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29(1 / 2)

“梨梨, 煙花好玩嗎?”

當江堯蹦躂著出來的時候,江堯正蹲在陸梨身前,給她擦眼淚。

聽到動靜, 陸梨忙彆過頭去, 往院子裡黑乎乎的角落一蹲。她欲蓋彌彰般拿起幾隻煙花棒,應道:“好玩。堂哥,你也來玩。”

江堯嘿嘿笑:“好。”

江望緩慢收回手, 指腹還濕潤著。

他盯著陸梨微紅、水潤的雙眸,見她彎起眼對江堯說話。

陸梨並不愛哭,小時候為了裝作小孩哭、為他哭, 如今長大了, 掉的眼淚仍是為他。江望微蹙起眉,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對。

他本該再也不讓她哭。

可是這眼淚因他而落,他的內心深處竟有一絲愉悅。

林青喻曲著腿, 隨意倚在門前,瞧著院子裡發生的一切。

“江望。”他站姿散漫,語氣卻正經,“你在想什麼?”

江望側眸,定定看看了他一眼, 道:“沒什麼。”

林青喻有一雙洞悉人心的眼,從他初見到陸梨,他便知道那小丫頭是個什麼樣的人,江望更是。像江望這樣的人,極善忍耐、善於抓住時機、心思深沉。

更重要的是, 他已習慣了偽裝自己。

甚至在陸梨麵前,他也藏了一小部分的自己。

林青喻沒多說,隻道:“彆過火。”

煙花棒被點燃。

細小的“流星”在陸梨手裡綻放, 她彎著眼對著江堯晃了晃。江堯望著女孩漂亮的眼眸出了神,他想,星星可能是柔軟的。

柔軟又璀璨,就像陸梨的眼睛。

江堯拿出手機,小心翼翼地將鏡頭對準陸梨,道:“梨梨,晃一晃煙花。”

陸梨配合地湊過去,對著江堯笑。

兩人便這樣蹲在雪地裡玩了一晚。

淩晨,盛大的煙花在夜空綻開。

新的一年到來了。

.

年初一。

江望和陸梨回了西區,江堯和林青喻還在呼呼大睡,兩人昨夜又玩了個通宵。陸梨深覺自己的崽是個乖乖崽,從小就乖。

這些年,禾城一直在變。

但西區卻還是老樣子,破敗、擁擠,卻仍有朝氣。

趁著江望打掃屋子,陸梨拎著禮物上趙木家裡去了。每年他們回西區,陸梨都會去看趙木,這些年他們一直有聯係。

陸梨蹦躂著回家的時候,江望正站在江蓮房間發愁。

“江望。”陸梨從門口探出頭,好奇地看向正中央的江望,“你看什麼呢?”

順著江望的視線看去,陸梨也呆住了。

水漬不斷從牆麵往下落,靠近床側的一大麵牆已生滿了黴斑。

這房間顯然沒法住了。而自從上了三年級,陸梨和江望就沒在一間房住過,從來都是各睡各的房間,現在更不合適。

江望頓了片刻,道:“晚上我睡客廳。”

陸梨:“...客廳怎麼睡?”

這裡一直沒有變過,他們走時什麼樣,這裡就仍是什麼樣。那窄窄的客廳裡,隻有那小小的單人沙發,也就陸梨坐上去不嫌擠。

江望平靜道:“睡地上。”

陸梨悶著臉,小聲嘀咕:“你身上都是傷,還睡地上。”

江望神色自然,反問:“那我睡哪兒?”

睡哪兒?

陸梨洗完澡縮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忽然變成了這樣。吃完晚飯她腦袋一熱,就說一起睡床上,像小時候那樣。

江望沒拒絕,也沒答應。

這會兒陸梨正在思索,江望會不會進房間睡。

沒等陸梨想個明白,房門口傳來了些許動靜。

她趕緊閉上眼,卷著被子往牆角一縮,開始裝死。

江望站在門口,注視著房間內的陸梨。

眼前的畫麵無比熟悉,他曾在這樣的角度,看過數個日夜的陸梨。她和小時候一樣,靠著牆角,留出大半的床給他。邊上放著另外一床被子。

“陸梨。”

江望倏地出聲。

被子裡傳來少女的悶響:“嗯?”

陸梨蒙著臉胡思亂想,江望喊完怎麼不說話了?

忽而,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又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她聽到少年道:“我睡地上,彆蒙著臉,透點氣。”

聞言,陸梨竟悄悄鬆了口氣。

這些天,視頻裡的江望總是鑽進她的腦袋裡。

少年赤著上身,攻擊性撲麵而來,肌肉線條流暢的身軀哪像個十五歲的少年。分明就是屬於男人的身體了,這讓陸梨不自覺地害怕。

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

顯然,江望也知道陸梨腦袋瓜裡的在想什麼。

他在地板上鋪好被子,提醒道:“我關燈了。”

陸梨悄悄探出頭,應:“嗯。”

江望沒往床上看,徑直關了燈,在地上躺下。

房間裡放了立式空調,並不冷。

當視線完全暗下來,室內便隻剩細微的風聲。熱風源源不斷地從角落裡飄出來,空調運轉的聲音也在極度的寂靜中顯得突兀。

陸梨悄悄翻了個身,靠近床沿,小聲喊:“江望。”

江望閉著眼,應:“嗯。”

“空調聲音好大。”陸梨又往外扒了一點,企圖看清江望,“地上冷嗎?”

江望依舊平靜:“不冷,開了靜音模式,不吵。”

陸梨嘀咕:“那怎麼聲音這麼大。”

因為你不安。

江望在心裡歎了口氣,睜開眼,直直地看著黑暗,問:“陸梨,你害怕嗎?”

陸梨一愣:“怕什麼?”

“怕我。”

江望聲音低下去。

陸梨起身,像是被江望這句話驚著,下意識問:“我怎麼會怕你,我...”說著,她忽而停住,思緒變得緩慢。

陸梨怕江望嗎,當然是不怕的。

小時候,她曾無數次滾到他的懷裡。甚至江望離開那段時間,她覺得不安,等他回到身邊了,才覺得心安。

可是今晚,陸梨想起自己縮起來模樣。

她的身體反應完全藏不住,她的確在害怕江望。

除了年齡原因,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就和小時候她害怕那些叔叔一樣。陸長青留給她的陰影始終籠罩在她心頭。

陸梨抿唇,小聲解釋:“我不是怕你。就是...”

“看了視頻,嚇到了。”江望開口,替她將這個事實說出口,“不是怕我,是怕那些不可控的力量和攻擊性。”

陸梨垂下頭,輕聲道歉:“對不起。”

江望靜默片刻,忽而道:“梨梨,下來。到我懷裡來。”

陸梨微怔,抬頭看向漆黑的地麵,那裡隱隱有一道輪廓。她遲疑著問:“現在嗎?”

江望“嗯”了一聲:“就一會兒,我抱抱你。”

“我抱抱你。”

六歲那年,他們從那個世界回來,站在江家大門外。江望也是這樣和她說的,往後他們相依為命,再也沒分開過。

陸梨又想起他為什麼去打拳,忽而覺得愧疚。

當初的承諾,江望幾乎做到了一切。

陸梨掀開被子,赤腳踩上了柔軟的墊子。

她蹲下身,尋著那輪廓去找江望,才伸出手就被人扯進了懷裡。被子被掀開的細小的風聲,和著江望身上的熱意一起將她包裹。

一眨眼,她就被江望摟在了懷裡,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他的胸膛上。

陸梨咽了咽口水,小聲道:“江望,我有點熱。”

話音落下,那環著手臂收得更緊。

她似乎聽到江望輕吸了口氣。

周身都被江望的氣息包圍。

陸梨不但熱,還有點臉紅,還好江望看不到。江望說抱一會兒就是抱一會兒,於是她也不動,就半趴在他身上發起呆來。

這一會兒陸梨腦袋裡亂糟糟的。

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個個往外冒——

她的崽長得好快,明明小時候那樣瘦小的一隻,這會兒都長成大樹了。

江望的肌肉好硬,他好像有點緊張,他怎麼越緊張了,渾身都繃得緊緊的。

“江望。”

陸梨悶聲喊。

她底下的胸膛微微震動了一下,是他低聲應了。

陸梨納悶道:“你緊張嗎?我不怕了,好像被你抱著,就不害怕。”這樣一具極具力量的身體,就這樣安靜地環著她,熱度透過輕薄的布料緊緊將她包裹。

充滿力量感,卻沒有攻擊性。

很溫順。

江望垂眸,呼吸儘數落在她的發上。

他曾覺得陸梨的發絲最柔軟,可現在才發現不是。

“梨梨,這力量和攻擊性也屬於你。”江望低頭用側臉貼了貼她的額頭,“彆怕,我會保護你,就像你保護我。”

陸梨靜了許久,忽而蹭了蹭他的頸,輕聲道:“江望,以後我不想參加比賽,想彈琴。”

江望閉上眼,應:“好。”

陸梨伸手,摟住江望的脖子,更貼近他,低聲:“我一直在躲。那時候從江城逃走,卻無意間來到這裡,認識你。江望,我想照顧你,養你長大,但是這些年好像都反了過來。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以前我沒有哥哥,現在我有。我又有家了,於是又躲進去,不想麵對。”

“可是江望,我終是要回去的。我...好像還是一個人。”

說到這,陸梨忽然落下淚。

她舍不得江望,舍不得她的家。

“一定、一定要回去嗎?”江望氣息不穩,情緒因為陸梨的話不可抑製地開始蔓延,“為什麼不能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陸梨忍著眼眶的酸澀,小聲道:“我還有媽媽。我保護了你,但是我沒能保護她。沒有人保護她,江望,那些年她隻有我。”

那我呢?我也隻有你。

江望想反問,可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知道,這些話不能告訴陸梨,說了...她會逃,會掙紮,會痛苦。

江望從不奢求,不祈願。

他想要的,誰也奪不走。

陸梨斷斷續續地說著以前的事,說得累了便休息一會兒,最後靠在他的頸側睡著了。江望沒有放開她,就這樣抱了她一整夜,直至天快亮才將她放回去。

這一天過後,陸梨不再躲、不再怕。

回去那天早上。

江望去看了江蓮,走之前他問陸梨要不要一起去,陸梨在短暫的怔愣之後便搖頭拒絕了。這句話讓陸梨在江望走後許久還呆著。

這是第一次,江望問她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