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2(2 / 2)

鬱衣葵和藹地問高屠戶:“不會是被你打死了吧?”

高屠戶滿心都想著剛剛展昭那一句“夫毆妻致死,絞刑”,被這麼一詰問,簡直滿頭冷汗,當即否認:“這怎麼可能呢!她……她是生了重病死的!”

鬱衣葵:“生了重病,可找了大夫?大夫是誰,哪個醫館的?”

高屠戶滿頭是汗,不知如何回答,高母搶道:“咱們家沒錢給她治病!而且她病得急,沒幾個時辰就死了,還是半夜,根本來不及找大夫啊!”

鬱衣葵麵無表情:“原來是這樣。”

她轉頭去叫衙役:“去找一下這高屠戶妻子的墓,把屍首挖出來看看,順便……”

她站起來,在那衙役耳邊耳語了一翻,沒讓高屠戶聽見她說什麼。

高屠戶隻聽見要找他前妻的墓,頓時嚇得麵如土色,但轉念一想,人都死了五年了,屍體早化成了白骨,身上的淤青傷口什麼的哪能還留著?頓時就放下心來。

但他的心卻沒放下多久。

因為鬱衣葵問:“說說梅香吧,她是哪裡人,家中幾口人,當初是誰做的媒,婚書在不在?”

高屠戶與高母一下子就不說話了,縮在那裡滿臉冷汗,顯然是問到了痛處。

過了好一會兒,機靈的高母才賠著笑解釋:“額……官爺啊,這、這梅香是個瘋子,誰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呀,我們家……我們家就是在路上正巧碰上了她,無家可歸,看著可憐呐……所以我們家就收留了她……官爺您看,梅香和我兒子,那不正是孤男寡女,就成了嘛。”

鬱衣葵:“所以不知道她身份,沒有媒婆,沒有婚書?”

高母:“咱們小老百姓……實在不講究,官爺您見諒、見諒……”

高屠戶搶著道:“哎呀,官爺,梅香……梅香她腦子不好,總說胡話,她說的話,您可千萬彆信……”

鬱衣葵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是麼?她是個瘋子啊……”

高屠戶忙道:“這事兒街坊鄰居們都曉得,草民絕對不敢說謊!今日一早,草民剛起來就看見梅香想把兒子往井裡扔,所以才……所以才在情急之下打了她……官爺,您見過女人要殺自己親兒子的麼?她……她是真瘋啊!”

鬱衣葵掃了一眼那中年男人:“你說說,你對那梅香了解多少?”

中年男人道:“這……這……梅香的確是個瘋女人,平日裡對兒子也不管不顧,這也不是第一回了,之前有一回……也是梅香,兒子被惡狗攆了,也不管,還坐在門檻子上笑。”

鬱衣葵:“嗯,你可以走了。”

她又指了指高屠戶母子:“你們先留著,等包大人回來過審。”

中年男子喜不自勝,連連道謝。而那高屠戶母子則麵如土色,兩個人麵麵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鬱衣葵說完之後,也不理這二人,直接就出去了,留他們兩個在這裡自生自滅。

她出去找梅香。

如果這個梅香,真的是多年前的梅香,那她一定還記得開封府,就算瘋瘋傻傻,也一定能說出些什麼來。

但是……

據卷宗記載,這梅香當時說自己被賣給了王老二,而那王老二也正是她當時的丈夫,如果這個梅香真的是那個梅香,那她怎麼會在高屠戶這裡,還與高屠戶生了個兒子呢?

梅香被安置在府內的一間房裡,公孫先生精通醫術,已親自為她把過了脈,見鬱衣葵進來,便歎道:“此女的確有瘋傻之症。”

梅香坐在床榻之上,已梳洗乾淨了,她雖然枯瘦如柴,卻仍能看出幾分杏眼桃腮的美貌來,若是再豐腴一些,難保不是一個叫人移不開眼的大美人。

隻可惜……隻可惜她雙目無神,嘴中嘟嘟囔囔著不知道什麼,也不看人,也不聽人說話,臉上恍恍惚惚的,已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鬱衣葵試探著叫:“梅香?梅香?”

梅香置若罔聞,仍然在嘴中嘟嘟囔囔,也聽不清再說什麼。

鬱衣葵道:“梅香,這裡是開封府,你記得麼?你以前來過這裡。”

聽到開封府三個字,梅香忽然抬起頭來,開始到處亂看,過了好一會兒,才麵無表情地說:“開封府……開封府有衙役要打我……這裡不是開封府……開封府有衙役要打我……”

鬱衣葵與公孫先生對視一眼。

公孫先生撫著胡須:“看來此女與那卷宗之上的梅香,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鬱衣葵點點頭,複而又皺眉道:“幾年前她還能神誌清醒地跑到開封府來告狀,說清事情的原委,現在看起來卻瘋得很厲害了,也不知道她這幾年究竟遇到了什麼事,還有那個王老二,現在不知道在哪裡。”

聽見王老二的名字,梅香忽然激動起來,大聲喊道:“鄭叔、少爺、夫人……劉三、王老二、姓高的……”

她反反複複的重複著這些名字,聲音一遍比一遍大。

這些名字,好像就是她剛剛在嘴裡嘟嘟囔囔說的話。

鬱衣葵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問:“梅香!這些是不是都是傷害過你的人?”

梅香懵懵懂懂的點頭。

正在這時,一個小衙役急匆匆的拿著張商契過來了,說是從高屠戶家裡搜出來的。

——剛剛鬱衣葵在這小衙役耳邊耳語,正是要他去高屠戶家裡翻翻看,看看能不能翻出什麼買賣人口的證據……

本朝嚴禁人口買賣,並且這是天子腳下,管理更是嚴格。正常來說,越是被嚴禁的買賣,要價越高,因為賣家還要頂著被抓的壓力,要價不高一點,實在很不劃算。

而這高屠戶家,賣肉的屠戶雖然不窮,但也不是什麼巨富之家,買一個人回來,絕對是出了血的!

再聯想到高屠戶以前有過妻子,妻子莫名死亡,他又隻有一個孩子,鬱衣葵推斷,高屠戶因為性情暴虐,打死妻子之後難以娶到續弦,又不能“讓老高家的香火斷了”,因此有買女人生孩子的需求。

女人能不能生養,那可不是光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高屠戶花了大價錢買梅香生孩子,若是梅香生不出來怎麼辦?他的錢不能打水漂啊……所以,高屠戶一定與那賣家簽過什麼書麵的契,雖然不會明著寫是買賣人口的契,但也一定能看出端倪。

這份契約,一定寫的很清楚,但又很奇怪,比如說,極端不合常理的定價。

果不其然,他家中的確藏著這樣一份商契,商契上寫著高屠戶從城西王老二家買入牲畜一頭,定價一百貫錢。

一百貫錢,那可就是一百兩白銀,什麼牲畜能賣一百兩白銀?本朝牛均價為十貫,羊價為三貫,就連最貴的馬,一般品種的馬三四十貫錢,獻給皇帝的寶馬價格可達百貫!

這份契約,到底是用來買賣什麼的,不用多說,已然很清楚了!

而當年梅香狀告的王老二,正是將她轉手賣出之人……再聯想到她嘴中念出的那許多名字,這些年,她難道就是這樣被一次次的轉手賣出、虐待、記著仇人們的名字,慢慢地……被逼瘋麼?

她明明已經很努力的在自救了,可是那些壞人、那些旁觀的人、那些不作為的人,卻一次又一次的讓她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