有曆代族長與繼任者知曉,如今的鑄劍宗,也隻有我與你大哥知道,這是鳳氏一族,永遠不得見天日的秘密。”

女蘿失笑:“不止如此吧?你不還有其他秘密,連你的長子都不知曉嗎?”

鳳鄔猛地看向她,眼神中帶了威脅:“姑娘年紀輕輕,最好還是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女蘿可不怕他這威脅,“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又能拿我怎樣?你的幼女長子皆在此,你敢不敢告訴他們,被你囚禁於鍛造室密室的女人,姓甚名誰,又是何身份?!”

鳳鄔當然不敢!

鳳棲梧皺眉:“阿蘿姑娘,我們此時不是在說此事。”

女蘿:“我知道少宗主不會因為我這個外人的言語便懷疑鳳宗主,我也知道,為了鳳氏一族其他人的性命,為了鑄劍宗的榮譽,為了這三千年的血脈延續,你也會像鳳宗主一樣,成為下一任不苟言笑的大族長,獨自一人保守秘密,即便是自己的妻兒也不會泄露分毫,可你不妨問問鳳宗主,他有沒有將這件事告知你們的母親!”

鳳棲梧厲色道:“家母已過世數年,還請姑娘放尊重些,不要提及她!”

“我提她一句便是不尊重,那麼將她做成人偶囚於密室,扣上鎖鏈戴上麵具的人,是不是罪該萬死?”

鳳棲梧不明白女蘿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斐斐明白,鳳柔宜也明白。

山腹之中不知時間,但鳳柔宜已失蹤了七日,她在鑄劍山失蹤,鳳鄔帶人排查了所有地點都沒找到蹤跡,最後他才想起密室,雖覺著不可能,但斐斐與鳳柔宜到底不如女蘿細心,兩人在密室裡留下了蛛絲馬跡,叫鳳鄔尋到,他便知曉女兒定然是進了山腹火海,這才叫來長子一同營救。

令他沒想到的是,除卻柔宜與斐斐,女蘿竟然也在。

既然兩個丫頭是從密室落下,那必然已見過阿好,母女相見不相認,鳳鄔並非鐵石心腸,他在對待妻女時,總比對旁人多了柔情,常常心軟。

“爹爹……”鳳柔宜渴望父親能夠否認,至少告訴她,那個人不是母親!

可鳳鄔隻是移開視線,不敢同她對視,這令鳳柔宜徹底絕望,一直以來,無論爹爹還是哥哥們,都告訴她娘親早已去世,娘親愛她,給她做了許多小衣服小鞋子,還有那些充滿愛意的信件,這難道都是假的嗎?

斐斐冷不丁開口:“密室裡那個女人手邊,也有很多未完成的小衣服。”

“是給你的,柔宜。”

鳳柔宜再也承受不住,掩麵痛哭起來,鳳棲梧瞳孔震動,低聲詢問:“……父親?”

鳳鄔沒有回答他,女蘿替他回答了:“少宗主,你可能不知道,當年鳳宗主從外麵帶回你母親黃好,成就一段良緣,情深意濃時,與她無話不談,告知了她鳳氏一族興盛不衰的秘密,你猜猜看,你母親做了什麼?”

即便與夫君相愛,又有了好幾個孩子,黃好依舊對此感到憤怒,她在夫君的帶領下見到了山腹火海中的鳳鳥,感受到了鳳鳥的絕望與呼喚,那時已懷上柔宜的黃好,在幾度掙紮中,做了此生最痛苦、也最不後悔的決定。

“她想要釋放鳳鳥,讓鳳鳥重得自由,她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

但她並非修者,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全靠著鳳鄔偷偷摻在她食物中的鳳血,才能在山腹火海中不被燒成灰——而在這之前,鳳血隻允許鳳氏一族男子使用,一是為了續命,二也是想儘可能讓鳳鳥活下去。

可惜她終究沒能成功,她想儘辦法要破壞岩壁上的咒文與釘死鳳鳥的火焰鎖鏈,最終通通失敗,甚至因此胎氣大動,險些死在山腹火海,已經徹底瘋狂的鳳鳥無法判斷敵友,對於身懷鳳血之人會下意識因為相同的氣息將對方當做同族,這也是為何鳳氏一族能夠成功從它身上取血的緣故。

它救了黃好,黃好與鳳鄔成婚數年,直到生下第四子後,鳳鄔才告知她鳳鳥一事,又悄悄喂了她鳳血,因此她腹中第五個孩子便不再是男胎,而是女胎。

正因如此,鳳鳥感受到胎兒性彆,給予了黃好一顆凰珠——那是它的伴侶,世間最後一隻凰鳥死後留下的痕跡,它一直保存在自己體內,直到黃好腹中胎兒將死,它便毫不猶豫地貢獻出來,隻為留住這個小生命。

之後鳳鄔尋到山腹火海,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妻子,黃好生下鳳氏一族第一個女兒,夫妻倆依舊相愛,但黃好知道,她無法用這虛假的幸福欺騙自己,無法在鳳鳥的鮮血與痛苦中維係這樣的愛情。

可她私底下的動作終究是被鳳鄔發現,鳳鄔愛妻子,這毋庸置疑,可同時他還是鳳氏一族的族長,鑄劍宗的宗主,他肩負著振興宗族的責任,不能因為愛情便拋棄一切。

在妻子與宗族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他隻能讓她“死”去,私下卻將黃好囚禁在密室之中,黃好不堪受辱,趁著他沒注意自儘而死,鳳鄔拚儘全力,也隻救回了一具不會說話不會笑的軀殼,真正的黃好早已離去,如今所留下的,不過是虛假的皮囊。

而在她被“死亡”之前,她隱隱有了預感,用摻雜了鳳血的墨水為女兒留下秘密,原本山腹火海的入口隻有神殿之下,後來鳳鄔將守衛摒退,自己悄悄改造了曆代族長位於鍛造室的密室,才發現通往山腹火海居然還有另一個入口。

所以信件裡類似生息的力量並非真正的生息,而是神鳥之血,當時蕭八郎的未竟之語同樣是一滴“血”,隻是不知那魔修究竟是從何處得到的鳳血,魔修們一直想要衝入神殿,為的可能也並非母火,而是被鎮壓在神殿之下山腹火海中的鳳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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