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2 / 2)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9381 字 5個月前

永寧的高湯是一大特色,外地來的客商大多會來此嘗嘗鮮,以飽口福。

觀亭月整理好被那男人翻亂的貨品,便瞧見一支中原商隊停車在附近,為首者正同賣玉石的山戶討價還價。

“你們這兒商路都不好走了,價喊那麼高,何必呢?”

“商路不好歸商路,買賣歸買賣,小老兒賺點血汗錢不容易,真不能再少啦。”

“看你說的,誰賺的不是血汗錢哪……”

因為官道上頻頻出事,使得近來的物價跟著水漲船高,故而即便聳人聽聞的傳言滿城沸騰,仍有不少商賈前仆後繼,舍生忘死地跑買賣。

畢竟隻要做成一筆,那便是成倍的暴利,歇上一年半載都不成問題,著實令人動心。

說到底失蹤的終歸是少數,生意人麼,圖的就是富貴險中求。

觀亭月在鍋爐蒸騰的熱氣前若有所思地站著,待得午時剛至,她忽然將一桌子的零碎打包一捆,收了攤。

十字街後巷的牆被各色油煙熏得發了黃,她拎著包袱,在那告示下看了片刻。

官府的行文照例乏善可陳,隻是讓城中百姓近來少出門活動,若要前往郊外,則最好結伴而行雲雲——這永寧知府的對策倒是和湯麵老板娘不謀而合,可見而今世道什麼貨色都能當官了。

連人帶車人間蒸發……

真的有那麼玄乎?

她抱懷思索,抬眸在酒肆旁一番環視,最後朝邸店的方向而去。

商隊的領頭舉著玉石於陽光下觀其紋路,冷不防從通透的碧玉間看到個人臉來,嚇了好大一跳。

“姑娘。”他上下打量,“請問,你有何貴乾?”

觀亭月瞧了眼車馬,“你們是要去南城?”

“我們下西南到雲滇進貨,不過也確實要經過南城。”領隊說完,含了些許打趣的意味,“怎麼?你也想去茶馬道做買賣?”

她不置可否:“我有些東西急需出手,不知能否借貴商隊的東風,送我一程?”

說著攤開掌心,將銀錢奉上。

領隊瞥到她手裡沉甸甸的包裹。

最近不是沒有頭鐵之人想跑含山道撈點油水,人嘛,要麼窮死,要麼橫死,左右都是個死,還管什麼山匪野鬼呢。

他倒也頗為大方地把錢收下:“行,沒問題——不過我有言在先,隻送到南城,若想回永寧,可就要姑娘自己再找門路了。”

觀亭月並無異議,反而琢磨起他這一行人,語氣多有懷疑:“含山道九曲十八彎,素來多迷陣,眼下又鬨山賊,你們打算怎麼過去?”

“姑娘不必擔心。”領隊胸有成竹地保證,“我們已在城中尋得一位資曆豐富的老向導,屆時繞路而走,絕對萬無一失——就是費些時辰。”

她聽了垂眸不著痕跡地一琢磨,貌似安心地抬眼笑:“那自然最好。”

*

商隊未曾久留,出發時間在午後,據說是為了趕在天黑前到達最近的客棧投宿。

兩架太平車拖著四五匹長途跋涉的灰馬,井然有序地出了城門,人與貨都不少,顯得隊伍聲勢不小,浩浩蕩蕩的。

領隊和向導在轅上駕車,觀亭月則同其餘隨行者一塊兒坐在車內。

裡麵頗為寬敞,擠一擠能裝七八人,同行的有做生意的商販,也有與她一樣順路搭車的普通百姓。

大家互不相擾地各忙各,偶爾也禮節性地講上幾句寒暄話。

“這些盜匪讓車錢都漲了五倍不止,一個來回頂半月的米糧了!”

有人寬慰道:“錢財還是次要,能安安穩穩到南邊就算不錯啦。”

“誰說不是呢,這外頭亂的,哪兒敢獨自上路。”

觀亭月靠在窗邊,搖晃的簾子間或掀起,望出去是西南疆域連綿陡峭的山道,以及山下荒蕪的農田。

永寧附近的地勢以險峰居多,嶙峋之處幾乎是刀削的筆直,而平坦處又近乎一覽無餘。

倘若真有山賊,能藏在什麼地方?

她正看著,眼角接觸到一抹視線,回頭時發現對麵的小女孩兒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鬢邊。

觀亭月伸手去摸——是木刻的一個精致發飾,算不上貴重,索性便摘下給她。

“哎呀,這哪裡使得……”一旁的婦人感到受之有愧,連聲道歉,“小娃娃不懂事,實在唐突了。”

“沒關係。”她答得隨意,“拿去玩吧。”

婦人推辭不過,簡直十萬分的不好意思,頷首謝了半晌,見她視線落在窗外凋敝的荒地上,隻當是彆處來的外鄉客。

“這永寧近郊沒什麼可看的,太多年沒住過人了,彆說是農田,往前一帶,十裡村郭九裡都是空宅。”她悵悵然地輕歎,“姑娘莫看小地方貧窮,其實從前也不是這樣,隻怪二十年的前朝混戰殃及邊境,眼下再想要恢複卻不容易了。”

觀亭月側了半邊臉頰。

婦人抱著女娃,口中仍喋喋不休,“好在現今天下大定,近年通了商,咱們的日子也好過多了……要喝水麼?”

水壺在車中傳了一圈,最後到她跟前,裡頭溢出淺淡的薄荷香,許是提神用的。

觀亭月婉拒道:“我不渴,謝謝。”

負重的車馬在山間一搖三晃地悠悠前行,馬蹄聲“啪嗒啪嗒”。

午後慵懶的氣氛令滿車的人昏昏欲睡,這下哪怕有薄荷水也不管用了,大家東倒西歪地睡了過去,四周很快便靜謐下來。

不知搖晃了多久,忽有人打起簾子,門口鑽進一個腦袋——是車外的向導。

他目光在裡麵一掃,與觀亭月澈亮的眼睛猝然相對,先是一愣,繼而壓低聲音,笑著說:“快到‘紅林坡’了,這兩日多雨,山路難行,可能會慢一些,姑娘也不妨休息一下。”

觀亭月輕搖頭,她鮮少有午睡的習慣,出門在外,還是喜歡時刻保持清醒。

向導卻沒離開,反倒左右環顧:“那壺薄荷茶還有麼?哎,山裡頭太靜,車駕久了總犯困。”

“還有。”她把手邊的水壺遞上去,“我沒喝,剩了不少。”

向導接過來晃蕩兩聲,仿佛在掂重量,嘴裡喃喃自語:“這樣啊……”

說不清為何,對方這語氣讓觀亭月模糊地感到有哪裡不對。

然而還沒等她想個清明,那向導突然攤開手,猛地朝她麵門吹了口氣。

勁風攜一抹濃稠的白色細粉倏忽襲來,強烈的睡意鋪天蓋地般收不住勢。

昏睡過去的前一刻,觀亭月在心裡想:

原來那些車馬旅人是這麼失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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