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塔萊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地方的, 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沃米卡的。
他回到破敗的出租屋裡,癱在床上,看上去已經完全停止了思考。
是這樣的了。漂亮、聰明又身份尊貴的她, 怎麼可能沒有喜歡的人?說不定婚約都已經有了。大家族之間,不管是為了政治、利益目的還是出於維護交情, 給門當戶對的孩子定下婚約這種事情再常見不過了。
可是。
好難過。
說不出的酸澀在心底翻湧著, 幾乎抽光他全身的力氣。就像是貧苦又卑微的小孩拚儘全力想要守護的那顆寶石,到頭來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無價之寶被人拋在手裡遊戲。
他碰都不敢碰的東西, 為什麼彆人卻能夠毫不珍惜?
他想把繩索交予的至高無上的對象, 卻發現她也隻是帶著鎖鏈起舞而已。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甚至開始催眠自己, 他們指的“海洛茵”不是他的“海洛茵”,隻是重名或者彆的可能性而已。
“彆再自欺欺人了。”
聲音陰魂不散, “帕斯塔萊,想要增強力量很簡單, 但是想要使精神變得無堅不摧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以你的實力,想要打敗他們兩個人未必是空談。當務之急, 是喚醒另外兩個守護魔神, 然後宣戰、斬殺、解救、宣誓。作為勝者和絕對強大勢力的一方, 你擁有可以分配戰利品的權力, 作為角逐中最後留下來的獵人,你的俘虜隻能臣服與你。”
聲音聽起來充滿誘惑力。
“支配與被支配,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 應該是擁有與掌控, 等你在這段關係中成為了主導者,你想要支配她,或者是被她支配, 都成為了唾手可得的事情。”
“來,作出決定吧,我可愛的孩子。”
*
瓦麗塔是第一次來到黑暗神的神殿。
她有一些微微的緊張,左右四下張望了周圍,確定沒有人注意到她之後,她才下定決心,抬腳走了進去。
神職人員拿出登記表讓她登記,她咽了咽喉嚨,不安地報上了自己的年齡和姓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想報名……十二月份的聖女選舉。”
“讓我來看看,噢,您是第三百七十四個報名的信徒。來,這位小姐,如果您確定想報名的話,我們這邊需要您更加詳細的資料。”
神職人員說,“地址、就讀院校、所選專業、魔力天賦等級、魔力屬性。”
瓦麗塔依次報到最後,“……光屬性。”
羽毛筆停了下來。
對方停滯了幾秒鐘,才困惑不解地皺起眉頭,抬起頭看向瓦麗塔:“噢,是我聽錯了嗎?小姐,光魔法的話,您應該出門左拐光明神的神殿才對。”
“可是、可是我不信仰光明神!”瓦麗塔焦急地說道,“你們有規定,光屬性的魔法師不能夠成為黑暗神的聖女嗎?”
“這個規定倒是沒有。不過,我們從來沒見過光屬性的少女來這裡應征聖女,相對的,我猜測隔壁光明神的神殿應該也沒有多少黑魔法的魔法師會去祈禱和應征。”
瓦麗塔急得臉微微漲紅,她語無倫次又奮力地解釋著:“可是、可是人不能決定自己魔法的屬性啊!就如同人不能夠決定自己的出身一樣,我信仰至高無上黑暗神,為什麼、為什麼僅僅憑借魔法的屬性就可以否定我!?”
神職人員為難地撓了撓頭:“小姐,請你冷靜一點……您知道,聖女是一個神明對外的門麵和宣傳,如果光明神的聖女是黑魔法師,你猜人們會怎麼想?這是一樣的道理,況且……”
他委婉地指出:“……您也才點亮了兩柱半的光。我們這裡點亮三柱光及以上的報名少女就有一百多位,其中不乏黑魔法師……”
瓦麗塔的眼眶一瞬間就紅了。
為什麼?為什麼都要這樣對她?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實戰課上,她因為無法使用魔法被人哄笑一堂,學習中,不管怎麼努力,也永遠進入不了前列,人際交往上,從來一路綠燈的她處處碰壁,被人冷眼相待,被人冷嘲熱諷,被人利用……
瓦麗塔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淚珠就一顆一顆滾落下來。
她隻是想讓羅蘭看看,她不是隻會被海洛茵比下去的偽造品而已。她隻是想證明自己,她才是更好的那一個,她才是更值得被愛和爭奪的那一個而已!!
瓦麗塔的眼前很快模糊了起來,她感覺身邊大大小小嘈雜的聲音好像都遠去了,她蹲下來,抱住膝蓋,肆意地流淌眼淚。
直到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這位小姐,不知您因何而哭泣?”
聲音像是從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傳來一般,直擊瓦麗塔的心臟。她一瞬間怔愣得忘記了抽噎,抬起頭來,呆呆地看向那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黑色的短發,似笑非笑的表情,明明聲音輕緩溫和,五官卻極具侵略性,渾身像是裹挾在黑色大衣下等待勃發的猛禽。
如同荷爾蒙化人了一般。
瓦麗塔走神了片刻,才意識到旁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她連忙為自己窘迫的處境感到臉紅,聲音沙啞難聽地說:“沒、沒什麼事,先生。”
“我叫盧修斯,”青年笑眯眯地說道,“剛才我在報名表上看見了,你叫瓦麗塔,對嗎?真是跟你一樣可愛的名字。如果你願意相信我,可以告訴我你哭得那麼悲傷的原因嗎?我想,以我在神殿的地位,或許能夠幫上你一二。”
青年一邊笑著,一邊對她伸出了手。
祂的聲音似乎有著蠱惑力一般,讓瓦麗塔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祂。
祂可以相信嗎?
瓦麗塔不知道。這個人,會是跟羅蘭有著相同的目的嗎?
瓦麗塔有那麼一瞬間退縮了。
可是,她沒有退路。
不選擇去相信祂,她又能夠相信誰呢?
她在沃米卡,孤身一人,舉目無親,最疼愛她的父母和鎮民離這裡有著千裡之遙。
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她隻能,選擇相信祂。
瓦麗塔小心地,把手放入了青年的掌心。
青年微微一笑,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祂帶著她去螺旋樓梯,“我們去樓上說話,你有什麼煩惱,大可以毫無保留地詢問我。我也會向你保證,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